温吞的泪流下就变冷变干,只叫江黛青觉得除了眼睛还有温度,剩下的器官都和身躯一起冰冻了起来,渐僵渐硬。

    风艾停下了动作。也不管能不能发出声音,江黛青只顾嘶吼:“不准停!”风芨换了上来。

    挣开背后双手,江黛青用力捶地:“拿走我‘妖星’的性命!放过嵇元!”她的声音,缥缈得恍若从天际传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效果,嵇元终于吐出了一口水,咳了几下又晕了过去。看到风行卫的脸色,江黛青知道,她的嵇元,保住了。

    江黛青之所以走上学医这条路除了家学渊源之外,最重要的缘故就是当初没能救下祖父。今时今日,终于!终于救下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此生磨砺,悉皆不枉。

    被腾空抱起,江黛青看着眼前的风荇,缓缓闭上了眼睛。

    “清真!”风荇的心,慌得不行:“她身上好冰!得让她暖起来。”

    “别丢下我......”江黛青微喃出声。

    “不会!”风荇忙答应:“我不会.......”话犹未竟,就听江黛青道:“祖父,带我走......”

    风荇微愣,江黛青又说:“至少让我......完成学业......”

    “王妃是呓语。”风苏慌忙走来抓起江黛青手腕,变了颜色:“她要不行了!”

    风艾立即下令:“散开!找落脚地,收集干柴!”自己背负起嵇元。

    很快,众人找到一间废弃的小茅屋,可能是渔人暂时落脚的地方,一间屋子半间床。

    风艾脱下自己干燥的劲装,将嵇元湿衣除去给他换上。此时众人才发现他胸口,还有个不算太深的刀伤。风苏替他处理伤口,风苍则将一身湿衣尽褪,光个膀子,只剩亵裤。风苓和风芨合力在屋中央点起了篝火。

    风荇看江黛青脱得只剩里衣,还湿透了黏在身上,肚兜上的凤穿牡丹都清晰可见。起身脱掉自己衣衫,又将她抱到篝火旁,伸手替她解开了衣扣,去剥她湿衣。

    风芨失声惊问:“你要做什么?”引得众人都看了过来。

    风荇动作并未停下,反而越发利落:“转过去!”命令的口气。

    隐隐有所察觉,纷纷背转视线。只风艾还在关注,风苓走了过来,也开始脱衣。两人将江黛青身上湿衣尽除。看着她裹胸,风荇微微犹豫。风苓却已经动手解开了她颈后红绳,将她亵衣扯下,丢给了风艾。

    风荇忙扭开脸,将江黛青按在怀里。冰得他胸口发痛。风苓也紧紧贴上江黛青后背,与风荇头面相对。

    风艾淡然支起架子,将江黛青湿衣搭上烘干。

    许久,众人耳闻风苓轻叹:“卿卿好冰......能不能换个人?”

    风荇怒道:“你忍忍吧!若不是有个人暖背更好,我都不想你碰她!”

    风苓笑道:“那能不能换背?”

    “哼!随你!”风荇冷着脸道。

    “开个玩笑嘛。”风苓的语气喑哑了下来:“卿卿,要用自己的命来换王爷......她......能熬得过来吗?”

    一屋子人,挤挤挨挨,却安静得出奇,只闻篝火毕剥之声。外面,天星明灭。

    待得风艾烘干了江黛青里衣,开始为嵇元烘衣的时候,江黛青终于有了反应。她贪着温暖抬手勾住了风荇臂膀,吭叽出声。叫他差点推开了她。

    风苓惊喜,也抱住了风荇后腰,使他更是窘迫。

    “卿卿!”风苓唤道:“醒醒!”

    “唔......”江黛青的声音很是嘶哑:“我这是......”才说得几个字,就咳起来。

    风苏背对着江黛青,却还是听得出:“这不好!王妃只怕是伤了肺腑。”

    江黛青听到风苏的话,有些回神,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是哪儿?”说完才发现自己抱着个□□的男子,不禁惊呼:“啊!”

    才要推开风荇,发现自己□□,忙又紧紧抱住:“我的衣服!”

    风艾带着一丝笑意,将江黛青肚兜挂在树枝上递与她,叫她苍白的脸,涌上些血色:“你们......你们怎么回事?”

    风苓的笑声从江黛青背后传来,她才发现,抱着自己的,不只是风荇。

    “闭眼!”江黛青羞恼不已。风荇松开她,闭上眼,还扭开了脸。

    帮江黛青穿好里衣,风苓才起身穿衣。风荇还闭着眼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好了。”江黛青即使穿了衣衫,仍然冷得不行。只觉得好像冷气是从身体里面往外流溢。

    风荇听到“好了”,才睁开双眼,起身穿衣。

    “君善呢?”

    风荇回头,江黛青便向床边走去。

    风艾的衣衫也不大合嵇元的身量,就虚虚地掩着胸膛。江黛青看到纱布,轻轻拈起衣襟问道:“他还受了伤?”说完又咳了起来,身子随之战颤不已。

    风荇走来,依旧如前将江黛青抱在了怀里。

    左右是冷,无谓强犟,江黛青瑟缩着微战的身躯,靠在他肩头。犹伸出手,想要去摸嵇元额头。然而,手到跟前,攥攥如冰般的手指,便又收了回来。

    见风苏走来,江黛青问声:“君善如何?”

    “王爷习武,溺水不算什么。只是,胸前伤口浸在江中,有些寒气侵袭。但调养些时日,想必便可无虞。”

    江黛青略略安心:“那就好......”

    风苏说:“请王妃脉息。”

    江黛青便将手伸给他取脉。风苏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怎么?”

    “王妃......伤了根本......”

    江黛青反应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浅笑:“那就有劳你了?”

    风苏点头,心情看来有些沉重。风荇忍不住问他:“要紧吗?”风苏没言语,但是下意识看向了风艾。风艾诧异:江黛青子息,这下是真的艰难了。

    江黛青的身子,时冷时热,不时作咳。风荇吓得够呛:“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般:“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自己像块冰。”江黛青又抖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凉意,呼出的气都是冷的。”她抱紧双肩:“却又有些怕靠近你。接触到你温热的身体,就觉得刺痛。”

    风荇将江黛青带回篝火旁取暖。风苓作弄心起,依前将他们两人一起抱在怀里。

    江黛青被挤向风荇,看他直勾勾盯着身后风苓笑嘻嘻的脸,失笑叹道:“阿荇......你好弯啊!”

    风荇一愣:“什么?”琢磨了一会儿,又道:“你不是总说我‘直’吗?”

    江黛青听了吃吃低笑,笑着笑着就睡了过去。

    风苏不禁叹息。风艾此时才问他:“王妃的病情如何?”

    风苏看风艾一眼:“你要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风艾失笑:“今日坏消息够多了,先听好的吧!”

    “不必担心王妃的离魂症了。”风苏说:“她短期内不会再发作了。”

    风荇急忙问道:“那坏消息呢?”

    “凭我,拼尽一身医术,或能保她到不惑之年吧......”这是说,江黛青最多只能活到四十了。短短一生,她已走了大半。众人脸上的笑意,尽皆褪去。

    “要是梅先生在,或者.....”风苏不禁嘀咕。

    “若王爷问起,不必隐瞒。”风艾如此吩咐风苏,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是。”

    风艾转而对风芨、风苓说:“你们回趟府,带些替换的衣物和车马来。”他安排道:“王爷和王妃玉体要紧,此处简陋又临江,不可做久留之计。”二人应诺,一同离去。

    走到风荇身边,看他抱着江黛青一脸神伤,蹲跪在他面前,手掌按上他肩头。两人相顾数息,默默无言。舒一口气,风荇终于觉得镇定了下来。

    江黛青和嵇元回到王府,在风行卫和侍女们的帮助下,各自泡了个温暖的热水澡。风苏为嵇元行了一次针,他也清醒了过来。众人休整了一天。

    还未立冬,虚堂里就拢起了炭火。熏炉点着木樨香,又暖又香甜。晚间,江黛青斜倚着它,嵇元就虚抱她在怀。摸一摸她身上,像是比自己还要温暖。嵇元倒不敢贴近她了,怕冰坏了她。

    江黛青回首对嵇元焕然一笑,红扑扑的脸色,让他心动。

    “黛青,你又救了我的性命......”

    “是呀。”江黛青轻笑道:“你要怎么感谢我呀?”说完咳了两声,放松身体,枕在了嵇元膝头。

    嵇元摸着江黛青腰胯,心不在焉地道:“随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江黛青放开熏笼,转向嵇元:“什么......都可以?”伸手勾住他衣襟,叫他低头俯就。

    “嗯......”

    “那......”江黛青杏眼含笑:“我要你......尽快给我学会凫水!”她语气转厉,却仍然轻声细气:“哼!”

    “好!”嵇元应承得很痛快。江黛青不无讶异地看向他,才意识到他已经很是内疚了。

    起身搂住嵇元,江黛青笑道:“君善,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边嬉笑,边咳嗽。

    “我总是忍不住想,若是......若是你跟着意远......就不必承受这些......”

    嵇元被江黛青一把推开,看到她红着眼睛,愤恨地盯着自己,知道激怒了她。忙抓住她手臂,慌乱之下使得力大,叫她敛起了眉头。

    “黛青,你跟着我,苦是少吃不了了。”嵇元只是想说清楚:“你我之间,只能是我亏欠你了。但是,我放不下你。”他说:“我离不开你......”

    江黛青话说得多,便咳的多。索性不言语,只伸长修颈,去贴嵇元的颈项。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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