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哥哥,你说说啊,到底还有几节课呀?”

    黎泽在旁边跟着听了一耳朵,随即嗤笑道:“洛公子,你是不会看这铜壶滴漏吗?”

    洛河坦然道:“不会。”

    甘霖抢在黎泽再开口前道:“还有一节课。下节课是吴太师的课,现下我们还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甘霖哥哥,吴太师是吴清太傅吗?”

    “是,吴太师文武兼备,在诗词文章上造诣颇高。”甘霖解释道。

    “哦。你知道吴太师的诗集《清泉京》吗?”

    “未曾听过。”甘霖边收拾着书桌边道。

    “那是一本野诗集,民间学生们自发收集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说吴太师要收我为徒也要证明他的能力?”洛河笑嘻嘻地凑到甘霖身前。

    甘霖向后避了一下:“不知。”

    “因为,我在里头看见了一首诗,实在惹人发笑。”

    甘霖直觉洛河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太师的诗集里可能掺杂了学生们幼时的乱作,洛公子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别说出来,省得是我的,那我情何以堪。”

    洛河眉毛弯了弯,甘霖赶忙在他说话前抢先又道:“洛公子可喜欢糖芋苗?”

    洛河默然半天,笑了:“当然喜欢,只要是甜食,我都喜欢。”

    “那正好,皇后娘娘早晨说给我做糖芋苗,太子殿下稳重,不喜甜食,我一个人吃也孤单,不若洛公子今日就陪我一起用午饭,届时你有什么宫外的趣事儿再说不迟。”

    洛河笑嘻嘻道:“哥哥邀我吃饭,我当然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哥哥,你我既然已经熟识,再叫我洛公子多生分,叫我的表字汀白吧。哥哥呢?”

    甘霖愣了愣道:“在下没有表字。”

    “那我帮哥哥取一个?”

    黎泽听了半天他们嘀嘀咕咕,终于忍不住了,回身斥道:“荒唐!甘霖怎么说也是父皇义子,孤的义兄弟,取表字怎可儿戏?”

    “可是你们也没……”

    “太子说的是。”甘霖向太子拜了一拜,“是甘霖草率了。表字一事,回头我秉明吴太师,让太师帮我取一个吧。”

    黎泽向着洛河冷哼一声才道:“孤知道甘霖你一向是个有分寸的。”

    洛河有些无辜地撇撇嘴。

    一时间整个课室都不再有什么声音,甘霖松了口气,一低头,只见洛河的草纸上多了一只缺胳膊少腿儿的王八——你猜是谁呢?

    甘霖无声失笑。

    “还有半刻钟就要上课了,上节课我布置给你们的诗歌,你们写完了吗?”吴清抱着一本书慢慢踱步进来,“洛河啊,这是给你的声律启蒙。”

    洛河应声跑上前拿走书:“谢谢太师!”

    “好了,昨日布置给你们的,写夜的诗歌,交上来吧。”

    洛河刚来,自是不用交,但他还坐在甘霖旁边呢,匆匆扫了一眼这位京郡出了名的小天才的诗歌,内容还不及看完,但字是真的不错,瘦削而苍劲,挺拔而稳重。

    虽不及看完,但首联便很有味道。

    “三千星子作铜子,换酒朦胧醉童子。”

    等甘霖回来了,洛河便兴冲冲地问:“你这么小,便喝酒了?”

    “我饮酒与太师有关,他不会责怪我的。”甘霖边稳稳地坐下,边小声解释道,“至于详细,不若中午再与洛……汀白说吧。”

    洛河笑着点点头。然后悄悄在甘霖耳边说:“可我还是想给你取表字。”

    甘霖耳朵旁边热气一探一探,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洛河几乎掩盖不住地咧开嘴,笑得颇有几分奸气。

    甘霖莫名有些后悔,不过,不太来得及了。

    “放心,我会好好斟酌的……不如就叫……”

    “汀白!你还是好好斟酌一下吧。”

    “哦。”

    吴清看着两个人咬耳朵,笑了笑。上课时间到了,吴清清了清嗓子:“洛河,你上来,读一读太子殿下和甘霖的诗。”

    洛河夸张地站起来跑到吴清跟前,拿过第一张纸,读到:“

    星夜听酒

    三千星子作铜子,换酒朦胧醉童子。

    半轮弯月半轮秋,半百年纪贪杯事。

    潇潇寒叶沁寒夜,寡人关心总伤情。

    薄醉却有十分苦,饮苦作酒迷蒙去。”

    “第二首呢?”

    洛河换了一张纸:“

    月下行

    抬首满天星,低头河粼粼。

    暗夜无人寂,想来梦迷迷。

    我且独自游,与月两相惜。

    它是知己者,伴我月下行。

    吴清听完呵呵笑了:“想不到,洛河小友读诗时这般有感情,倒是让人十分惊喜。那么,你觉得,哪首好呢?”

    洛河闻言,难道谦虚了一下:“我不太懂诗……”

    “所以你觉得……”

    “第一首诗会好一点点。”洛河斩钉截铁地回答。

    “哦,为什么呢?”吴太师饶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第一首诗开篇是童稚的,说的是自己, 后面有些凄苦,是在谈一位长辈,应该是长辈在喝酒,但他的凄苦连无知幼子都可以感受得到,泼天苦痛,知己者不过区区稚童,更显悲凉。感情过渡合理,诗篇完整,文采不错。但是第二篇,虽然确实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想法,但是难免显得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是啊,各位,不论这是你们谁写的,都比我好是一定的。”

    吴清哈哈大笑:“洛河,你可当真是一位妙人。”

    下面坐的两位面色各异,反正黑的各有特色。黎泽现在只觉得自己前十六年的顺风顺水可能只是在为遇到洛河做准备。

    “其实我觉得,月夜之下,百感交集,少年人,或惆怅,或昂扬,或安闲,或孤独,都是正常而极具少年人多愁善感色彩的,不存在在情感上的孰好孰坏。太子殿下那篇月下行文风稳健,工整对仗,文字干练简洁,极富少年义气,比我的童言稚语好。”甘霖站起来,先是一揖,然后恭敬答到。黎泽黑着的脸肉眼可见地缓和不少。

    吴清看了看三个人,发话了:“其实在太师看来,甘霖和洛河说的,都对。个人有个人的偏好,个人有个人的侧重点,没有太强的优劣之分。所谓诗歌之所以动人,主要在于可以以个人情感引起他人的认同,甚至共鸣。其次也可以是对事物有独到、新颖却又可以被他人理解的认知。最后也可以是极具音韵美感。其一是重中之重,其二其三只是锦上添花,如今叫你们写诗,不过是想陶冶你们的情操,让你们近身去感受文字的美感,而我让洛河随口评判,不过是提前让你们明白,众口难调,不要轻易相信他人,否定自己,也不可太过自信,要学会欣赏他人啊。”

    黎泽和甘霖随即站了起来,齐声道:“学生受教。”洛河紧随其后,还是慢了一拍。

    吴清摆手:“行了行了,坐下吧。今日我们不写诗,咱们欣赏欣赏各代的对联,在最后我会跟大家分享一千古绝对,看看你们这一生有没有运气对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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