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林听雪现在明白了李清照词里描写的情态。

    她先周苍一步离开包间,潜意识里像刚结束私密幽会,心潮未落,连服务员问好的声音都能惊到她。

    落座后,她四下不敢抬头,连喝了几杯水。

    林奶奶握着她手问:“小宝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听雪大脑飞速运转:“肚子,不太舒服。”

    林奶奶瞧孙女脸颊微红,手捂在小腹,略带羞色,马上意会出来原委,她便提醒林一鸣,时间太晚了赶紧早点回家。

    林一鸣有胃病并没怎么喝,反而是孙父已有酡红,大手一挥:“阿姨放心,一会儿让铭泽送一下你们。”

    林听雪立下和林奶奶皱眉,轻轻摇着头。

    奶奶成了她的武器。

    “不用麻烦啦,小雪没喝酒,她会开车。”

    “这哪行!”

    “不用客气,我们一家人还有其他安排。”

    快到散场,长辈们再次举杯祝她生日快乐。孙铭泽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林听雪心下有些感谢周苍把她叫走,不然和孙铭泽坐一起,出了幺蛾子她都不好表现出失礼。

    良久,孙铭泽推门而入。林听雪转头时,与他目光相接,她发现,他的目光里全是打量和观察。

    “去哪了?”

    他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洗手间,肚子不舒服。”

    孙铭泽扫一眼她手放的地方,薄薄裙子一层:“穿这么少,着凉了?”

    林听雪只盯着自己的盘子:“可能是。”

    他便给林听雪倒一杯滚烫热水:“喝点暖暖会舒服些。”

    他细瞧近在咫尺的女孩,脸蛋出尘,身段窈窕,也是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她是女伴的最佳人选。单单站在那里,就会有男人上来搭讪。

    不过今日见她精心打扮,孙铭泽心底又多了不该有的悸动。

    何况,林听雪表面一朵纯白茉莉,花根深不可测,倒引起他不少兴趣——

    他刚刚去前台结账,虽然是林听雪的生日,但总归该他来付。

    前台礼貌回他:“您所在包间的账已经结清了。”

    孙铭泽疑惑:“是一位漂亮女士结的吗?”

    前台收银员回忆两秒,摇头:“不是,好像是一位个子很高的男士。”

    男的???

    总不可能是两位长辈。

    他想起林听雪中途离开,以及十几分钟都没回来。

    孙铭泽立下觉得荒谬,他环视四周——

    可笑。

    这餐厅,还藏了一个可以帮她结账的男人?

    这是玩什么捉迷藏的Play么,他也是其中一环?

    还是对方故意提醒他?

    挺会刷存在感。

    孙铭泽还想问那个人的长相,他一张俊脸变了又变,最终没问出口。

    此刻,他盯着林听雪那副在他面前冷淡自持的模样,想不出她刚刚去见那个男人又是以怎样的姿态。

    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孙铭泽想着,便开始期待几天后的酒会。

    -

    周苍选的包间名是“定风波”。

    孟父生日,他离开太久,回来的时候多带了瓶好酒。说是老板是他朋友,有事找他帮忙,耽误了一会儿。

    “不碍事不碍事!”孟父喝到兴头,对那瓶国窖很是满意。

    “看小周这孩子多好,出去帮忙还念着你呢!”

    孟清姝母亲知道女儿的心思,加上孟父欣赏周苍,日间对他工作能力多加赞赏,她便也迎合着说话。

    孟父称心笑起:“哈哈我早就知道喽。”

    “小周可是我未来女婿第一人选!其他人我都看不上。”

    周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孟父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么说都是他的顶级领导,周苍不敢冒犯也不能表现出异色。

    他只是很坦然,斟一杯酒起身:“孟伯,刚刚我实在失礼,您随意罚我。”

    周父和孟父笑着借此罚了他三杯。

    酒酣耳热,两家长辈坐在一起聊天。孟清姝坐在周苍身边,她从刚刚开始观察他,许是喝了酒,面色带着脖颈微微红润,领口系得严整,窥不见其他风光。

    他不热么?

    她轻声问:“这家店老板你认识啊?”

    周苍应声。

    “他找你帮什么忙?”

    周苍思索两秒,眼神扫过去,孟清姝一脸天真地好奇着,他便随口低声说:“骗长辈的,酒不够了我去买酒。”

    孟清姝恍然大悟地哦一声,像知道他的秘密般偷笑着,眼睛弯起。

    “你的手。”

    孟清姝定睛去看他的手,一双骨感劲瘦的手,新伤掩着旧疤,拇指沾了些奇怪的红色,她看不清。

    周苍低头,迅速将手指缩回,握成拳垂在椅边。

    “没事。”

    他才想起自己忘了去洗手,口红乱做一团在他手上,惊人的惹眼。

    “经侦要比特警轻松吧?”

    “不能这么说,各有各的义务和责任。”

    孟清姝看着他笑:“你总是这么正经,现在是休息时间,又不是考试。”

    周苍点头:“受的伤少了是真的。”

    “是吧。当初你要回来,还要去特警队,我就赶紧和我爸提议,说你学的经济犯罪侦查专业,绝对会是优秀的经侦警察。”

    周苍在公安大学时,孟清姝是比他小一届的学妹。新生开学那天,周苍穿着蓝色警衬远远走来,领夹反着碎光,像阳光下的白杨树。他作为志愿者热心帮她带路拿行李,知道同是昌市人后,孟清姝便觉得他更亲切了一些。后来,他帮教练带他们警训,他在高高站台带他们宣誓。

    她怎么能忘呢,她的藏蓝青春,以这个人开始,延续到今。

    纵使孟清姝如何回忆涌动,周苍对她的这份人情,只回应了两个字:

    “谢了。”

    “不用,你要谢我就多点实际行动。”

    周苍淡淡:“比如?”

    “比如谈个恋爱?”孟清姝歪着头试探他。

    声音不大,长辈那边看起来两人似乎很是亲密。

    周苍懒懒靠回椅背,拉开距离。刚要说话,孟清姝已经在摆着手疯狂摇头。

    “好了打住,你说的我不听。”

    “不听不听。”

    长辈在场他不好摆脸和冷场,周苍换了一种方式拒绝:

    “我一会儿有事,不能送你们了。给你们叫了代驾,路上注意安全。”

    孟清姝听到后有点失望,小声疑惑:“你今天怎么这么多事情。”

    周苍没回应,她也没再继续。

    -

    春夜的风好似一把刀,凛凛割过人的皮肤。酒尽人散,林听雪在餐厅门口目视奶奶和林一鸣上车。

    “小雪不和我们一起回吗?”林一鸣问。

    “小宝闺蜜来接她呢,到了给奶奶电话啊。”

    “放心吧。很晚了,你们回去早点休息。”

    孙铭泽站在她身边:“你朋友在哪呢?”

    林听雪莫名心虚:“他就在这……附近住着。”

    孙铭泽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今天的事结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你也别忘了。”

    林听雪的车被江曼开走,她还等着一会江曼来接她。

    冷风扬起她微卷的长发,林听雪脖颈发冷连带浑身发抖。环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车和人。

    路边空旷,偶尔车灯闪过,她有一瞬间怀疑周苍会不会在骗她。

    这种战战兢兢同所有人周旋,只为了和某人私下见面的事,林听雪再也不想做了。

    铃声打破寂夜。

    她舒一口气。

    “你们结束了吗?”

    “嗯。”

    她低头盯着脚尖。高跟鞋站久了,很不舒服。

    “我在餐厅背后的停车场。”

    “我找不到。”

    “餐厅门口左拐直走就到了。”

    “找不到。”

    她站在原地蹙起眉。

    对方很快察觉到她情绪,周苍在电话里笑了下:

    “那你等等我,我去找你。”

    听到他笑,林听雪更觉得面上羞赧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明明是他要见面,她还要为了他撒谎圆谎,这是什么道理。

    好像自己有多想见他。

    “不等。”

    “马上。”

    林听雪站在原地听到耳边的喘息声和风声。

    周苍是跑过来的。

    看到她在路边轻轻踢小石子,他慢下来,纤瘦的女孩背影在路灯下蒙上一层光晕,周苍有点出神。

    这一幕像极了她以前背着书包在校门口等他,偶尔他找不到单车,校门口拥挤,会晚几分钟。她不喜欢等人。出来后,他总要说点好话哄哄她,其实她也没生气,不过是怄张小脸,周苍想看她笑,乐意哄她。

    所以,除了时间,哪里变了呢。

    不过是校服变成礼裙。

    他有些庆幸自己的主动,不算是没有回音。

    风吹把他身后的丝带吹起,他快要藏不住了。

    周苍在她身后站定,眸色明亮:

    “林听雪,回头。”

    女孩闻声转过身来。

    ——她看到早春第一朵向日葵,明媚热烈开在他手里,送到她面前。小巧的白色雏菊点缀其间,还有一两只香槟色玫瑰。实在是温柔的花,温柔的夜。

    只有她知道。

    面前长夜玉立,抱着花的男人。在她高考那一年,也是同样的立在校门口,抱了同样一束向日葵。

    那是她人生收到的第一束花。

    那时的少年眼里盛满爱意,独独对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向日葵的花语是——“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林听雪默然注视那束花,她清楚地明白周苍是故意的。

    眼底按捺着澎湃,带着回忆的酸涩,说不清道不明。

    眼眶有些氤氲。所幸夜色很暗,对方应该看不清。

    “生日快乐。”

    林听雪接过,垂着眼眸难掩惊喜:“谢谢。”

    “表达感谢的方式有很多。”周苍故意。

    林听雪抬眼,笑:“你想要哪种?”

    “行动上的。”

    “喝多了?”胆子都大了。

    “几杯而已。”

    林听雪单手抱着花凑近闻了闻:“那走吧。”

    “去哪?”

    “不是让我送你么。”她仰头问。

    “这么好?”

    周苍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脚步悬浮,有点讶异。他当时不过随口一说,以为按她的性子,断不会理睬他这些无理要求。

    “我没开车,送完你江曼来接我。”

    “好。”

    走到车附近,周苍想起她的手,几步走过去从后备箱的小药箱里翻出医用绷带。林听雪刚打开车门,被他按住。

    “先坐到后排。”

    “?”

    “你的手,我先帮你缠上。”

    林听雪的手确实不舒服,知道缠绷带有用,但她自己不会缠,也没拒绝。

    后座空间很足,周苍打开了顶灯,将中央扶手升起,他们之间没了任何障碍物。

    “伸手。”

    林听雪乖乖伸出手给他看。她的右手拇指活动的关节处高高隆起,似乎更严重了。

    周苍捏着她手腕左右翻看,皱着眉面色严肃:“工作很累吗?”

    怎么上次见面还好好的,没几天就变成这样。

    “最近用电脑做表格比较多。”还要做考研机构上课的PPT,林听雪没提。

    周苍轻轻在她的手间捏了下。

    “疼。”

    “还知道疼,明天陪你去医院拍个片子。”

    “又没骨折。”她嘟囔。

    “都肿成这样了。”他顿顿,又补充,“家里有扶他林,一会儿到了我拿给你。”

    他缠绷带的动作很熟练,从腕间连接指缝,仔仔细细地缠绕。

    距离很近,林听雪盯着他垂下的睫毛有点走神。时间确实褪去了他的青涩,面前的人五官更为成熟硬朗,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韵味。

    手上传来紧绷感,她疑惑:“你还有随身备的药箱?”

    周苍才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职业。

    “以前是特警,小擦小伤的,我跟队友自己就处理了。”他好像在讲一件很普通的小事,语气平淡。

    “你当过特警啊?”

    林听雪眸子微微睁大,很是意外。想起他手上的伤疤,突然就解开了谜题。

    “好了。”

    黑色绷带紧紧绷直她的手腕和掌心,轻松许多。

    林听雪撑开手笑起:“还挺酷的。”

    “你好厉害。”

    他没再说话。

    只有空气在静静升温。

    突如其来的沉默,他似乎在看她。

    林听雪有点难捱,想换个坐姿,转腿时,裙边无意中蹭到他的西裤。

    宽阔空间在两人寂静的空隙里骤然变得狭窄起来,她余光里连对方胸口的起伏都能看清。

    她和他的距离太近了。

    周遭全是他身上好闻的皂香和清冽酒味。

    林听雪慌神中弯腰想把裙子撇开,左手忽然被灼热的掌心按住。

    心重重一跳。

    她抬眼,周苍微醺后迷离的眼神黏在她身上,幽暗又滚烫。

    他缓缓开口:“有奖励吗?”

    “什么?”她问。

    “允许我抱一下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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