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内,对于眼前形势的突然转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不只有三名罪犯。还有被他们打劫的男孩。

    華原澄先入为主的把三名抢劫犯误认为是追杀他的圣职者。看到有人冲出来帮忙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两位见义勇为的好心人下一刻就会血溅当场,差点就喊出“你们的目标是我,和其他人没有关系”这样说的时候很帅气但其实并不影响全灭结局的话。幸好那两人制服歹徒的速度足够快,几乎是他还没来及喊出声,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

    短短几秒,现场还站着的人就只剩下男孩和两名见义勇为的好心人。華原澄这才意识到那三名他以为的“圣职者”只是普通人。他在刚才甚至慌张到忘记查看来者身上的气息。

    前来帮助他的两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成年男性,看起来像是附近的大学生。一人顶着一头黑色的卷发,另一人则在脑后留着及肩长发。

    长发的男人掏出手机,“呼——10月20日,23时55分。以涉嫌抢劫罪、故意伤害罪逮捕三名嫌犯。”随着话音落下,手铐闭锁,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最后一名嫌疑人被逮捕。

    这是警察逮捕嫌疑人时的标准话术。

    眼前的两人,都是警察。意识到这点,華原澄放松了一下。他在现实世界是彻头彻尾的好孩子,对警察没有什么接触和了解,充其量也就是东京宣传海报里的那种印象,什么“一男一女身穿制式警服的警察面带着微笑地回答一名精神矍铄到让人怀疑为什么要拿着拐棍的老人的问路”,这类海报背景通常是宽阔的蓝天白云,旁边往往会配有或黄色或白色的大字写着需要‘东京警察今天也在努力’之类的话。

    这种积极向上的宣传让華原澄对警察有着一种先天的信任感。

    然而,下一刻,其中一名卷发的警察抬起头看向这边,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打破了他对警察的良好认知。

    “你这个小鬼,是笨蛋吗?”那名警察拧眉说道。

    “哈?”有那么一瞬间,華原澄怀疑了一下自己的听力,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名警官先生口出恶言——虽然这种程度远远算不上‘恶言’,但绝对不是他想象中警官们应该说出来的话。

    “我说——没有实力的时候就不要干激怒罪犯的事情。”

    “喂喂,不要激动啊,阵平酱。”萩原研二苦笑着稍微制止了一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个孩子还太小,用对付高中生的态度小心把他吓哭哦。”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又或者是因为两人习惯性在深夜去便利店采购食品的行为,总之明明身为拆弹警察的两人经常会遇到离家出走的未成年,频率甚至比某些专职处理这类事情的交番警察(交番,居民生活最密切的警察单位,主要就是处理诸如帮助走失的的孩童找到父母,庇护遭到家庭暴力的孩子或者妇女,处理邻里口角等日常琐碎事物)还要高。明明按照职责,对离家出走的未成年人进行这种口头教育的人应该是过来接这孩子的交番警察。哪怕身为发现者,这也并不是警视厅机动队的松田阵平应该负责的事。不过每次抓住人后,一马当先进行说教的人绝对是松田阵平,搞得随后赶来的交番警察们的教育反而变成了陪衬——萩原研二虽然习惯,但私下总喜欢拿这件事情开友人的玩笑。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明明就是笨蛋。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遇到危险还不自量力,我要是这些人,就先把对我泼水的小鬼给摁到池塘里。”

    松田阵平误会了華原澄此前泼水的举动,他将这个行为当作对方对歹徒的反击。那瓶水甚至还没泼到对方身上,全部撒在了两人间的地面上。不过这种程度的反击,就算泼到对方身上,也只会激怒犯人。

    相比于他的同伴,留着长发的警官先生态度要温和的多。萩原研二在男孩面前蹲下,他的身形高挑,即使是蹲姿也高出了男孩半个头。为了能平视到对方的眼睛,他干脆单膝跪地,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为自己和松田阵平做了自我介绍。他的介绍和说明并没有因为男孩过于年幼的年纪而有所敷衍,只是在部分关于警察的专有名词上进行了替换,将它们转述成小孩子也可以理解的形式。

    “阵平酱说的有些夸张了,如果吓到你的话,我代替他向你道歉。”萩原研二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尽管不确定眼前这个年幼的孩子会对自己的话理解到什么程度,他没有有任何敷衍,尽可能的完成与对方沟通。華原澄并不觉得对方是天真到相信五岁孩子可以有着完全媲美于成人的理解力,这个男人之所以这样做,大概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内心温柔的人吧。

    “……这附近一个月来发生了多起案件,肇事者到现在都没有抓到。案件性质非常恶劣——所以阵平酱才会那么紧张。”他指了指旁边那三个被铐在一起的男人“非常可怕哦,完全并不是刚才那种程度。以后一定记得不要在这里闲逛。晚上还是要和爸爸妈妈呆在一起。”

    “谢谢两位警官先生。”直到这个时候,终于有了華原澄可以开口的机会,“很抱歉给你们添了麻烦。其实之前一直有注意的——今天刚好想要走一下近路,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

    男孩的态度出乎意料的礼貌,搞得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时有些不适应。松田阵平之前抓住的未成年都是出言不逊的刺头类型,又或者是油嘴滑舌、胡搅蛮缠的希望他们放一码的混混预备役,猛然遇到这样有礼貌的孩子竟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重点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啊,”他嘟囔着。

    “重点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哦。”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说。

    男孩摘下帽子整理一下头发,这才重新将棒球帽戴回头上。明明萩原研二摸脑袋的动作非常轻柔,可以说只是触碰,完全没有弄乱对方的头发。这个孩子应该只是不太习惯他人的亲密触碰。華原澄微微侧头压低帽檐,从松田阵平的视角,只能看到男孩尖尖的下巴——这个孩子似乎刻意在掩盖自己的面容。

    ——是脸上受了什么伤吗?萩原研二暗忖,顺手帮助男孩整理了一下衣服,不动声色地查看对方身上是否有伤口。虽然他很确定插手的时候那些犯人还没来及触碰到男孩,但还是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巷道内很黑,松田阵平帮忙打开了迷你手电筒。这个手电来自他的随身工具包,以防拆卸东西时看不清内部结构。

    卷发的男人还算贴心地将有些晃眼的手电筒光线对准了两人身后的墙壁。他和hagi刚才忙着救人,还真没时间注意这个男孩的高矮胖瘦,此时仔细一看,不由愣了一下。

    萩原研二本来只是打算例行检查一下,但随着检查,男人难得露出了肃穆的表情。

    此时已经是10月中旬,正值深秋,眼前的孩子的身上套着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外套,看起来还算暖和。但萩原研二注意到,这件外套的领口和袖口处都已经有了不少的污渍,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洗了。对方或许并非萩原研二之前想的只是短期的离家出走,看起来更像是在外面流浪好几天;又或者是孩子的父母似乎对他缺乏关注,所以才会任由自己的孩子穿着这样的脏衣服。

    和刚才诚恳的道歉和认错皆然相反,这个孩子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会甜甜地叫着“谢谢警察叔叔”的那种活泼可爱的类型。他倒是长得很可爱,眼睛圆溜溜的,一副乖小孩的外表。但那被棒球帽檐压下、堆叠在眼睛的上方刘海造型和对方习惯性抿起嘴角,总给人一种倔强和抗拒的感觉,

    ——而最让萩原研二在意的,是这个孩子身上的气息。

    明明应该是最淘气好动的年龄,他却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几分死气沉沉的沉郁感,仿佛有什么沉重而晦涩的东西停滞在了那小小的身体里。

    ——就算是傻子也看的出来,这个孩子肯定遇到了什么麻烦。

    萩原研二稍微分析了一下,男孩的年纪很小,遇到校园霸ling——或者说幼儿园霸ling——的概率很小。这个年纪能接触到的人和事非常有限,问题大概率是出在对方的家庭身上。

    萩原研二斟酌了一下语句,“你还记得家住哪里吗?”

    華原澄摇了摇头。他当然不可能告诉眼前的警官先生们他的家庭住址。華原家一脉单传,没有能收养他的亲戚。如果被查处他父母双亡的情况,華原澄大概率会被送到孤儿院,这是他最不希望的。作为失去双亲的小孩最有可能被送到的地方,他毫不怀疑孤儿院绝对是圣职者排查的重点目标。

    这个回答在萩原研二意料之中,眼前的小孩说话条理非常清晰,应该是属于早熟类型的孩子。这种孩子的特点就是非常有主见,既然对方很有可能是离家出走,那么肯定不会轻易回去,也不会轻易透露讯息。今晚的问话估计要持续一段时间。

    “对不起。”就像是察觉到了他内心微不可查的叹息,男孩再次道歉,“耽误你们的时间了。现在是下班时间,还要麻烦你们陪我等在这里。”

    游戏系统显示时间:1994年10月21日00时18分03秒。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我呆在交番就好。两位警察——叔叔”他顿了顿,适应了一下这个称呼,“早点回去休息吧。”

    ——甚至还是一个敏感型的孩子,非常害怕麻烦别人。萩原研二在对对方的评价内补充了一句。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叹气了。

    叹气的原因并非是对眼前的孩子有意见,而是为对方之后的生活感到担心。萩原研二也算是心思细腻的人,他知道内心敏感的孩子相比于其他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遇到更多的内耗和痛苦。幸运的是,萩原研二足够坚强,他是个乐观的人,并且有着自始自终陪伴着自己、支持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所以他最终战胜了这些痛苦,从曾经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将“敏感”这一缺陷巧妙地转化为了自己的优点,成长为了一个擅长交际、长袖善舞的人。

    长大以后,凭借着自己交际能力,他倒是很少会想起年少时的那些阴霾。

    眼前的孩子,看起来比他那时候的情况还糟糕。性格倔强、喜欢勉强自己、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不擅长和他人亲密接触的高自尊人格,如果碰巧内心又比较纤细敏感,以后进入社会,怕是会吃很多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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