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不敢带着昏迷不醒的沛蓁走得太远,更不用说回到秦小莲家里,然而不久鸨公就会发现沛蓁失踪,必定会搜查附近的医馆客栈——思索片刻,她带着沛蓁直奔酒楼。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吃酒装疯的都安分了,善明回到房间,自王大人不再来后,她就只能和别的姐妹挤一个房间。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善明对着窗外的月亮发着呆,突然一个黑影翻身进来了——原来是孤舟,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善明一下子紧张起来,虽然孤舟基本没有发出声音,但她还是立刻看了眼对面睡着的姐妹——倒是睡得正香——但这样也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孤舟用气声说:“没办法,哪里有靠得过的人能帮她?”——吃定她就一定会帮她一样。

    善明气她总给自己带来麻烦和危险,又恼自己一定会如她预料一样帮她,也用气声回了一句:“堂堂一个王妃近侍,还要下九流帮忙?”

    孤舟想也不想:“谁是下九流?”

    其实善明说完就立刻后悔了,她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对她说这样的话?不料孤舟却这样回应,叫她没了想法,想来想去说:“城北有家酒楼,你去找一个叫芙蓉的人,你就说是善明叫你来的,她很厉害,应该能帮她。”

    “芙蓉?”“对的,她姓严,叫严至。”孤舟微微一愣,顺口问道:“你们名字怎么都这样子?”善明也愣住,考虑到不是聊天的时候,只匆匆解释道:“……世道是这样子,没人在意女人叫什么,但我想,没人珍惜你的名字的话,自己就要珍惜……哎!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快去吧!”

    孤舟点点头,对她说:“你把这样珍惜的名字告诉我,我一开始不知道,对不起。”善明哭笑不得,又听见她说:“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孤舟,我们娘娘给我取的。”善明看她表情认真,问:“是月照一孤舟的那个孤舟吗?”她正欲看向孤舟的脸,却见她猛地一转身,从窗台上跳了下去,迎着明明月色,只留下一道拉长了的背影。

    很快,孤舟带着沛蓁就到了善明指的城北酒楼——好找得很,远远看去,黑夜中唯一一片灯红酒绿。她找了处客栈,带着人翻上三楼,找了个没有人的屋子,把沛蓁放在床上后就往那边去。

    酒楼里虽然灯还亮着,但招待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她来到酒楼前绕着酒楼转了两圈,一跃到了三楼屋檐上头,朝着那个房间往下一翻,就翻进了屋子里。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左右靠墙各放了一张床,右边床尾有一张小几,小几上点了一盏昏暗的灯,一个女人背着她跪在小几前,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这应该就是严至了。

    孤舟有意咳嗽了一声,然而女人全然没注意到,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孤舟无法,前进几步拍了拍她的肩膀—女人吓了好一大跳,随即抓起桌上的东西朝她撒过去,一瞬间屋子里弥漫着白色的烟气。孤舟迅速后撤一步,捂住口鼻,朝女人说道:“是善明叫我来的。”

    不多时,女人大约是做了什么手脚,屋子里的烟气就全散去了,孤舟这才看到她的样子,窄脸纤鼻细长眼,眼睛下方的黑色眼圈快要掉到下巴上,整个人瘦得佝偻着,她从小几上摸出一副眼镜戴在脸上——这种东西孤舟只从那些前朝大官脸上看到过,不知她一个酒楼女郎哪里得来的?

    女人问道:“善明?”孤舟点点头,女人低头讥笑道:“她还是那样,自身都不保了,还要多管闲事。”

    她复又抬头道:“说吧,什么事我能帮上忙。”说罢站起身来——孤舟这才发现严至原来这么高,她已经是相当高了,而严至比她还要再高一个头,在她见过的人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但严至太瘦了,再看看她那苍白的脸和青黑的眼圈,简直像索命的无常。

    严至看到她惊讶的表情,提高了声量嘲道:“怎么?没见过这样的怪物吗?看见我,那些老爷们的表情可比你的高兴多了。”

    “不是,很少有人比我还高,我只是有点惊讶。”孤舟说回沛蓁:“是有一个女孩,她伤得很重,但我不能去找医馆。善明叫我来找你,她说你很厉害。”

    严至嗤了一声,道:“好事想不到我,坏事就晓得找我了。”她说话夹枪带棒,旁的人早就要生气,但孤舟不在意这些,只问她:“我带她来还是带你过去?”

    严至讥笑她:“我还没说帮不帮,你就急上了?”孤舟也不回她,只说:“这孩子伤得很重,你再磨蹭,我担心她挨不过明早。”听到这话,严至脸上的讥讽之色变了,她一转语气道:“你把她带来这里,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这里东西齐全。”孤舟微微点头,就要从窗户离开,严至又把她叫住:“你还是把我带过去吧。”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孤舟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待严至收拾好东西,孤舟二话不说把她背在身上,不出一会儿就到了安置沛蓁的客栈。

    此时沛蓁平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呼吸时深时浅。严至紧紧地盯了一会儿,从包袱里摆出数样器具,除了一套银针和一个闻金以外孤舟没一个认识的,严至还拿出了几个小瓷瓶,转身对孤舟说:“你打几盆热水来。”孤舟点点头,此时除了叫客栈备上热水没有别的办法,出了屋子直奔一楼,大厅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伙计,她把迷糊的伙计拍醒,拿出一锭银子来,吩咐他悄悄烧一桶水送上三楼来。不等那伙计应声,又飞快上了楼,那伙计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看见桌上的银锭才晓得不是做梦。

    等她回去,严至正在剪沛蓁身上的衣服,看见她来,又说:“叫他们把这屋子烧得再热一些。”孤舟于是又快快下去嘱咐等水烧开的伙计——脚刚迈出屋子,严至又给她一个纸包,要她熬米汤,再把纸包里的药粉放到米汤里。

    孤舟去接装了药粉的纸包,越过她肩膀去看沛蓁——“也是她身体好……她身上外伤的确严重,但更严重的是外伤导致的外邪内侵,这阵子外头又这么冷,她身体又弱又受了风寒…….她的身体如今实在是太弱了,如今最要紧是服了我这方子扶正固本,同时给这鞭伤化腐清创。”严至一边清理沛蓁身上的伤口一边说:“你救得即时。”瞥一眼孤舟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又说道:“再早一些邪寒入体都不至这么深,寒气要把她浸透了。”孤舟神情立刻凝重起来,手上的药包这样沉甸甸,严至话音一转又说:“不过她体内若是寒热交战,那才是险上更险。你愣着干嘛,快去煮米汤。”——孤舟真的会怀疑她是故意作弄自己!不过管不了那么多,她甩了甩头,快步下去了。

    等两人忙活完,已经是天大亮了。

    熬了个大夜,孤舟看着严至的脸,黑眼圈比昨晚上更黑了,又青又黑,黑得发亮。严至晓得她在看自己的脸,也没精力生气了,只没好气地说道:“送我回去!”孤舟又背着严至回去,离开的时候严至叫住她,从屋里取出一个约莫拇指大小的竹筒和昨天一样的纸包,同她说:“你今天晚上再来找我,还是同一时间。那孩子要是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就把这竹筒里的药丸喂给她。再有,过一个半时辰就给她喂一次米汤,还是加这里头的药”孤舟点点头,接过东西就离开了。

    如此四五天,白天孤舟就在客栈里照顾沛蓁,她收买了客栈的老板,让那晚的伙计悄悄地送东西上来,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喂沛蓁喝汤,替她换药,晚上就把严至带过来给沛蓁治病。第二天下午她抽空去了一趟秦小莲家,告诉秦小莲沛蓁已经救到了,只是伤势太重目前还没醒过来,她留意到秦小莲有些反常的沉默,只道她是担心,宽慰了几句也不见她心情好些,只得作罢。回客栈的时候,她特意从善明那边回来,一是观察一下酒楼有无异动,二是看一眼善明。

    酒楼这几日外头果然少了很多人手,她又看向善明睡的那间屋子,并没有看到她,随后她又去林子里的那个院子看了看,这里已经人去楼空,连地窖里的通道也被堵住了。想来是已经寻了别的地方安巢。

    这些人肯定在暗中寻找她和沛蓁,因此她也没让秦小莲知道她和沛蓁在哪里,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那间客栈早晚会被找到,再来,她也要抽身去兰州城向娘娘禀报,只有她一个人,对付这些地头蛇,实在是有些吃力了——但她若走了,谁来照顾沛蓁呢?严至和善明都不可能,她们肯帮沛蓁已经是为难,沛蓁就算醒了也需要人时时守着身边,那就更不可能了。现在,唯一有可能的就只剩秦小莲了……这么想着,孤舟叹了一口气。

    第五天晚上,严至来客栈为沛蓁针灸,扎完后正询问孤舟沛蓁昨天和今天吃了新方子之后的反应,就听见一道虚弱的呼唤声——是沛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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