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为了猎得野兔,得到爹娘的夸奖,他带上了家里的长弓一路追着野兔跑了好远。日落西山时,他兴奋的拎着兔子回家,急切地想与爹娘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谁曾想,家里,血流成河。

    可这居然不是梦。

    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与悔恨席卷全身,林柯几乎感觉自己要窒息而死。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亲人已只是冰冷的尸体。

    父亲留下的斩银枪也倒在血泊里,是青鸾公主,青鸾公主将斩银枪拾起,送还到自己身前。

    “你的父母希望你好好活着。”青鸾公主不过是个同他一般大的孩子,声音却犹如清风,那张稚嫩脸庞中透露出沉着让林柯逐渐平息。

    那一夜,他靠在青鸾公主的身上睡去。

    “苏臻的情况如何?”公主转移了话题,也打断了林柯的思绪。

    “他与苍山派密谋,像是要与南宫家为敌。”

    “苏臻跟随南宫家近二十年,也为南宫家立下不少功劳,当年剿灭甘乾寨,他便是得力干将,不仅使得南宫家得了朝廷的封赏,他自己也因此打响了江湖名号。彼时苏臻虽风光无限,对南宫家都是毕恭毕敬不敢逾越。如今,南宫家换了家主不到五年,他竟想自立山头了。”

    “苏臻明知南宫身后有朝廷,何以敢冒然反抗?”

    “你也说是密谋,那便是他还不想与南宫撕破脸。再者,我怀疑这事与寻龙珠有关。”

    “又是寻龙珠。”

    “不错,皇室从未放弃寻找此珠,江湖之人,我想也未曾放弃。”

    林柯想到什么,突然默不作声了。

    公主温声问:“又生气了?”

    “你要我去查苏臻便去,为何与我不告而别?”

    “你我相识十八载,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离开你。”

    “所以为什么?”

    “皇兄急召我有事。而且,我也想看看你离开我的样子。”

    “你看到了,我并不乐意,我不是你挥之即去的棋子。”

    “我从未将你当成棋子。”

    林柯的脸色有了些许缓和:“现在你有何打算?”

    “既然来了故地,我们二人出去走走。”

    “你不怕被王长都发现?”

    “他有何惧?我们二人要走,谁留得住?”公主说完便起身朝里间走去。

    林柯坐在原地,默默看着手中的长枪。绵阳,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故里。

    里间公主正在更衣,王长都为她准备的便服是件穿着繁琐的曲裾,不似她以往与林柯出行的简单风格。

    透过门帘,公主看见林柯的身影,心里默默有了个主意。

    “这样好看吗?”公主换好衣服,已站在林柯身后。

    林柯站起身来看着穿一身浅紫色曲裾裙的公主,平静回道:“你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公主抬头看着已高过自己一个头的林柯,突然意识到当年山林中相遇的小孩,终有长大的一天。自先帝逝后,她多在道山上修行,只偶尔返回皇宫,她习文练武,组建鹰卫,周边换过许许多多的人,唯有林柯始终在侧。这一次青阳之别,也是她第一次离开林柯。

    “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去那家五谷饼铺如何?”公主问。

    “那绵阳府正真是糊涂,竟也不知招待你?”

    “他是要招待,可我知道你在等我。”

    公主说完,便转身如一缕紫烟,消失在窗口,只余几片树叶缓缓飘落。

    林柯挥手将银枪负在身后,跟了上去。

    五谷饼铺是一家百年老店了,店家已经传承三代,这一代的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店铺位于东湖湖边,视野开阔,迎面望去,便是东湖碧波荡漾的湖水。

    公主坐在窗边,看着湖水发呆。自当年与林柯离开绵阳后,每年在林柯父母的忌日前,她都会与林柯回到此地,于是绵阳也成为除道山和皇城宁都之外,她待的最多的地方。她甚至见证了,十年前这家饼铺的新老交接,那时候老板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刚刚成家,现在来看,这位老板已多了太多老成。

    不多久,林柯便回到桌边坐下,小二也将两人的餐食摆上。餐盘里的整张烙饼已经被分为若干小块,神奇的是,每个小块都有不同的味道,有葱香或是果味的,素菜或是牛肉的。

    去年他们来这里时发现老板推出了这什锦烧饼,味道奇香,公主很是喜欢。不过寻常人家吃饼都是大块大块吃来得有味道,公主却一向有些形象包袱,不好施展。

    林柯这回索性让小二直接将饼分成小块,免得公主为难。

    公主微微一笑,夹了块饼吃起来。

    林柯为公主倒上清酒,两人也来了回午后小酌。

    公主道:“如你所说,这次的凶案是有人想要复仇,三个凶案现场,分别留有“血、债、血”三个字,也由此推断,凶手很可能会再次行凶。”

    “那人今早不是行凶了?”

    公主摇摇头:“怪就怪在,今早案件的现场,没有那个‘偿’字。”

    “什么意思?”

    “两种可能。一是凶手总共只杀四人,已经最后一人了,那么那个‘偿’字有没有已不重要,凶手便索性不留字了。二则是,今早的案件凶手与之前的凶手,不是同一人。”

    “公主更倾向于哪一种原因?”

    “当然是后者。”

    “可先前死的三个人,有什么联系?”

    “绵阳府的李大人,已经派人查过了。他们三人,一人是上任的绵阳父母官,一个只是个普通短工,另一个则是王长都的手下,实在是没什么关系。唯一有关的,便是这三人在过去,都在绵阳出现过。”

    “王长都的手下来过绵阳?”

    “不错,他十五年前来了绵阳,与罗大人,倒是还有公事上的交集。”

    “你准备怎么查?”

    “今晨相遇那位夏公子,不是挺厉害的么?”

    林柯也不置可否,只说:“你倒很容易相信人。”

    “相信是一回事,用人是另一回事。”

    夏无邪与阿月轻而易举便进入了东湖客栈封了的那间屋子,可能因为刚死过人,客栈小二也不太愿意来二楼,反而给了这两人许多活动的机会。

    屋子里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地上留着一滩血迹。可并无什么打斗的痕迹,也不知道死者是谁。

    可看这血迹喷射的样子,死者分明是死于利器。

    这是一间地字号房,窗外便是熙熙攘攘的东湖大街,阿月来到窗边,透过窗隙朝外看去,正好看到街角走过来的公主和林柯。

    几人在夏无邪房间小聚。

    公主被房间窗外的美景吸引,眼里不禁流露出一些温柔。阿月则忙拉着公主坐下,还倒了杯茶递上去。

    林柯冷声问:“你们刚才可有何发现?”

    夏无邪道:“刚才那案发现场,并未留有血字。”

    公主浅浅微笑着问:“你们需要我为你们做些什么?”

    阿月侧脸看看夏无邪,只见夏无邪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要见本案的尸体,要问与死者身前有过交集的人。”

    公主只微微颔首,又看向林柯。

    林柯心领神会,从胸口掏出了那块刻着仙鹤的牌子:“这是公主的令牌,你们拿着,绵阳这些地方官吏,自会听你吩咐。”

    林柯话音未落,已将令牌掷出,那一掷干脆利落,直直落入夏无邪手中。

    夏无邪这才仔细观察起这块檀木令牌来。那日林柯在苏府中亮出这枚令牌,初看之下,觉得令牌上的白色仙鹤有遗世独立之感,如今令牌在自己手中,仔细看来,才发觉这仙鹤眼神如鹰,透着股凌厉的狠劲。

    公主起身道:“夏公子,阿月姑娘,案子就麻烦你们费心了。”

    阿月忙问:“公主姐姐又有些什么打算?”

    公主站到窗边,窗外则是悠悠东湖,她看着湖水,整个人似乎置身画中,连语气都如同人间牡丹:“好久没到绵阳,我还有些私事需处理。”

    话音刚落,她便朝阿月轻轻一笑,翻身入窗。

    阿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公主便就不见了踪影,连带林柯,也从房间里消失。

    原来这就是正宗的飞叶步?来去无影踪,公主的功夫,也是深不可测。

    “公主果然与绵阳这里有些关系。”阿月嘀咕着。

    夏无邪仍盯着那块令牌。

    “怎么了?”阿月问。

    “我似乎在师父那里,见过这只仙鹤。”

    “哦?公主与紫宸真人也有关系?”

    夏无邪又摇摇头,许多事他也并不清楚。

    “我们现在去哪?”

    “绵阳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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