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客栈中休整了片刻,夜空寂寥,阿月又朝客栈门口走去,她坐在门口呆呆的望着漆黑的前路,她慕容家的人,都还未到建都。

    其实按慕容诀或是慕容清的作风,今夜无论如何都会派人到建都一探究竟的,这名探子自会将建都诸事一一汇报给慕容诀,让慕容诀做好应对之策。

    可她并没有见到这个人,城里各条街道上也没有她慕容家的记号。

    “阿月在想什么?”夏无邪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她身边。

    阿月屈膝坐在台阶上,下巴轻轻抵住自己的膝盖。夜风吹动着阿月的裙摆,她整个人显得小巧可人,她向夏无邪说出心中所想,又看着灯火通明的醉仙楼发呆。

    已是丑时了,醉仙楼仍旧光亮如初。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思,夏无邪道:“我们去醉仙楼看看。”

    说话间,两人便飞身而去。

    夜间的建都没有白日里的燥热,夜风甚至有几分凉意,血腥气飘散开来,风吹过周身,有种不经意的清爽,自然不造作。

    夏无邪与阿月一同来到醉仙楼的二楼,二楼是一个四面通风的宴会堂,堂内摆放着八张梨木圆桌,每桌又都配齐了十张太师椅,四周有六根两人合抱宽的大柱子,柱子上雕刻着的花鸟虫鱼模样做工精细,地板上铺着波斯花毯。

    这层楼高约莫两丈,极其通透,四周的廊灯则做成了侍女模样,精巧美观。这醉仙楼的底子极好,绫罗纱幔,雕梁画栋,不过如此。

    可这样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却连半个人影都不见。

    两人站在廊墙之上,任凭夜风尽情吹拂,也吹散一些疲累与愁思。

    突然间,两人似心有灵犀,突然往上纵身跃起,便来到了三楼。

    三楼同样是一处大堂,布局与二楼略有不同,更显气派。两人所站的廊墙两旁,便刻着太/祖留下来的那副诗句。

    三楼仍是无人,廊灯在夜风吹拂下闪烁飘动,却不曾熄灭。

    再往楼上去,就都是包厢,包厢门窗之上刻着梅兰竹菊,在层层纱幔之下,并不显得庸俗。

    两人继续往上,便到了六楼的观景台。这里没有过多的布置,只简单铺着一张波斯白毯,而房顶中央,则挂着一盏巨大的牡丹花灯,牡丹花灯透过灯罩的光洒落到地面,还在地面上映出来朵朵牡丹的模样。

    回首向城里望去,视野极佳,可黑夜中阿月却只能从城中微弱的灯光里依稀瞧见房屋的模样,有朋客栈本在近处,却也被淹没在茫茫夜色之中,不得突显。

    突然,两人转身,见一个身穿姜黄色短打装的小厮便立在观景台另一侧。

    小厮道:“本店今日打烊了,请两位明日再来。”

    这小厮脚步轻柔,话语间中气十足,一看便是个习武之人。

    阿月不理他说的话,反问道:“你家主人是何人?”

    小厮没有立刻回话,而他身边,已然又多了两个同样穿短打装的人。

    这两人从楼下飞身上来动静很小,也均面无表情,乍看之下,三人还有几分神似。

    “你们不说,我便请你们主人现身好了。”阿月说完便抬起左手,明月剑鞘中的那颗宝珠,正映着牡丹花灯的灯光,璀璨耀眼。

    便是此时,夏无邪感觉到楼下沉重的脚步正往楼上来。

    这脚步声不是因为无力而沉重,反而是因内力浑厚才深沉。

    夏无邪紧盯着那楼道,不久便见到一个身穿黑丝圆袍的中年人走来上来,那圆袍上镶着金线,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富贵不已。

    中年人转过身来,一脸笑意,高声道:“两位朋友是为了集会而来吧?”

    夏无邪看着这人的笑脸,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郝掌柜?”夏无邪问道。

    “哦?”中年人反问:“少侠认得我?”

    他向前走了几步,又自顾自说道:“少侠是途径青阳见过我那胞弟吧?”

    中年人脸上的笑意凑近了看,有种难以言说的诡异。

    阿月顾不了那么多,问道:“你是这醉仙楼的老板?这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夜深,都回去休息了。”中年人道:“在下郝通,受人之托代管醉仙楼。若两位到来是为着寻龙珠,还请两日后再来,否则在下也无可奉告。”

    “或者。”郝通又靠近了几步:“明日欢迎来光临我醉仙楼,醉仙楼是建都最大的酒楼,酒水美食一定让两位满意。”

    郝通靠得近了,夏无邪便感受到他与青阳郝掌柜的差别,郝掌柜是笑里藏刀,这个郝通,却似刀里藏笑。

    阿月也被郝通盯得不太舒服,她心想,难怪这醉仙楼空无一人,和这样一个诡异的老板在一起,一定不是什么舒服事。至于明日,也不知道这醉仙楼的生意是不是门可罗雀,徒有虚名。

    “吃你的东西不会吃坏肚子吧?”阿月随口调侃了一句。

    郝通大笑三声,震得牡丹花灯来回晃动:“姑娘说笑了,吃我的东西,只怕你赞不绝口。”

    就在那牡丹花灯晃动之际,夏无邪拉上阿月,离开了醉仙楼。

    他们落到建都的街道上,就像两颗露水归于尘土,化于无形。

    直觉告诉夏无邪,这醉仙楼有些名堂。

    阿月问:“夏大哥听过双面郎君么?”

    “双面郎君?”

    “我曾听爹爹说过,江湖上曾经有一个高手,人称双面郎君。相传双面郎君其实是一对双生子,但却没人见过他们真正的模样。”

    阿月这么说,言下之意便是刚才那个郝通和青阳的郝掌柜就是这个双面郎君。

    “哦?”夏无邪问:“这个双面郎君有多厉害,比起世家又如何?”

    阿月摇摇头:“当年爹爹游历江湖时曾与其中一人对决过,当时那人被我家苍阳剑所伤,之后双面郎君便在江湖销声匿迹了,再没有人知晓他们的下落。”

    夏无邪心想,绝迹江湖多年的双面郎君也参与到集会当中,莫非也是受南宫致远所托?

    他俩走在街道上,身形掩在漆黑夜色之中,并不显眼。

    偶尔能感知到有其余江湖人在飞檐走壁,但听声音,也并不算高手。

    阿月心想,无论如何,明日已是八月初二,爹爹、齐家家主,还有无净山这些门派便都会到建都,可南宫致远也不知藏身何处,周山一别就没了半分消息。

    她本想,如果慕容诀能早些到建都,她一定要好好引荐夏无邪,还有无敌剑法,这是她的得意之作。

    慕容诀向来嫌弃阿月练功不够沉稳,而阿月的哥哥便是那个没有缺点的孩子。

    可慕容清还对阿月极好,要是慕容诀生了阿月的气,他便会挡在前头为阿月解释,若是阿月闯了祸,他就会装成是自己闯祸的样子。

    阿月知道慕容诀并不是不知道祸是谁闯的,不过因为是慕容清说谎维护,慕容诀就不好拆穿训斥。

    但现在,她也有真正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这么想着,她便抬头去看夏无邪,夏无邪正昂首看着前方,侧脸轮廓清晰,眼中可盛日月。

    真是个一表人才的少侠啊。

    刹那间,阿月却被夏无邪拉着跃起,一个黑衣人剑锋扫过他们所立之地,阿月定睛一看,见那黑衣人脸上还戴着一张铜制面具。

    “阿月刚才在想什么?”夏无邪问。

    阿月讪讪一笑没有回答,刚才自己走了神,这才没发现危机将至。

    可这建都也太邪门了,只这么须臾的空隙,便又有人对自己大打出手?

    阿月心头怒火顿起,拔出剑便要上去过招,夏无邪也只好陪着。

    那黑衣人似乎知道对面来人不好惹,也不做纠缠,往前方开溜了。

    可阿月哪会善罢甘休,她倒要看看是何人搅了她的心事。

    那黑衣人倒是轻功极好,所到之处如蜻蜓点水,既轻柔又迅速,几人追逐着穿梭过建都几条街道之后,黑衣人还真就不见踪影了。

    阿月收了剑,道:“轻功不错,却是一个宵小之辈,真是可惜。”

    她甫一转身,却见着一人倒在巷口,那人身穿湖蓝色长袍,有些眼熟。

    两人走上前去,便见到王飞燕惨白的脸色,她嘴角的血已干涸,一双杏眼挣得很大,有些瘆人。

    夏无邪蹲下身来观察王飞燕的伤口,她死于利器,一击致命。

    “王飞燕躲得过我们,却没躲过别人。”阿月道。

    夏无邪心想,当时王飞燕得知苏臻身死、彭扬失踪后便想趁乱离开有朋客栈,甚至置客栈中诸位同门于不顾,而澎湖帮,居然也愿意为她遮掩。

    很明显,她当时是想求助于“同党”的,只是这同党究竟是失踪的彭扬还是其他人,便不得而知。

    那么,剩下的线索就在澎湖帮的叶帮主身上了。

    夏无邪正要起身与阿月回客栈,阿月却自己往另一边的巷子里走去。

    这居民屋之间间距紧密,自然也不甚通风,这边王飞燕的尸体已经冰冷,血腥气却仍然浓烈,那边,也有股血腥气飘散而来。

    阿月走去的那条巷子只在巷子尽头有一盏微弱的孤灯,大约只照得亮尽头那点方寸之地,近处全然是漆黑一片。

    至于这巷子两旁的房子,阿月也不知究竟是否有人居住,就算是有人居住,也断然不会在这深夜还亮着灯。

    谁知道黑夜的那点灯,会不会就为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走得深了,靠着那尽头的微光,便能看清更多的事情。

    比如,石板路上成摊的血迹。

    以及血迹源头那具冰冷的尸体,是彭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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