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静洺的脚步很轻快,一边带着路,一边还在与夏无邪说话:“夏兄下山这些时日,就没听过朝廷什么事情?”

    夏无邪冷静回忆着,可从他下山至今也不过月余。

    遇上阿月之前,他对一切还亳无概念。遇上阿月之后,他们一起经历了几件凶案,却更多的都是江湖争端,而整个过程中挥之不去的,便是十八年前寻龙珠失踪一事。

    与朝廷有关的人,不过就是王长都而已。王长都这个人明显是被公主盯上的,可说到底他并不清楚公主带走王长都的真正原因。

    看见夏无邪的反应,南宫静洺却感叹一句:“西边果然还是太平些。”

    公主所在之地在悦来客栈往西两条街,一个普通民宅。

    这民宅有一个蹩脚局促的小院,院里的一边整齐的晾晒着家里人的衣服,另一边则摆放了一张藤桌和几张藤椅。院子四周的墙缝里长着些许青苔,昭示着这宅子岁月的痕迹。

    宅子的主人也在。

    宅子的主人年过半百,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夫,见到南宫静洺后点头打了个招呼。

    南宫静洺也轻快的喊了一声:“恭叔。”

    夏无邪跟着南宫静洺进到屋子里,这屋子通风不好,他一进门,便闻到一股老木头的味道,这味道有些陈旧和腐败的气息。

    整间屋子在入门一侧有两扇窗户,但阳光不对着这个当口,所以光线也有些昏暗。

    不过夏无邪很快便适应了,他一转头,随即见到了朴素又不普通的青鸾公主。

    他朝公主施了一礼。

    公主仍是在绵阳时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她没有直接引出话题,反而朝夏无邪道了声谢。

    夏无邪回到府衙的时候,建都府正在大摆筵席。

    这种热闹与城中的萧条有强烈的反差。

    夏无邪觉得有些刺眼,不禁又回想起公主与自己说过的话。

    十八年前,公主带着队伍赶到秀山村时,村里的人已经死绝了。他们死于各种原因,有人是被长棍殴打致死,有人是被剑刺死,有人是被刀,有人是被箭。

    后来,公主在绵阳遇到了紫宸真人,那时紫宸真人身边,还有一个昏迷着的浑身是血的孩子。

    紫宸真人说,这个孩子是他在蕴秀山的山洞里找到的,他找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孩子手里还握着一把刀。

    夏无邪的心一紧。

    他胸口有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

    “夏大哥……”

    思绪被阿月打断,夏无邪转头便看见阿月朝他奔来,阿月挥着手,如同清风明月。

    从那长远的记忆里抽身,夏无邪觉得世上没有什么比阿月更美好。

    “夏大哥,你去哪儿了?”阿月转眼到了夏无邪身边,也不等夏无邪回答,便拉起夏无邪的手,加速往里边走去:“今日那府正摆宴接待祁王殿下,我们都跟着沾点光。”

    他老老实实跟着阿月来到后院,后院里丝竹已起,府正何用正端着酒杯相敬祁王,祁王笑得开心,可眼里已有了迷离之意。

    丝竹之声有些热闹,比绵阳王长都府里的乐声要热闹得多。

    几位江湖人士坐在一桌。阿月也正式向慕容诀和慕容清介绍了自己游历江湖的朋友,夏无邪与林柯。

    说到夏无邪,她自然全是赞美之意,说起林柯,则多了几分“不打不相识”的调侃。

    慕容诀是个严肃的人,一如他苍阳剑沉稳的作风。互相认识之后,他又问了几句紫宸真人和青鸾公主的近况当做寒暄,倒也说了几句话肯定这两个晚辈。

    这两个晚辈与自己的女儿明显不同,作风稳健得多,看模样,假以时日也必是武林翘楚。

    慕容清则一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他没将公主挂在嘴边,反而向林柯请教了斩银枪法。

    南宫致远与几人聊罢,端着酒去敬了祁王与建都府正。

    似是看见了阿月脸上的不屑,慕容清打趣道:“阿月,随我一同去敬酒?”

    阿月白了慕容清一眼,道:“要去你去。”

    慕容清还真的也端着酒杯去了那桌。

    不过敬完酒之后,慕容清与慕容诀便回了房间,他们的功力仍在恢复,需要更多的休息。

    阿月喝了些酒,正是兴致起来的时候,她的脸红扑扑的,在灯光映照下,有种特别的娇俏之感。

    可她做的事却与这娇俏二字无关。

    她为夏无邪与林柯倒满酒,举杯道:“我看你们两人是被寻龙珠所累,才至于家破人亡的。”

    她灵活的眼珠扫过面前的两个男人,继续道:“我这人最好打抱不平,你们的仇,我一定帮你们报!”

    林柯端起酒一饮而尽,却是说:“不用,仇我自己报,不需旁人插手。”

    “老林,你这人怎么这样执拗,大家都是兄弟,何分你我?”她带着微醺的笑意,继续道:“你这样不坦诚,怎么和公主结姻缘呢?”

    林柯放下酒杯,没再说话。

    他的思绪回到了道山。

    今夜仍是新月如勾,轻薄的月光洒落大地,只给原本热闹的府衙薄薄的蒙上了一层霜,轻轻地,似乎不想打破人间自有的气氛。

    夏无邪也举杯感谢阿月与林柯一路以来的扶持。

    在若川时,正面对付冷秋堂,阿月与林柯绝不含糊。

    阿月便笑道:“以后我们闯荡江湖,是否有个什么称号?比如‘大禹三侠’?”

    “这名字比‘无敌剑法’高明不到哪里去。”

    “那你说叫什么?”

    “……”

    阿月又道:“叫‘潇洒三少’?”

    夏无邪看着正在兴头上的阿月,想起师父教他的一句古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宴席散去已是后半夜了。所有人都喝得有些醉,夏无邪是相对最清醒的一个。

    阿月趴在他背上,睡得有些香甜。

    饶是空气中尽是酒精的味道,也没能阻挡夏无邪感知到阿月身上淡淡的香气。她微微动了动头,发丝在夏无邪脖颈间磨蹭,弄得夏无邪有点痒。

    这点痒并不难受,夏无邪嘴角甚至带着浅浅笑意,安静的背着阿月朝卧房走去。

    可今夜的建都城并不安静,安静的只是这一座府衙罢了。

    夏无邪思绪远去,今日公主还曾告诉他,当年她之所以能那么快出现在绵阳,是因为提前就收到了先帝的来信。

    离开后院时,夏无邪看见林柯靠在前廊的柱子旁,他知道林柯在守卫祁王。

    第二日一早,南宫致远已不在府衙中了。

    大约卯时的时候,夏无邪见到了他离开时的模样。

    南宫致远穿一身绸面青衣,琅月刀在侧,俨然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刀客,乍一看便让人觉得这人光彩夺目。

    他注意到了夏无邪,却高傲的将目光移开,摆出凌云步,一步便脱离了夏无邪的视线。

    夏无邪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变了。

    剩下的人里面,最激动的居然是宁世明。

    但他激动归激动,经过了几天江湖的磨练,他已经知道收敛为何物。

    众人出发时,前面有府兵开路,不过宁世明只穿了件灰色便装,低调的跟在林柯后面。

    阿月看见宁世明此时的模样,不由调侃,问他是否需要向她学几招防身的功夫,当然,这句玩笑被慕容诀无情打断了。

    阿月索性也只跟在夏无邪后面。

    远看今日的醉仙楼与昨日并无甚区别,依旧是光辉的琉璃瓦,鲜红的外墙。

    几人到了地方,府兵驻守在外,醉仙楼里便有小厮上来迎接。这小厮穿黄色短打装,与前两日夏无邪与阿月遇见的,也如出一辙。

    醉仙楼平静得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但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

    “郝通”迎了上来,一一向众人见礼,满脸的笑容,仿佛这笑容已经刻在了他的脸上,只是一个普通的表情,而不能传达任何的情绪。

    夏无邪与阿月自然知道,今日的“郝通”与昨日的“郝通”绝非一人。

    夏无邪心想,这应当便是那位“笑里藏刀”的郝掌柜,也是青阳同道客栈的掌柜。

    照阿月的说法,这双面玉郎多年前也曾败在慕容诀剑下,可前几日慕容诀等人又落在醉仙楼的秘窖里。两人之间恩恩怨怨,此番相见,居然显得格外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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