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夏无邪从追月的八卦阵中脱出之时,追月袖中的冷钉毫不留情的朝他袭去,幸亏有个黑衣人以身相救,自己挡去了那枚冷钉,才让夏无邪能全身而退,二人也一同脱离了追月与静香的追踪。

    后来,夏无邪才知道,救他这人,正是公主的鹰卫秦韧。

    冷钉之上有毒,毒素发作,秦韧嘴唇发乌,冷汗直流,夏无邪便依秦韧的安排,与他一同回了位于乌衣巷的民宅之中。

    公主此时当然已不在这里,这个民宅更是普通得不会让人想多瞧一眼。

    谁又能想到,丁郎中的师侄,那位当世神医陆明此刻便在这民宅之中。

    世间之事,或许便是由这些意料之外所构成的。

    一日之前,夏无邪不会知道今日他就会恢复十八年前的记忆,还会因当年那场火,那柄刀,变成现在有些人的眼中之钉。

    冷钉的毒虽剧烈,并非没有解决之法。陆明冷静的为秦韧施针,封住了其几条静脉,再令其服了颗特制的药丸,用以延缓毒性。

    三人一起待在那不透风又光线昏暗的屋子里,气氛有些冷清。

    其实不用秦韧多说,夏无邪也知道他埋伏在醉仙楼附近的原因。

    夏无邪分明记起,十八年前那在秀山村遗失的寻龙珠,是被他埋在了一个村里小伙伴才知道的秘密基地。

    换言之,揽月门十八年来隐忍低调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寻龙珠确实没落到他们手上。既然如此,南宫致远也绝无可能从揽月门的手上夺了珠,还将其交给公主。

    揽月门,南宫致远,公主,三方势力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共同目的,竟然说了同一个谎。

    他看向秦韧,秦韧此刻被陆明的针定在床上,表情十分痛苦。他大约四十岁了,样子有些狼狈。或许少了些意气风发的少年气而多了几年岁月的磨砺沧桑,会使人的气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夏无邪只从他的身上读到了“不易”二字。

    秦韧满脸的胡渣,眼睛里包含了太多心事,额头上从印堂之处到左眉眉锋,有一道可怖的疤痕。

    他曾听过秦韧这个人的事情,秦韧曾是严冬堂的堂主,五年前因为叛乱被郭创逐出了东阳帮。

    没记错的话,正是公主出面帮郭创平了那次的叛乱。

    “揽月门……”秦韧艰难开口道:“揽月门是北魏的人。”

    北魏?夏无邪倒也并不意外,慕容清同他讲过,揽月门的图腾是一狼一月。

    若真是这样,揽月门的意图或许并不止于江湖,而会波及两国朝廷。夏无邪心想,公主莫非是想将计就计对付北魏么?

    秦韧接着说:“当年,便是他们胁迫我叛乱,又给老帮主下毒,做了那么多事,不过就是想祸乱我中原武林……这么多年了,他们又想故技重施,夏公子……你要相助公主,稳住我大禹的局势……”

    从任何道义上,夏无邪都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请求。

    “秦堂主。”夏无邪温和道:“公主待我以诚,我必以诚报之,大禹河山养我成人,守护河山,我必也当仁不让。堂主切勿忧心,还是以身体为重。”

    秦韧听后心里一热。

    曾几何时,他如同夏无邪一样,拳拳赤子之心,光明坦荡。可如今,他整个人都活在阴影之下,那些昭昭天日的话,是再难说出口了。

    说完,夏无邪起身告辞,躬身行了一礼:“今日堂主相救之恩,无邪必铭记于心。”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路过正在捣药的陆明身侧。

    陆明脸色平静,只抬眼看了夏无邪一眼,便又继续默默的捣药。

    “陆兄。”夏无邪道:“‘七日寸’这毒虽不致命,却十分凶险,可有预防之法?”

    “防御之法不是没有。”陆明说话,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苍山上有一种花,名为‘千日红’,以之为引,剩下的东西倒不难准备。”

    “苍山?”

    “不错。七日寸中的主要成分便来自于苍山蟾蜍的津液,这些蟾蜍生活在冰雪之中,与千日红属于同根不同源,所以药性相克。你也不必担心,这苍山蟾蜍的踪迹十分难寻,‘七日寸’一定只会用在紧要场合,不会随意就暴殄天物的。”

    陆明说得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书中记载,夏无邪却在心里思索,这七日寸之毒突现江湖,是否与彭扬有关。

    夏无邪点头致谢,走出屋子。

    院子里炽烈的阳光闪了他的眼睛,屋子内外一阴一阳,反差得太过明显。

    建都城今日不知有多少厮杀,正当他欲回醉仙楼之时,遇上了被袭的慕容清一行人。

    袭击慕容清的人刀法精炼,将慕容清困在巷子里恶斗。

    但与揽月门善用的奇门阵法不同,对付慕容清的阵法,是因刀术集合而成的阵法,这些人舞刀的动作首尾相扣,如海浪不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颇有威力。这刀阵,明显也是持刀人多年以来专门的历练而成。

    夏无邪飞奔而去欲意救人,还是迟了。

    慕容清浑身重伤,他本就中毒初愈,功力尚未恢复,动作自然也不似以往那么敏捷,撑到现在已是全凭一口信念。

    夏无邪到场之后,助他杀了三人。

    夏无邪脑海中挥之不去十八年前的影子,剑入人体的感觉与儿时杀人的感觉相融。

    原来不论何时,这种难过的感觉都始终如一。

    他不想杀人的,他记起原来他杀那个残兵的时候,心里是在哭泣的。

    慕容清被人割断了喉咙,倒地而去。

    夏无邪转身便了结了那出刀之人,剑锋迅速的来不及多看一眼。

    慕容清看着他,眼神里千言万语。

    包括他曾对夏无邪说过的推测。

    君子一诺,重千金。

    ————

    南宫致远出现的那一刻,夏无邪就大致想明白了整件事。

    慕容清是被谋杀的,而自己,居然此刻才发现南宫致远的意图。

    南宫致远只是前日才中毒,那昨日便不会一点内力都没有,既然如此,昨日在地窖时怎会是只有慕容清一人前去打探出路?那个夏无邪一直感觉到的,隐藏在暗处内力高深的人,恐怕就是南宫致远自己。

    他出于某些目的,将众人绑至醉仙楼底。

    若是夏无邪没有出现,南宫致远会做什么?

    或许,他南宫致远才是那个将大家救出囹圄的人,就如今日一样,以他南宫致远为主导,陈述寻龙珠的前因后果,成为江湖人人称赞的翘楚。

    是夏无邪的出现阻拦了他施恩于众人的计划,他才不得不掩身于众人之中。

    太迟了,迟得让阿月失去了哥哥,让自己身陷陷阱,让武林走向偏锋。

    可他还来不及后悔,就得对付这背后的敌人。

    饶是他武功不俗,终究不能以一敌众,他仿佛感受到了慕容清临死之前挥剑的感觉,是那样不甘与无力。

    可无霜剑就像有了灵性,仿佛他的战友,剑随意动,继续助他斩杀那来袭之人。

    紫宸曾告诉他,无霜剑的剑意是跟随挥动它的人而走的,若人心是卑鄙,剑身便剩下残暴,若人心是清明,剑身也便慈悲。

    此刻,他便也感觉到了无霜剑的不忿与嘶鸣,那同样,是他心中的火焰。

    人生于世间,于广阔天地,于浩瀚江湖,便有无论如何不能去做的事,也有就算舍弃性命也必须要做的事,这便是他的道罢。

    有时候,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杀人于天地间,纵然不愿、不甘,也有不得不挥剑的理由。

    修成一柄屹立于天地的剑,便是他的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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