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南宫致远撞破了醉酒不醒的王涵之,那边夏无邪与阿月已经顺势到了客栈的房间里,这房间里,分明还有另一人。

    房中漆黑一片,两人视线受阻,却将那人的喘息之声听得尤为清楚。

    很明显,他们已近在咫尺。

    一根极细的“银丝”无形之中向他二人而来,可这执丝之人的喘息之声已然暴露了他的所在与意图,“银丝”没有伤到两人分毫,反被苍阳剑反手缠于剑鞘之上。

    近身之中,夏无邪总算看清了这人的身影。

    正是枫叶红。

    “阿月。”

    夏无邪轻轻喊了一声,阿月已然会意,问道:“是哪里的朋友敢来行刺南宫致远?”

    枫叶红听声收了“银丝”,道:“是慕容姑娘?”

    屋外打斗声渐起,阿月走到窗边,发现南宫致远正是在与王涵之争个高下。

    而屋内夏无邪握住枫叶红的手掌,已然在运功为他疗伤。

    两人听枫叶红说了缘由,方知霓裳班原是一个江湖刺客组织,名神隐。

    神隐的名气,阿月也是听过的。可神隐虽然名气大,一般人却不知他们的踪迹,也不知如何与之联系。只有懂门路的人,才能与神隐做交易。

    今日一见,才知大名鼎鼎的霓裳班,居然是与神隐同一班人马。

    “你们的其他人呢?”阿月问道。

    枫叶红摇摇头:“今夜之事,是我自作主张,班主并不知情。”

    “为什么?”

    “为慕容兄报仇。”枫叶红说得干脆。

    数年前,枫叶红与慕容清相识于绵阳,两人志趣相投,还共谱了一首曲子,名“望江水”。

    后来,慕容清为此曲做了词,如今也是霓裳班众多曲目中的一篇。

    阿月微微吃了一惊,望江水是她尤其喜欢的曲目之一,居然是出自慕容清之手。

    “愁刀断处,此去经年无人识。望江春水,桃花带笑碾入泥。”

    这句唱腔,阿月都能体会其中的愁绪。可望江水讲的是男女爱情故事,那哥哥,是否也钟情于某人而不可得?

    阿月有些怅然若失的想着,却被枫叶红的话打断思绪。

    他继续说道,听闻慕容清身死建都之后,他便请霓裳班途径建都,收集了全部消息之后,他怀疑南宫致远就是幕后主使。

    听到枫叶红对自己的兄长一片赤诚,阿月心有感激,却也疑惑:“你为何不怀疑夏大哥?”

    顺着阿月的眼神,枫叶红方知眼前这位给自己疗伤的少侠,正是江湖上如今名气也不小的夏无邪。

    他其实并不知道夏无邪是否无辜,只是断定南宫致远绝不清白。

    他身上的伤,则是今夜拜南宫致远所赐。

    为刺客者,武功不一定出众,轻功却一定极高。刺客出手讲究避人耳目,杀人无形。尤其是神隐组织,除了本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之外,门下之人,传言中皆是鬼魅于暗夜的地府使者,杀人不会发出半点动静。

    今夜南宫致远曾与岳齐鲁恶斗有所消耗,枫叶红本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凭手中这缚龙丝于他昏睡之时取其性命,却仍是低估了他的警觉性。

    仓皇之际,缚龙丝被南宫致远劈断,自己也被南宫致远的掌力所伤。

    缚龙丝由天山冰蚕的蚕蛹所制成,极细又极刚,本是天下韧性最强之物,不会轻易断裂,可南宫致远内功至纯,琅月刀又是百年宝刀,是故缚龙丝与枫叶红,远不是其敌手。

    迫不得已,枫叶红只得暂时藏身此处。

    是他命不该绝,遇上了阿月和夏无邪。

    此时夏无邪的内力正如春水般滋养枫叶红的心脉,涓涓不息又生机盎然,这是他无净山心法与风四娘霸道内力相互融合后互相滋长的结果。片刻之后,枫叶红已觉得浑身舒畅,呼吸都平顺了些。

    而那屋外,醉酒的王涵之自然不是南宫致远的对手。

    他酒壶碎地,人反被南宫致远的手下擒住。

    可他却全然没有了面对夏无邪时的那副霸气,也不像他自以为的那样清高。

    他神形具散,整个人都站立不直,只在哪里傻乎乎的笑着。

    南宫致远在一旁看着他,心里有点鄙夷。

    突然,他负手身后,昂起头来,高喊一声,命人将王涵之带了出去。

    不知是福是祸,正是由于王涵之的出现,几人才避开了南宫致远的敏锐搜捕。

    看着有些反常的王涵之,阿月不禁问道:“他怎么了?”

    夏无邪没有说话,他最后一次见到王涵之,便是在风四娘身死的那一天。

    风四娘,最后是为了救王涵之而死的。

    “先陪枫兄回秋梨院为好。”

    虽是这么说,夏无邪眼神中的担忧阿月也看在眼里。

    或许是特别的恩怨纠葛,几人将要到达秋梨院时,竟又见到了南宫致远的人马。

    阿月旋即骂了一句:“真是阴魂不散。”

    南宫的手下将整个秋梨院团团围住,仍就是那副面如死水的表情,南宫致远却不在其中。

    枫叶红立刻紧张起来:“莫非他们发现了我的身份,正要为难霓裳班?”

    阿月本也有此怀疑,可她再多看那院前守卫两眼,便觉得情况并非如此:“此处没有打斗声,南宫那些手下也好端端站在这里,总不会由得主子奋勇杀敌,自己只在这弄出个摆看的花架式吧?”

    夏无邪道:“枫兄暂时待在这里,我与阿月进去看看。”

    说完,他们便朝秋梨院走去。

    门口的小厮还想拦下他们,却完全不是对手,甚至没能近得了他们的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俩往里走去。

    秋梨院早已不似亥时那般人声鼎沸,夏无邪这才看清了,原来那戏台之下,竟是一片如此大的地方。

    只见南宫致远同秋梨院的钟掌柜还有霓裳班的花班主正站在台上,不知商谈了些什么。

    台下只零星站了几个人,应当是这秋梨院的护卫。

    南宫致远恢复了那副以和为贵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充满雍容,与方才骊山客栈里那个阴翳乖戾的样子,已截然不同。

    他见到夏无邪,目光渐冷,道了句:“夏公子,别来无恙。”

    阿月则毫无客气的问道:“南宫家主又在此间谋划谁的性命么?”

    南宫致远道:“我的手下在这里丧命,我自是来问个明白,好为他讨个公道。”

    “哼,好一个讨个公道,既然如此,我也得需为哥哥讨个公道。”

    说着阿月便要拔剑相向,夏无邪将她一把拉住,抬眼正对上南宫致远俾倪万物的眼神。

    南宫致远反驳道:“令兄死于何人之手你我有目共睹,彼时我分明与慕容姑娘你在一起,莫非就因慕容姑娘你与夏公子交好,就非得把黑的说成白的,这样是非不分?”

    钟掌柜与花班主两人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花班主便是在思考这两人过去的恩怨纠葛,至于钟掌柜,只恨自己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南宫致远又接着道:“今日不仅我几名手下命丧骊山,皆死于利器之下,还遇见了几近痴傻的王涵之少侠,夏公子,你可否给一个解释?”

    “南宫家主这是何意?”

    “当日王少侠跟我说要去清理门户,押夏公子回无净山思过。可现今你好端端站在这里,他却如同痴儿,你说你不懂我的意思?”

    南宫致远语气挑衅,夏无邪却听到了他言语里那股由心而生的愤恨,他疑问,南宫致远恨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又是何时知道自己与南宫霖断臂一事有关?

    或许,从一开始便知道。

    “凭什么夏大哥就得知道其中原委?”

    南宫致远心中微微吃惊,听到王涵之现在几近痴傻的消息,这二人居然也亳不意外,莫非他们还真是知道什么隐情。

    如此想来,他说话便更有底气:“好,权当这些是我的猜测,夏公子,家父的手臂和性命,你又如何偿还?”

    南宫致远此人颇有心计,他早计划好要找夏无邪与阿月的晦气,这两人偏巧送上门来。他的说辞从慕容清之死开始,又加上自己手下的死与王涵之的痴傻,桩桩件件都极尽捕风捉影之能事,想将恶名压在夏无邪头上,最后便以南宫霖的手臂做结尾,惹得夏无邪无处可辩。

    他本意欲在江湖人眼多口杂的时候与之对峙,届时,夏无邪难保清名,慕容月也必受连累。只是今日这二人既已找上门来,他便索性顺水推舟了。

    无需多言,阿月心下已然明白这人意图,多说无益,当场拔剑便直向南宫致远而去。

    南宫致远早有准备,几乎与阿月拔剑同一时间,他已使出独家步法,游走于这秋梨院之内,旁人反应不过来,只能看到他虚无的身影。

    阿月则眼见他破门而出,当即追了上去。

    夏无邪紧随其后。

    秋梨院内留下花班主仍站立台上,心下感叹一句,当今江湖,真是英雄出少年。

    既白的黑夜下,琅月刀正如天边的明月,映着光辉的刀锋似有所向披靡之力,横劈之气,可撼山河。

    夏无邪突然挡在阿月身前,使出凝神聚气的一剑。

    无霜剑正应了它的名字,无霜无痕,而剑气却无处不在。

    剑气横贯长街,南宫致远的身影几乎淹没在灰烬之中。

    阿月捂住口鼻,呛了几声。

    有些好事的百姓,已然点燃了烛灯,纷纷打开窗张望这街道之上究竟有何事发生。

    他们不知,在这长街上对决的两名年轻人,正是当今江湖的顶尖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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