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姑娘,没听过这听澜院的名头么?”

    “何意?”

    “这听澜院的主人,弦夫人,听说与老祁王交情匪浅。”

    “弦夫人?”曾丹接过话头,道:“此人有些神秘,倒是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阿月心想,祁王本就乐于结识江湖人士,在这青州地界,有人与老祁王相识并不稀奇,可明明当年与老祁王交好之人或多或少都受揽月门牵连,居然又还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在青州将这艺馆延续下来。

    “不过江湖传闻,听澜院笑看江湖波澜,却并不牵扯其中。可能正因如此,才在这风中屹立二十年而不倒,也是今日南宫静洺和揽月门都择此处而栖的原因。”曾丹说着,便欲大步踏入门中:“今日我也来见识见识。”

    “没想到你还知道听澜院的名头。”阿月跟着曾丹进了门,对他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

    想自己少时起便闯荡江湖,确实没听过这听澜院的名号。

    走过门槛,便如置身一个四季如春的花木世界,杨柳在四周垂下片片细叶,而海棠花遍布庭院,只留下一条石板路直通敞开的红衫木屋。

    红屋敞亮通风,帘布从高高耸立的尖形屋檐垂下,和着微风,正如前方姑娘们曼妙的舞姿一般空灵。

    这种满面春风之感,可与破晓时阿月偷偷从后门进入别院的感觉千差万别。

    红屋里有些客人,并不算多,而舞台之上有姑娘正在歌舞,丝竹管弦,明明是上午时分,其中春色,反而让人感觉已渐黄昏的温柔。

    “是清兄曾与我说过这事情,他或许,也与那位南宫静洺公子相识吧。”

    “他还说了什么?”

    曾丹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道:“与你不同,清兄自小就忧思甚重。十八年前,他曾与老爷同赴绵阳寻宝,便是那时起,他就觉察到寻龙珠失踪的诡秘之处。”

    杨涛与阿月都是头一回听这些,不由来了兴致。

    曾丹看了杨涛一眼,觉得也不必再猜忌于他,索性将他知道的和盘托出。他压低了声音,道:“清兄从幼时起,便接触了当时江湖的各种亦正亦邪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绵阳那时他年纪还小,却一直记得众人明里暗里过招的心绪。此后多年,他游历江湖,也一直在探听寻龙珠的消息,他找过当时先帝的守卫、羽林军的将士,也找过青州老祁王留下的江湖知己,他还曾与祁王妃论过道,又去南宫家和齐家试过剑。”

    “他有一个怀疑,祁王并不是得了怪病暴毙而亡,也不是感染天花不治自戕,他是中了毒,是突然中了毒,才英年早逝。”

    阿月回想起昨夜丛婳与宁世明的对话,问:“是揽月门下的毒?”

    “不错,这或许与二十年前祁王出征一事有关。”曾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甚至觉得,清兄已经无比接近当年的真相,可他却……阿月,我算不上熟悉他,只是,敬佩他而已。”

    曾丹神色动容,阿月也不由得思绪万千。

    她知道哥哥并未放弃追查当年之事,只是曾经,她也未曾真的上过心罢了。

    一个红衣侍女正好上来为他们三位添酒,阿月便直接问道:“你们当家弦夫人何在?”

    阿月心想,其中种种因果,应当是当事人弦夫人最为了解。

    侍女神色一动,却并不慌张,轻轻嫣然一笑,回道:“夫人她不在院内。”

    “如今祁王回府,揽月门与南宫家均在这青州明争暗斗,你家主人怎会不在?”

    侍女答:“听澜院向来只有歌舞,无心江湖朝堂之事。”

    阿月心想,这个侍女应答如流,确是见过几分世面的,可如今这局面,她定要见到弦夫人问个究竟。

    她右手握住侍女端着酒壶的手腕,借着巧劲将那酒壶不动声色的夺了过来,再将左手往上一挥,苍阳剑便架在了侍女脖子上,虽未出鞘,但已十足警示之意。

    “慕容姑娘……”杨涛正要说话,目光又被侧面一个手执酒壶的老人家吸引。

    阿月朝那边望去,见那老人正仰头狂饮。满面红光的模样,像是宿醉了一夜。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郭创。

    郭创像是没注意到这边的争执,反倒是他身后的董开路,看到了正御剑胁人的阿月。

    董开路顿生怒气,一双眼瞪大如铜铃,手执长棍便向阿月击来,口中还喝道:“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听澜院撒野。”

    阿月将侍女推向杨涛,再以苍阳剑顶住了董开路长棍的压力,一时间,大堂内剑气四散,吹得舞姬站立不稳,窗口垂帘乱舞。

    郭创随即出声:“住手!”

    他一跃而至阿月跟前,分开了两人。

    可就算是如此骚动,阿月仍不见这听澜院所谓的主人现身。

    “郭伯伯。”阿月道:“您可知道弦夫人?”

    郭创正要说话,大堂另一侧又跑出三人,其中两人身着普通麻布长衫,样貌平平,虽被前人护在身后,仍是处变不惊的模样,气质不凡。

    而那前面一人,正是林柯。

    “林柯!”阿月惊喜大喊。

    林柯的脸如以往一样不显喜怒,但却有些风霜痕迹,一把斩银枪也被黑布包了去背在背上,模样很是低调。他目光警惕,看见阿月与人在此,一时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而随着刚才那剑气四起的架势,丝竹声已止,胡旋舞已停,堂内其余人的目光,早已集中在阿月这一桌。

    阿月明显感觉到,这目光里有饶有兴味的打探,有针锋相对的敌意,还有,似有若无的关心。

    堂内众人,看似还在淡定饮茶,却明显对于这位苍阳剑主,产生了不少兴趣。

    林柯与另外两人,也成为目光集聚的焦点。

    郭创给红衣侍女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们继续歌舞添酒,不要受此影响,而自己,则领着阿月还有林柯等人,去了后院。

    后院是一些私密包间,包间外各有门锁,只有门客才能凭钥匙进出。郭创领他们进了其中一间房,待董开路将门关上,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几个怎么在此处?”

    阿月道:“郭伯伯,您知道揽月门与南宫家都在此处么?”

    郭创神色一凛,建都他曾亲自到过,比起其他武林人士道听途说,他自然更知道揽月门与南宫致远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亦知道,慕容清之死,也绝非表面上看的那么回事。

    而如今,他东阳帮更是探知,揽月门与南宫致远居然有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关系,他怎会不知这二者如今皆在青州。

    揽月门助南宫致远铲除异己,而南宫致远,将助揽月门寻回真正的寻龙珠。而多亏林柯与秦韧来报,他才知他盛夏堂的夏堂主,竟也为了一己私利与揽月门的人沆瀣一气。

    曾丹叹道:“想不到南宫致远居然愿意与自己的仇人合作,甚至不惜为他寻珠。”

    “于大禹江湖而言,寻龙珠早被朝堂获得,那揽月门就算得到宝珠,也不足以以此自居,而南宫致远,却将借此之力稳坐江湖第一把交椅。”阿月心中不齿,那南宫致远,口口声声把夏无邪当做伤害自己父亲的凶手,却又对揽月门听之放之,也是个人前人后两面三刀的家伙。

    她心中登时明白了,昨日宁世明刚回王府,消息便已传遍青州。昨夜她慕容家盯着祁王府不错,可闭月也与揽月门人埋伏在祁王府周遭,而待宁世明与丛婳离开王府之后,竟又还有南宫致远的人跟随其上山。

    好一个螳螂捕蝉,环环相扣。

    除了曾丹被闭月所绑,花云见也与南宫致远的人起了冲突。

    夏无邪与自己,本欲将祁王府探个究竟,可到底也被人引开。虽然最终赶去云山稳住了大局,可中间,有些环节空了。

    如此说来,闭月等人不应该只绑了曾丹而已。

    他不会只绑了曾丹就带人离去。

    那他还做了什么?

    回想昨夜,竟是一个各路人马各有算计的互相角斗之夜,而互相角斗的中心,便是祁王身上的秘密。

    那既然如此,昨夜郭创与林柯又在做些什么?

    “郭伯伯,您昨夜与何人饮酒?”

    郭创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正是与南宫致远在此间饮酒。”

    阿月想,刚才在这听澜院之中,她已闹出不少动静,可南宫致远与揽月门均未现身,他们又去了哪里?

    似是知道阿月道心思,郭创便补充道:“致远天明时便离去了,他与我相谈一夜,早晨,我已无法再阻拦他。”

    阿月心中一动,竟下意识觉得,南宫致远是朝云山而去。

    昨夜,揽月门闯云山之举不过是一个试探。

    “郭伯伯,当年先帝出巡之时,可有何不妥?我曾听闻,丁郎中为先帝寻药,那所寻之药究竟为何物?”

    郭创摇了摇头。

    林柯却道:“当时先帝身患绝症,便是想寻得世间灵药,可以续命。”

    绝症?

    其实以先帝这样密不透风的心思,自己身患绝症都千里迢迢赶来青州想见祁王最后一面,怎会对那寻龙珠没有安排。

    阿月心想,夏大哥说得应当没有错,一切关于寻龙珠的秘密,都掩盖在云山的王墓之中。

    从祁王下葬那一刻起,真的珠子便已经不在先帝身边了。

    可又是为何,当时身患绝症的先帝要东巡呢,是为了给自己祈福?

    祁王中毒其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正是因为这件意料之外的事,先帝才转而西行。

    那便是他自还有一个东巡的原因。

    阿月回过神来,问:“林柯,你怎会在此?”

    “我是特意来寻肖子衿,贺长空两位大人的。”

    阿月目光看向周围二人,她在滨海是就听林柯说过,有两位臣子,在青州受老祁王妃的庇护。

    既然这两人身在听澜院,这弦夫人,莫非与祁王妃丛婳有关?

    林柯道:“且不论南宫致远有何阴谋,为今之计,当是要快,我既寻回肖、贺两位大人,甘云飞将军等人也均已前往戎关,我们当先北魏一步,在戎关挑起战机。”

    “此话何意?”

    众人不知林柯何出此言,面面相觑。

    林柯便道:“我们一同前去祁王府,带上祁王府兵一起,共赴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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