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宁世明带人冲进了水之清的房间,寻问狄秋云几人商讨后的结果。

    夏无邪明白,其实那不是寻问,而是逼问。

    狄秋云不甘心的将将军府邸的虎符交出,至于皇帝手中的那一半,宁世明看起来自有办法应对。

    梁启仁与吴长江,也皆跪认宁世明与青鸾公主为主。

    方楚钦再三犹豫,自请卸下兵权,去照顾姜云一二。

    宁世明嘴角扬起得意的角度,叮嘱夏无邪去将阿月寻回。

    这意味着将军府宁世明已经十拿九稳,不再需要夏无邪的保护,反而他们马上就要前往戎关调动兵马,需要将阿月寻回。

    却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岳齐鲁带着人和陆明一起出现了。

    伽罗派的水寒掌门严词厉色的介绍了他们的来历,便要请陆明为姜云诊治。

    宁世明的脸色沉稳平静,一般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但就算从岳峰和其余诸人的反应,夏无邪也知道,这个水寒来得不是时候。

    这将军府,现在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至于姜云,最好就是保持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宁世明避其锋芒,转而说道:“南宫致远此人曾在青州与揽月门勾结,伤我府中军士,他居心叵测,你们不要被他利用。”

    水寒是个死心眼,加上这套说辞不久前他已见阿月使出来过,倒也不吃惊,回道:“且不论南宫家主的好恶,这位陆明神医是公主殿下亲自选中的人,断不会有假,将军受伤中毒也确有其事,陆先生为其诊治是理所应当。”

    碍于场面,宁世明只好让陆明为姜云看诊。

    但他不紧不慢对水寒道出南宫致远过去种种,水寒虽然不信,却想不到祁王殿下污蔑南宫致远的理由。

    可他身后有人却已看得分明,知道了宁世明的野心。

    便是由于这野心,他就可能与支持天子的南宫致远为敌。

    岳齐鲁也有所察觉,奈何阿月不在此处,他便想看看夏无邪的意思行事。

    将军府中人员众多又各自为营,依现今的情况,实是很难看得出谁占据了主动。

    南宫致远与水寒这个变数一出,姜云的生死以及他手下几位将领的心思,可都成了变数。

    宁世明想,岳峰姑且算是他的一个盟友,可剩下的呢?

    他把目光转向夏无邪,聪明如夏无邪,应该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意图。

    他邀请夏无邪同去将军卧房外等候。

    而实际上,此时将军卧房之内,已有人持刀抵住了陆明的咽喉。

    ————

    水寒听身后之人分析道来,便知这将军府非久留之地,加之慕容家的人已将他们“惩魏帮”的驻址告诉了宁世明的人,他担心杨氏医馆会有变数,便想派人回去送信。

    而这一边宁世明同夏无邪还来不及过多的言语。

    “陆明既是青鸾公主的手下,定分得清公主的意思。”

    就像知道了宁世明的担忧,夏无邪只这样一句话,已表明了自己全部的所知与立场。

    而他话音刚落,将军卧房内便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夏无邪破门而入,见房内正是狄秋云与俞梦两人对峙在侧。

    俞梦以折骨手成名,十根手指皆是如削葱根一般奇长,又如刀刃一般铿锵有力,狄秋云的刀在她两指之间,一时有些进退不得。

    狄秋云使出全力,脸色涨得通红,终于将大刀拔出,再起势便要朝俞梦砍去,可俞梦看准时机一躲,这一刀便直接劈到茶案上,霎时间茶案便碎成了两半。

    江湖中人俞梦对付狄秋云应是没有悬念,反倒是陆明那一边,他坐在床边为姜云诊脉,方楚钦则持刀架在他脖子上。

    宁世明喊道:“你这是做什么?”

    方楚钦道:“不是神医么,那就得救姜大哥的命,否则送他去陪葬又有什么大不了。”

    宁世明眉头紧皱:“你们对姜云倒是忠心?”

    却就是这时,外院里也似起了争执,刀枪声不绝于耳,争执之人不在少数。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外院的动静,可方楚钦与陆明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平静的待在姜云身边。

    眼见局势一触即发,夏无邪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便将方楚钦定在原地,又看了陆明一眼。

    陆明面色平静,收起诊脉的手,道了句:“此人确实不是救不得,不过尚缺少几味药引,得费心一寻。”

    夏无邪急急道了句:“有劳陆先生。”

    宁世明来不及插话,夏无邪已转身而去。

    但他看见陆明那双静如秋水的双眸,便知夏无邪所言非虚。

    此时俞梦震断了狄秋云的刀,反手将他扣在墙上。

    秦朗也带人围了过来,宁世明走到狄秋云身旁,看见他眼里的愤恨以及满头的汗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驷马难追,你们两人为何如此犹豫反复,既然有此骨气,方才怎么不与梁启仁他们商量好对付本王?”

    狄秋云咬牙道:“那两人贪生怕死,当然不敢对付你。”

    方楚钦则忿忿道:“姜大哥为大禹戎马半生,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我此时背他而去怎么对得起他这么多年的照顾?”

    宁世明见两人态度有所差别,自也知道两人所求不同。

    这或许是他的天赋,从幼时起,他就能分辨不同人的意图,所以他能迅速与岳峰熟络,也知道眼前两人的软肋各在何处。

    于方楚钦而言,姜云算是他义兄,他内心更多是对姜云本人的亏欠,他担心姜云被宁世明舍弃,所以,既然陆明说可以救,那让陆明救人救到底便是。

    “皇姐也一定是这个意思。”宁世明并没有责怪方楚钦,反而将陆明所说的药材一一记下,命秦朗找人备齐。

    于私,方楚钦便欠了青鸾公主与宁世明一个人情。

    至于狄秋云,虽与姜云之间纠葛较深,实际上却是对公主与祁王乘虚而入的不满。他本质上就是一个迂腐之人,功成名就皆是拜姜云号令所赐,所以他面对所爱也不敢与姜云去争,反而陷入君臣主副的教条之中自我痛苦,正如此时看不清局势的愚忠。

    但现今用人之际,宁世明也不想节外生枝。

    宁世明道:“慕容姑娘前去追寻水夫人,应当不久就会带她回来。”

    这话似是安慰也似是威胁,因宁世明不要求狄秋云为他做什么,只想他什么都不做而已。

    夏无邪赶到外院时,见正是岳峰带着军士与水寒等人扭打在一起。

    水寒的队伍里有些人武功不俗,可夏无邪看那出招的模样,倒不似中原门派的武功。

    夏无邪飞身拦在水寒身前,喝令双方停手。

    可别说水寒,就连岳峰此刻也正战得兴起,没有人因为夏无邪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水寒更是不屑吼道:“你这欺师灭祖的叛徒,你师父紫宸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夏无邪心头一恸,一时不明就理,自己究竟做了何事竟败了师父的声誉,转念一想,应当是所谓的自己与南宫家的种种恩怨以及师兄王涵之不明原因的痴傻。

    夏无邪凌空上前,身躯在空中划过不可思议的弧度,既避开了刀枪的交锋,还出手制住了水寒的攻势。

    水寒气急,转身一掌惊涛骇浪便向夏无邪袭来,他掌风纯熟,所有力道都集聚于那一掌之上,誓要与夏无邪同归于尽一般。夏无邪以左掌相对,却不是以内力硬抗,反而吸收了水寒的霸道之力,再运转周身经脉,将此力卸于周遭院墙之上。

    一时间,只听轰然一声,院内砂石四起,在场的诸位兵士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继而退向两旁,暂停了手中的较量。

    水寒也惊在原地,他属实是没有想到,夏无邪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惊人的内力与天赋。

    岳峰却是喜极,早知祁王手下有如此高手,他们也可省下不少功夫。

    夏无邪则严肃道来:“我从未做侮辱师门之事,幼时斩伤南宫前辈是我少不经事,彼时我并未拜入师门,所做之事我一人承担,与师父和无净山没有半点关系。至于师兄,他因何痴傻我确实不知,诸位也断不可用无凭无据之事辱我师门。”

    岳峰大喊道:“夏少侠,和这人废话做什么,他自愿做南宫致远的走狗,我们打狗便是。”

    说完,岳峰持枪上前,正好快要与水寒队伍中一个年轻小伙交锋,千钧一发之际,夏无邪反身一脚将岳峰的枪踢开,再持无霜剑鞘,将那小伙的长剑也震落在地。

    那年轻小伙顿时卸了力,竟像泥人一样朝夏无邪手中的无霜剑倒去,众人皆知,凭夏无邪的内力,就算无霜剑没有出鞘,也能震碎此人的五脏六腑。

    夏无邪顿时如蜻蜓点水般轻轻扬起身体,右手顺势提住此人衣领,摸到其颈下三寸大椎穴,一个转身便使其直立于身旁不可动弹。

    他动作快如鬼魅,一时让周遭之人不敢妄动。

    夏无邪道:“南宫致远勾结揽月门,不外乎为其个人之私,建都一战以来,他南宫家声望渐增,不仅在于朝廷,更在于江湖。而事实上,早在闭云山庄之时,南宫致远便杀死了自己的同谋东阳帮的李敖兄弟,以及十八年前寻龙珠一事的知情人丁郎中前辈。”

    水寒等人不禁倒吸一口寒气,又听夏无邪继续道来:“后来,南宫致远下毒,至使慕容家与齐家诸位高手身中‘七日寸’之毒,毁齐家传家武器,又借刀残杀慕容清。”

    岳峰惊道:“竟有此事!”

    宁世明不知何时也已来到现场,补充道:“他在青州与揽月门理应外合,也是意图对付我大禹抗魏志士。”

    水寒反问:“你们可有证据?”

    夏无邪举起身旁小伙的手,喊道:“此人便是证据。”

    “此人为右手剑客,左手却也有厚茧,此茧生长于虎口,呈月牙形,最厚之处在于食指第一指节,分明为练弓弩所致。我见他的武功,并非出自中原门派,方才诸位休战之时,他主动与岳将军对峙,向我挑衅,分明是想离间水掌门与祁王殿下的关系,此人,想必正是北魏之人。”

    这小伙倒是硬气,听言既目不斜视,也不予回答。

    夏无邪接着道:“方才向水掌门你言说祁王殿下不是的兄弟,又是否与此人交情不错?”

    宁世明印象中,夏无邪的正直一向透着股云淡风轻的自在,甚少见夏无邪义正言辞的模样,此刻看他思路清晰,字正腔圆,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刮目相看。

    或许,夏无邪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无欲无求的人,他反而是目的极为清晰,才能特别准确的知道自己在乎什么。

    所以,十八年前丁郎中、南宫霖与揽月门的种种,夏无邪应当是早就知道了,但未免泄露寻龙珠的秘密,他才特意将此间情节隐去。

    夏无邪的声音铿锵有力,水寒一时进退两难,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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