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见过他,他可见过你了。”静香说完莞尔一笑,与阿月之间有份并非刻意的疏远:“在那之前,就只好委屈你留在这间屋子里了。”

    阿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目送静香离开。

    她又转身向外看去,街市热闹,却只怕都是北魏的细作。

    否则她虽身中七日寸,但功力尚未消除,静香绝不会如此大意。

    昨日来到雍州城时已经入夜,她也还没来得及好好观察,现在阳光正好,她被困此间,才有闲时看看这雍州的风貌。

    雍州地处边城,其实与北魏交往确实频繁,加之百年之前北魏也曾在此统治,阿月能看见街上叫卖的货品以及部分建筑的制式都是出自北魏。

    近些年来,大禹与北魏通婚也变得普遍,近些时日,朝廷还颁布了与北魏交好的通婚政策,可没想到局势瞬息万变,现在两国之间的战事已经一触即发。

    如此看来,两国通婚不过是北魏掩人耳目的噱头,这些年大禹各地一定已有不少北魏细作潜伏其间,而正如揽月门的势力盘根错杂一样,这雍州城内,也是鱼龙混杂。

    街对面那间卖酒的铺子就很是可疑,还有往南边的那间马鞍铺,一家以北魏的高粱酒为招牌,一家经营各式马鞍,可那马鞍既是大禹制式,却又不伦不类的用了些北魏的配饰。

    阿月瞧着,竟与那马鞍铺的老板打了个照面。

    那老板分明就是特意看向阿月的,阿月嘴角也就上弯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向他示意。

    呼出一口浊气,阿月倒在了床上。

    自青州出发以来,她也好久没有睡过这样舒适的床了,如此想来,被困此间也并非全是坏处,只可惜南宫致远与静香早有谋划,她方才跟随南宫致远而来时留的记号应当是被人去掉了。

    按时间,将军府的人应当已经跟随岳齐鲁回了杨氏医馆,但杨氏医馆可能也已经人去楼空了,按揽月门在雍州的势力,他们的并不缺少据点。

    只希望军队之中没有细作,不会泄露军机。

    至于水之清和秦兰,目前只能自求多福了。

    秦兰那个小姑娘,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端来的茶水里含了剧毒,可她早晚都需要明白,在江湖上要想上别人的大船躲避风浪,自己首先也得功夫过硬。

    否则,便只能无端端的被人利用戏弄。

    阿月倒是不担心,她觉得还有时间可以让她慢慢去教秦兰。

    至于夏大哥,分开半日,阿月已经有些想念了。

    夏无邪这样找不到她,应该真的很心急,她倒是有点想看夏无邪为她心急的模样。

    这是她一点点小姑娘的心思。

    收起心思,她便盘腿坐于床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有小二敲门,送来了食物。

    房间又再次安静下来,阿月的心更加沉静。她仿佛都能听见走廊外的脚步声,听见外面街道上人们之间的争吵。

    慕容诀的深厚内力与她自身的气息相融合,充沛的精力游走在她的经脉之中,整个人身心变得无比舒畅。

    自慕容诀将功力传授给她以来,她还没有这样安静的去体会过这深厚的气息,如今,她终于明白,为何总有高手需要闭关修炼。

    这练的,就是精、气、神的合一。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正向她的房间走来,那人推开门,应当是一副高傲的模样,肆无忌惮的,有些得意的正盯着她。

    “南宫家主,有何指教?”阿月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澈得如同从深远的地下水里涌出来的清泉,不沾染一丝尘埃与欲望。

    南宫致远一怔,没想到阿月会如此淡然,连平日里那副对他恨之入骨的感觉都没有了。

    但他只是愣了一瞬,便说道:“慕容姑娘,其实你们一直以来误会我了,我从祁王墓中带出来的东西,并没有交给揽月门。”

    “哦?那你与揽月门唱的是什么双簧?”

    南宫致远并没有回答,只道:“人都是自私的,你看不起我,只是因为你我的立场不同。作为慕容家传人,姑娘你就不想将慕容家发扬光大,或者你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家族衰落,被门人背叛?”

    “我确实不能,但我有我的底线。”

    “是了,你也有非做不可的事,你我只是底线的标准不一样罢了。你不能因此看不起我。”

    “你在乎么?”

    “当然,若我日后需要一个妻子,姑娘可是最适合的人选,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我们两家的合作。”

    阿月轻蔑一笑:“那看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国仇家恨,在那之前我会与你一并清算。”

    “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现在杀我,可不好与揽月门交待吧,而日后,你就不一定能杀得了我了。还有,你方才说的有关那墓里东西的消息,不怕我告诉静香?”

    “你不会的,你逼静香出手,我将那东西交出来便是。依慕容姑娘的心思,恐怕是会自己调查那东西被我放在何处?”

    阿月没有回答,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她感觉到南宫致远的离开,也感受到外面渐暗的天色,感受到外面的街市人声从吵闹变为寂静。

    一睁眼,天已是漆黑了。夜空明月的光如一层薄霜洒在地面,微风里又多了几分寒意。

    她走到窗前,望向临街的那几家商铺,大门均已关闭,屋内却仍亮着灯。远处雍州的城墙伫立一方,阿月眉头一皱,心道:北边不会已经打起来了吧?

    依七日寸的毒性,她此刻应当没了半成功力。

    她走至茶案一边,捧起那杯静香给她倒的茶,茶已经凉了很久,连茶杯外壁都被冷风刮得冰冷。

    陡然间,阿月手指用力,将这茶杯摔落在地。

    而后,房间里传出打斗声,再接着,房间里燃出了火光。

    静香与南宫致远赶来时,却并没有找到阿月的身影。

    客栈外面的马鞍铺与酒铺也窜出了不少人在街上搜寻。

    静香秀眉紧蹙,有些气恼:“房门上了锁,窗外也是我们的人,怎么还叫她跑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有一小厮便道:“这火势起的蹊跷。”

    静香道:“她只怕是去找夏无邪了,南宫家主,这可交给你了。今夜门主会来,我得需在此等候。”

    南宫致远点点头。

    “南宫家主,可切记不要出些什么乱子。”

    南宫致远没有立刻回话,但他认为,阿月有可能还躲在云来客栈里,她现在内力缺损,没有道理能悄无声息的躲开客栈及其周边众人的看守。

    但确实也有一种可能,这客栈有另一个高手闯入将阿月救走了,若是有这样一个人,那必是夏无邪。

    只是阿月留下的记号他已全数清除,夏无邪就算找到此处,又怎么能如此果断迅速的救下阿月呢?

    思来想去,他在临行前仍是给了静香一句忠告。

    接着,他飞速来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安静得不像话。

    宁世明及其大军都已经离开雍州,偌大一个将军府只剩了些丫鬟随从,还有半死不活的姜云。

    很奇怪,陆明并没有在姜云身边,府里的下人也没有在院内走动。

    他故意弄出了点动静,若是夏无邪在此处,必然会察觉。

    可他等了等,没有人出来应他。

    看样子夏无邪不在,应当是出门去找阿月了。

    听说自己的弟弟南宫静洺也来了此处,怎么也不见踪影?

    南宫致远落在内院之中,再阔步走进了姜云的卧房。

    房间中有淡淡的中药味道,姜云仍然昏迷在床上,床边不见一人。

    若是将姜云杀了,是否就是夏无邪办事不力?是否军中会大乱?

    南宫致远思量着,右手已不自觉的使出力气。

    “来者何人?”一个浑厚的男声从院中传来。

    南宫致远回过神来,他走出屋门一看,见方楚钦正站在院中,右手还举了一根长矛。

    “阁下是,方统领?”

    方楚钦一怔,再看来人气宇不凡,腰间佩一把长刀,刀鞘竟还发出浅浅荧光:“来人竟是南宫家主?”

    两人随即抱拳互敬一礼。

    方楚钦松一口气,也走入姜云卧房,接着问道:“南宫家主方才莫非是想杀了姜云?”

    方楚钦语气隐晦,南宫致远不由心下起疑,反问道:“方统领你又有何打算?”

    方楚钦嘴角得意上扬,道:“既是南宫家主在此,我便如实相告,我也是来杀他的。”

    南宫致远剑眉微挑,心想原来这方楚钦就是静香口中所说的“自己人”。

    他看着方楚钦走至姜云床边,口中说着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

    原来方楚钦故技重施,将蒙汗药下在众人的食物之中,如今,府中其余人皆昏睡过去,就连陆明和俞梦也不例外。

    方楚钦得意的笑出声,笑声之中显出几分偏执。

    南宫致远内心对此倒是颇为不屑,但他收敛了自己的这份情绪,只是问道:“夏无邪呢?”

    方楚钦随即止住了笑声,道:“他一早就不在此地了。还有你的那个弟弟和白铁扇,他们两个运气不错,晚膳之前匆匆出了门。”

    可南宫致远听起来,并不觉得南宫静洺与白铁扇不在府中是因为运气。

    “水之清那个废物多此一举,竟惹出这么多事情来。不过还好,姜云的命始终是握在我手上,他要是死了,大禹的内斗可一时消停不了。”

    话音未落,方楚钦眼中狠意乍现,提起姜云的被子蒙头将他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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