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简陋的仓库,四周有几个斗柜,其余地方的面积大约能摆下四张书桌,只在墙顶上有一个小小的气窗用于换气,空气不太流通,所以满屋子尽是药材的味道。

    秦兰与水之清靠在墙角,她拉着水之清的手,一边哭一边喘着大气,将自己那对峨眉刺横在胸前,做出一副鼓起勇气的模样,高喊道:“我师父可是慕容女侠,你们可别和我作对,否则你们自己掂量掂量有几条命可以赔!”

    白铁扇听言有些哭笑不得,反问一声:“慕容月?”

    秦兰大声道:“正是。”

    白铁扇不可思议的摇摇头,笑道:“慕容姑娘真是好闲情,这时候还想着收徒。”

    这时,一旁的水之清已听出了面前之人与慕容家的关系,便将今日这杨氏医馆发生的事一一同宁玉和白铁扇说了个清楚。

    原来阿月走后,慕容家的家将与惩魏帮的人一言不合,两拨人便互相争执起来。

    水之清心里清楚,所谓的一言不合,不过是因为有人从中挑唆。

    而水之清本就是被当作北魏的细作被困在此处,几方势力角逐中,她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位。

    很快,就有惩魏帮里的一位义士要来杀她。

    受慕容家家将的保护,那人只是刺伤了她的手臂,而为了不牵连身边的秦兰,她便带着秦兰趁旁人不注意躲进了这个仓库。

    她与姜云在雍州已有不少时日,熟悉雍州的风俗,本身又精通机关一脉,自然知道医馆的药材仓库如何进入。

    事实上,除了方才宁玉打开的门,这仓库还有另一扇门,正是直通里屋。

    等到水之清差不多说完,秦兰便接着道:“后来那个南宫家主就回来把其余人都带走了。我听他说,似乎师父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本来也想出去问个清楚,可是水姐姐让我不要出去。”

    水之清既是揽月门的人,当然知道南宫致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仓库的另一扇木门也在此时被打开,走进来的正是南宫静洺。

    水之清抬起双眼看向南宫静洺,不由皱眉道:“你与南宫致远模样有些相似。”

    “他正是我不争气的哥哥。”南宫静洺笑着说完,却见水之清有些紧张,连忙解释道:“不过我同他不是一伙的,你们放心。”

    宁玉问道:“于是你们就一直在这仓库里?”

    水之清点点头:“南宫致远带人走后,夏公子也来到此处,我本想着让秦兰妹妹去投靠夏公子,但她并不愿意。”

    “水姐姐说不跟我一块儿走,那我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呢。”

    南宫静洺问:“那夏少侠走后,你们怎么也没从这里出去?”

    秦兰抢先道:“又来了一群黑衣人,看那样子肯定不是好人。”

    “为什么?”

    秦兰抿嘴想了想,道:“他们在说什么秘宝的事情,好像与什么王有关?再后来,天色暗了外面就没了动静,我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行动。”

    说完,秦兰又看了看水之清,似乎想让水之清补充。

    可水之清并没有接话,只是站起身来,道:“既然你们也认识慕容姑娘,我就将秦兰妹妹交给你们,我们就此别过。”

    秦兰跳起来反对。

    而由不得水之清答复,宁玉已经上前一步,道:“姑娘就是姜云的夫人?”

    水之清眉头一皱,打量着面前这个“北魏姑娘”。

    “我的人说,昨夜将军府发生了不少事,姑娘你也牵扯其中。既然如此,你可不能这样轻松的离开这里。”

    水之清这才意识到这来者三人恐怕不简单,反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宁玉轻轻一笑,道:“带我去见你们门主。”

    这话说得和蔼,水之清却面色突变,秦兰瞪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和和气气的两个人,突然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她正要说话,宁玉则又接着问道:“你今日到了此地,南宫致远也丝毫没有顾及你的安危,可见你在揽月门也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既如此,为何要叛国呢?”

    白铁扇见状,一把拉过不明就里的秦兰,以免她冲动行事误伤自己。

    水之清则自说自话:“我不知道门主在何处。”

    南宫致远随即掏出一块木牌,道:“我知道。”

    “你们门主风尘仆仆而来,在此处自然是要换套衣服梳洗一番的。嗯,他的手下很机灵,提前买好了一套衣服,那衣服,想必也是上等丝质的物品。”南宫致远对着牌子上的字读了起来:“伊兰轩。想必这是雍州城某个服装纺的名字,这种好衣服,应当也都是客人定制,送货上门的吧?这送货地址,我们去问问便知。”

    宁玉点头道:“白少侠,这两位麻烦你跑一趟,交给秦韧照看。”

    水之清虽然不服,但她不会武功,傍身的机关也被阿月捣毁,面对眼前这几人,自然也没了办法,只得老实听从安排。

    秦兰则暗自惊叹,慕容月的朋友果然都不是池中之物。

    几人走出问诊堂,又回到院中。

    院内空无一人,夜空深不可测,周边廊柱上几个灯笼仍旧突兀的亮着,但宁玉感觉到,有什么感觉变了。

    江湖之人一向警觉,这警觉不止体现在与对手正面交锋之时,也体现在对周遭环境的敏感之中。

    比如这院内地面的脚印,分明比之前更加杂乱了,又比如右侧靠墙的那个灯笼,位置似乎往里移了一些。

    白铁扇也顿时摆开了架势,护在秦兰和水之清身前。

    宁玉深吸一口气,手中的铜币左六右三,分别击中在院墙黑瓦和梁柱红漆之上,随着瓦片碎裂的声音,空中闪过几个黑影,那黑影在空中交换了身位,落地时便是围着众人打了一个圈。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出现在医馆门口,高昂出声道:“你们这些小娃娃,口气真是不小,门主又岂是你们说见就能见。”

    宁玉眼光看去,见这老翁虽然头发花白,但脸色红润,皮肤也颇有光泽,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神中却又尽是抖擞精神。

    她眼光一凛,问道:“阁下莫非是江湖人称笼中不老翁的赵一丁老前辈?”

    那老翁有些吃惊,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道:“你这女娃娃还算有点见识。”

    宁玉也不管不老翁这一句是恭维还是讽刺,当下就知道此人是来者不善。

    赵一丁师门不详,不惑之年时号称由易经之中悟出武学之源,擅长以变化莫测的布阵扰乱江湖人士的武功章法,从中取胜。

    至二十多年前,赵一丁便已经靠他的奇门遁甲之术和诡异莫测的功法成名于江湖,却又在几年后突然消声匿迹。

    揽月门的人善团队袭击,互相之间从兵器到招数,皆有相辅相成之用,由此看来,是这位赵一丁在从中指点。

    “晚辈听说前辈威名之时感叹此人是一个有些狂妄的江湖好汉,但一想他前无来者,狂妄些便也没什么。可如今,前辈尽沦落到为北魏办事,那晚辈可甚是觉得遗憾。”

    赵一丁冷哼一声,道:“知我性格,便不要自作聪明的挑衅于我。”

    话音一落,周边九名黑衣人瞬间摆成一个八卦阵,赵一丁自比大将居于其中,欲封住几人去路。

    宁玉眼神从容,嘴角轻佻,讽刺道:“既是八门瞬息万变的八卦阵,理应可操作千军万马,前辈靠这区区九个武功平平之人,可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说罢,宁玉便迎上前去,袖中一条天地锁链随即闪现,宁玉执手一挥,那锁链便如大海长啸般朝赵一丁袭去。

    天地锁链由千年玄铁制成,表面微微泛出一层红光,链身坚不可摧,开锋之处又削铁如泥。

    赵一丁眼疾手快避往一边,那锁链落下,直接将地板震成两截。

    宁玉与赵一丁交手,自也是认真对待,一招一式,变化之间如雷霆乍现,天地锁链形态万千,与那九名黑衣人各式武器尽可相克,一时之间,大有大闹东海之势,八卦阵已岌岌可危。

    赵一丁眼见她飞叶步轻灵百变,又精通八卦之数,心里已有几分笃定:“紫藤师太是你何人?”

    宁玉答道:“师太正是晚辈之师。”

    赵一丁心道,江湖还当真是后浪推前浪,总有人青出于蓝。

    想罢,他扔出数个霹雳弹,四周一时间烟雾顿起,本就光线昏暗的院中更加伸手难见五指。

    白铁扇顿时只觉周遭如大兵压镜,仿佛十数人同时与他对战,这些人招数变化多样,兵器也各有乾坤,心中知道自己是落入了八卦阵之中,十招刚过已经汗流浃背应接不暇,更没有精力再去照看身后的秦、水二人,只叹有负公主所托。

    宁玉却似乎早有预料,她几乎是在那霹雳弹炸开的同时来到白铁扇身后,左右手分别按住秦兰与水之清的肩膀,再往上一提,三人一同落在问诊堂屋顶之上,避开了院中霹雳弹的干扰。

    赵一丁也正预判了宁玉的反应,不等几人站稳脚步,已经从右侧袭来,却不是对宁玉,而是抓住水之清的另一臂,接着便使出一招罗汉降魔腿,意图逼退宁玉。

    宁玉腾空一跃,右手已往前去了几分,她五指变化正如鹰爪一般凌厉,眼看就要一掌打在赵一丁身上,赵一丁却也早有准备,右手居然瞬时间从胸前掏出一副铜制手套准备抵挡,可那手套之上皆是精细倒刺,双方若是对掌,不论宁玉招式内力如何,手掌都得被他这暗器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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