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白铁扇仍在军营门口同南宫致远带来的人僵持。

    夜风很冷,但夜间巡逻的士兵各个都精神振奋,斗志昂扬。

    夏无邪想,热血男儿,该是如此。

    阿月将事情交代好后,匆匆跑了回来,她有些疑惑:“夏大哥你怎么也出来了?”

    夏无邪温和道:“接下来恐怕南宫致远会与公主殿下谈论兵法之事,我既是个江湖人,无谓多听。”

    阿月向夏无邪靠近了一些,身体轻靠在营地的栅栏上面,问道:“折腾这么久,夏大哥就不想知道那所谓的太/祖出兵的秘诀?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包括南宫致远,他与他父亲穷尽心力,到最后,这东西却只能用作他们最后的筹码。”

    阿月撅起嘴,嘟囔着:“所以没有什么绝世武功,也没有什么仙人指路,一切都是太/祖皇帝自己折腾出来的,他还当真是个神人呐。夏大哥,你觉得公主会怎么和南宫致远交易?”

    夏无邪摇摇头:“这恐怕要等祁王殿下回来才会有结果了。”

    阿月蹙起眉头,一时没有明白夏无邪的意思。

    “阿月,你听见宇文拔和公主殿下的对话了么,关于云水涧的事情。”

    阿月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去废墟找你们的时候,那个宇文拔确实还没离开。但我也觉得奇怪,云来客栈大势已定,他若是那时没有离开,难道还等到你破了五行金乌的局么?”

    阿月看着夏无邪,突然灵光一现:“你是说,公主殿下说的推断宇文拔并没有承认?”

    阿月深吸一口凉气,朝不远处公主的营帐看了一眼,她见那里十分平静,连烛光都没有所少飘忽闪烁,不由叹道:“公主一定是为了朝廷的声誉,她说的那么逼真,我都信了。”

    “事实上,也不一定是假的。”

    “那夏大哥你说的,要等祁王殿下回来是什么意思?”

    夏无邪低头看见一脸疑惑的阿月,不禁轻轻笑了笑,他也希望能像阿月一样,不用去明白这些朝廷的纷争,却只能无奈道:“公主殿下筹谋已久,她召集旧臣旧部举兵,又在关键时刻亲自赶至边疆,不可能只是为了打败北魏,更多的,应该是要推翻宁都那位的统治。”

    “哦?”阿月惊奇道。

    借退兵之机,担统帅之责,摄帝王之威。

    阿月疑问,若是如此,公主殿下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谋划的,她又是怎么知道北魏会向我朝出兵?

    那宁世明呢?莫非他也有此意?在她眼中,宁世明分明是一个血气方刚初出茅庐的贵族王爷而已,明明是追求肆意恩仇快感的人,怎么也卷入了权力的斗争呢?

    夏无邪道:“祁王殿下自青州相助公主,如今又亲自在前线统兵,总不能是他一时兴起。”

    “为什么不是呢?他就是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人。”阿月认真的看着夏无邪,不知道为什么夏无邪想到了这么多她没想过的事情。

    明明她才是江湖的“前辈”。

    “人心是会变的。”夏无邪道:“正是这种善变的人心,才构成了江湖的模样,也构成了那些可怜可叹或者可憎可恶的人生轨迹。祁王殿下他离开云山王墓的时候,带走了一本册子。”

    “什么册子?”

    “当年先帝,曾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

    “那又如何?”

    “但先祁王却是死于意外。当年陛下与公主都还年幼,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先帝,会不会为大禹江山另谋打算?”

    “嗯?”阿月换了个姿势,索性邀夏无邪一同坐在了草地之上。

    “有没有可能,先帝本来是属意先祁王继位的?”

    阿月眼睛瞪得很大,她费力的咽下口水,认真的想了想事情的可能性。

    先帝确实知道自己身患绝症,在青州时,丁郎中说要去为他寻药,还先一步去了绵阳。当年的东巡,先帝特意将“寻龙珠”带在身上,把江湖中人留在身边,故意把排场搞大,来一出引蛇出洞,也不排除是他退位之前为新帝扫清毒瘤的一种手段。

    所以他知道先祁王病重的时候,才马不停蹄的赶去了青州。

    可是祁王还是先他一步走了。

    所以,先帝将“寻龙珠”的真迹留在了青州,和他的传位诏书一起,封存在了祁王的墓穴之中。

    而他自己则带着鼓弄玄虚的夜明珠,踏上离开青州的路,在周山和羽林军、揽月门、以及心怀各异的江湖人士一同唱了一出“寻龙珠”被夺的好戏!

    甚至因为这颗假的珠子,秀山村整村被杀,林柯变得孤僻冷漠,夏无邪也失去了父母和记忆。

    而那本真正的太/祖兵法以及传位诏书,多年以来就在云山王墓之中安静休眠,直到不久之前,寻龙珠失踪的秘密被人发现,南宫致远杀开了王墓的大门夺走了兵法,而宁世明则亲自去到父亲的墓中,发现了那份传位诏书。

    那可是皇位的诱惑。

    阿月小声道:“宁世明真的想要自己登基?那公主的意思呢?”

    夏无邪摇摇头:“公主殿下自会有打算。至于南宫致远,他手上的太/祖兵法,也得衡量衡量如何交出。”

    阿月叹一句:“那些王公贵胄的心思还真是不可小觑。你说当今圣上也在拉拢南宫致远我真是信了,南宫他恐怕也还会权衡这一部分势力。”

    “呼……”阿月呼出一口浊气:“南宫致远这样来回摇摆,实际上也并非好事,像我慕容家将,我从来都是疑人不用的。”

    阿月说着又转过头去看公主营帐的方向,正好瞧见南宫致远灰溜溜出了营帐,在军士的指引下往另一边走去了。

    他带过来的人就地扎营,宿在了军营外面。

    其实南宫致远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他太过在乎南宫家的得失,只能左右为难。

    已经是深夜了,越发寒冷。

    林柯也从营帐里出来,他两头看了看,很快找到了草地上的夏无邪和阿月。

    他走过来,依然是一张严肃的面无表情的脸,说:“进来。”

    阿月一时郁闷,问道:“进去干嘛?”

    “好酒请你喝不喝?不过无邪的身体怎么样,喝得了酒么?”

    夏无邪轻笑着起身:“有什么喝不得的,酒还就是要和好友喝才够香醇。”

    ————

    修整了两日,出乎阿月意料的是,这天营地里来了许多熟人。

    是鹰卫将他们带来的。

    有岳齐鲁、俞梦、曾丹,还有齐正阳,水寒、杨涛、郭创和许多东阳帮的弟兄,很多年轻的兄弟,甚至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白胡子老者,夏无邪叫他“师父”。

    阿月想,原来这就是一手将夏无邪养育成人的紫宸真人。

    他穿一身素色道袍,面容平和,一双眼眸不似常人那样漆黑,透着些天青色的光彩,肤色白皙,脸上皱纹也显得平静而不急躁,嘴角似是自然的微微上扬,一脸慈祥的看着夏无邪。

    夏无邪走过去,拜在紫宸真人面前。

    而后,阿月见到那两师徒低声说了些什么,紫宸为夏无邪掌脉,夏无邪甚至眼眶都有些红。

    紫宸撇过头来看了阿月一眼,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似有赞扬之意。

    阿月随即朝他回了个礼,便前去与故友叙旧。

    如今天高地阔,正是策马奔腾的好时候。

    也正因此,青鸾公主才特意召集所有人共去前方御敌,热血儿女,焉有退缩之理。

    长野何路去,从容赴戎关,丹心寄同袍,铁血战沙场。

    军号响起,正是青鸾公主下令整装待发的号令。

    阿月突然有些心潮澎湃,她转身见到从营帐之中走出的宁玉,一生戎装的宁玉英姿飒爽,目光如炬。

    林柯站在她身边,一如既往的坚定。

    这两人的模样也不似前天夜里几人畅饮时分那样肆无忌惮,而真正是一名统帅面对军队时的反应。

    兵法之中有兵势,正所谓人心齐,泰山移,如今确实是发起奇袭的好时机;

    再有虚实,在宁玉的授意下,狄秋云领兵直往北区,岳峰则领兵往东,两人之间的默契与安排,也只有宁玉知晓;

    还有谋攻,肖子衿坐镇后方,探子鞍前马后,早已对双方军力分布,周边地形、天气阴阳熟稔于心,自有他运筹帷幄之中,充当军师之责;

    还有九变,宁玉亲率江湖中人往中路而行,扰乱北魏视线,随时支援前方军队。

    或者还有反间。

    宁玉说过,北魏的二殿下宇文弋就在她手上,她会准备让宇文弋在最佳的时机出现,作为除掉宇文拔的关键一步。

    阿月握紧手中之剑,回想前天夜里宁玉说过的话。

    兵者,诡道。

    她已经深谙用兵之道。

    但阿月也将永远记得,那晚营帐之中四人对饮的笑声。

    她知道了慕容清与公主的相遇,知道了林柯斩银枪的秘密,也知道了夏无邪无净山的十八年。

    知道江湖的豪迈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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