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窦白水放下她的手。

    “罢了,你不会,那便换个其他的。”

    窦白水将顾幼芝带到一个摊上,让她亲手雕刻三个冰雕出来。

    她连猜灯谜都不会,又怎么可能会做冰灯?

    她看向窦白水,他却对她说,“本王亲自教你,你学得会。”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窦白水的态度冷淡了些。

    他漂亮的脸紧绷着。顾幼芝顿了下,认命的拿起了东西,一点点的跟着窦百水弄。

    很快,顾幼芝就做出了小兔子、小老虎以及小狗的冰雕,说是冰雕,其实只有个形状,窦白水却也没有嫌弃。

    “没想到恩公的冰雕这么好看。”顾幼芝很是捧场。

    窦白水笑了声,表情还是柔和,态度却不冷不热。

    换上了凡人衣裳的窦白水,没了那些装饰物,一头墨发用青色的玉冠束上去,身上的衣裳依旧是蟹青色,用银线绣着一只张开翅膀的凤凰,他的唇很红,眉心上有一条细小的竖线,几乎看不出来,那竖线是凤凰族的族印。总而言之,尽管换上了凡人的衣物,这人还是一点也不低调。

    凤凰不愧是凤凰,就算做了妖主,就算必须伪装,也一分一毫都没打算委屈自己。

    在很久之前,窦白水还是只鸡的时候,就是这个德行,到了如今五百年后,这妖还是这样。

    五百年前在宁月塔,这位会将那些犯人藏好的银子首饰,一点点搜出来,在深夜放到顾幼芝的被窝里,顾幼芝要他送回去,他还会生气。

    想起当初,顾幼芝眼神中带出点惆怅。

    雕完冰雕,两人也没有很快回去,在附近转悠。

    啪——

    一个大汉猛地撞到顾幼芝身上,顾幼芝踉跄片刻,窦白水接住她,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小凤凰的体温特别高,清浅的梅花香闯入鼻中,顾幼芝其实之前就有点疑惑,在五百年前,这人并喜欢熏香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

    那时妖界动荡,他每次来找顾幼芝,周身都是浓郁到除也除不干净的血腥味。

    如今却为何……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窦白水的玉制发冠被一只手给拽了下来,拿着就跑。顾幼芝立马回神,才发现是刚刚撞她的那个大汉,趁机抢了窦白水的玉冠。

    ……你抢谁不好抢这位主儿,你不要命了啊。

    顾幼芝看向窦白水。

    在出府之后,这位妖主就显露了身形,那大汉估计是看窦白水装束好,且一看就贵,故意撞上来的。

    “消气消气,”顾幼芝连忙说:“恩公您再将那冠召回来就是,这年头真是小偷猖獗,其实说来也是,您穿这么豪,肯定是要遭人惦记。”

    “是本王的错?”窦白水却奇迹的没有发怒。

    “当然是小偷的错,但我们修仙之人,还是不与凡人计较,略施小戒即可,却不能造杀孽。”

    窦白水笑了笑,像是看透了什么:“本王在你心中这么不堪?”

    那一瞬间,顾幼芝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她不该一开始就觉得窦白水会杀人,毕竟两人相识不久,她不该这么了解他。

    ……

    两人很快回了庭院,顾幼芝一路都没有讲话。

    在众人眼中是她独自一人出了门,又独自一人回来了。她身上披着白色的狐裘,手上拿着一个八角灯笼,映的地上一阵昏黄的光。

    “姑娘,姑娘你急死我了。”春寻连忙迎上来。

    顾幼芝眼角余光看了眼窦白水:“我没事,就是冷的慌,怕是要受风寒了。”

    手中被春寻塞入一个小巧的手炉,热腾腾的温度透过炉身,汇入手中,她愣神了下,好奇的看着这东西。在春寻关切的目光下,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奴婢早说要陪您出门,可您偏偏不听。”春寻跺脚。

    “老爷只让我一人去见他,若你跟着,到时候少不了责罚。”老爷就是窦白水。

    边说边看向窦白水。

    窦白水面色温和如水,此时已经换回了妖主的装束,察觉到顾幼芝看他,他低下头,目光中却有些探究的笑意。

    顾幼芝不太看得懂窦白水的心思,跟着春寻走了。

    夜晚繁星点点,窦白水掌心有三枚镜片。

    “主上,若是动用命镜的力量,魔界的人很快就会过来。这些年来,魔主一直怀疑是您拿走了命镜。”

    窦白水笑着看手中的三枚碎片。

    “就算师罗浮过来又如何?他如今修为还剩几层,和本王对上,能有几分胜算?”

    这命镜是三百年前,他从魔主师罗浮身上抢来的,那魔头也是可笑,不好好在自己的魔界之中,偏跑到六道之外的遗落山,用魔息衰落的下场,寻到了六道命镜。

    世间所有人的宿命,都在这一面镜子中,不管过去还是未来,就算魂飞魄散之人,也能够知晓其遗留碎息的去处。

    据说那师罗浮的小徒弟死了,那人爱徒心切,才铤而走险。

    若是平时,窦白水并不会管师罗浮做什么,妖魔两界自万年前分家,从此再无来往,井水不犯河水。可偏偏窦白水也有想要用命镜寻找之人,这命镜自然妖抢过来,这六道命镜自然不是一次性法器,他和师罗浮若是盟友,一起用便是。

    可两人虽无来往,却是积怨已久的两族之王,这镜子自然只能一人独享。

    窦白水去遗落山的时间,晚了师罗浮一刻,遗落山中时间混乱,晚了一刻就相当于晚了万年,当窦白水出现在山口,看见的便是师罗浮受伤昏迷的身体,以及手中握着的碎成三片的命镜。

    得来全不费功夫。

    窦白水拿走了命镜,还给师罗浮补了一刀,但最终还是没有杀死他。因为遗落山中,没有生死,就算在其中杀那人千百次,最终还是不会真的死去。

    他拿走了命镜,而师罗浮受伤太重,入魔界虚无海疗伤,至今都没有醒来。

    当初窦白水第一次动用命镜,是在遗落山,那时师罗浮毫无意识,感知不到命镜的异动。如今若是再动用,定然会惊动沉睡的师罗浮。

    可那又如何?

    “三百年已过,师罗浮沉睡这么多年,哪里还记得他的小徒弟?”

    魔皆无心。

    和他这样的妖不同,他至少有父有母,是人伦交合生就,可师罗浮却是天生地养,感知不到感情,想来那对徒弟的不舍,也只是漫长岁月中突发奇想的消遣,醒来后就如同梦一场,全都忘了。

    命镜碎片在手中盘旋,窦白水便要看看顾幼芝前世今生都发生了什么事。

    顾幼芝来的很不凑巧。

    她借着风寒的借口,让春寻去抓药,又趁着窦白水不在身边,便想要来看看这庭院之中,看看还有没有林洛水的踪迹。

    却讶异的发现今日庭院中巡查的人很少,而且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不远处的亭子,她蹲在假山后偷着往里面看了一眼,脸瞬间发白。

    她清清楚楚的发现窦白水面前,出现了她执行第一个任务时的场景。

    那时她还是师罗浮的徒弟,是整个魔宫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人,若不是她觉醒的天赋特殊,能够舒缓魔主体内的戾气,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接近高高在上的魔族君上,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徒弟。

    可就算如此,原主在魔宫中的生活也不好过,因为她太弱小,而且太跋扈,以为自己对魔主是不可或缺的存在,硬生生作死。导致顾幼芝刚刚穿进去,就被师罗浮一掌给拍死了。

    而此时窦白水面前的,就是顾幼芝第一次被一掌拍死的画面。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三次任务用的都是同一张易容脸,就连被魔主拍死,也是那一张脸。

    窦白水怎么会看到当日魔宫的场景?这人竟然把她被拍死的场景保存下来看?这么巴不得看她死吗?

    两个字,心寒。

    一枚灵气凝聚的针飞过来,窦白水笑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顾幼芝心头一凉,却见不远处的黑暗中,缓慢走出一身影,那身影穿着黑色的鳞甲,周身黑蓝色的魔气滚动,一双眼睛宛如赤炎,出来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窦白水。

    “你真的来了。”窦白水握住掌心的东西,那浮现在空中的画面也消失不见。

    顾幼芝看着出现的那身影,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砰、砰、砰,越跳越快,师罗浮,那本该在魔域沉睡的师罗浮,竟然提前醒了过来。

    他怎么会来这里?

    “你拿走了我的东西。”师罗浮一字一顿。这是他暴怒时才会有的语气。

    顾幼芝看向窦白水手中的东西,这东西是师罗浮的?是师罗浮将当初虐杀她的场景存了下来,日日查看?

    意识到这一点,顾幼芝全身上下颤抖起来。

    她怕,她最怕的就是师罗浮,师罗浮若是发现她,一定会将她抓回去,挫骨扬灰的。

    她敢待在窦白水身边,因为她毕竟为救窦白水而死,若是被发现还能挟恩图报,拖延时间;她敢待在祁问川身边,因为祁问川是剑道尊主,心怀天下苍生,不会杀她;只有师罗浮,她对他没有恩情,只有戏耍,而他对待胆敢戏耍他的人,只有一个字,杀。

    “师尊啊师尊,你人老珠黄,哪里有那些鲜嫩小哥哥可口,徒弟我怎么可能守着你?”

    “江沅,你说什么?”

    “我说,”那时的江沅作死到了极致,“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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