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踏马找死!”

    暴怒之下 ,为首的校尉握着刀,提手就刺了出去。然而,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时,只见那名男子身形利落,脚下如风,把校尉狠狠踢了回来,不偏不倚砸在明傅瑾脚边。

    那道从上往下看的视线中带着无法忽视的睥睨与嫌弃,仔细深究还能瞧见寒潭里的冰和厌恶。

    在这一刻,眼前这个被他羞辱过的小娘子似乎彻底变成了上位者,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而他注定高攀不起。

    这些感觉无疑是火上浇油,最先挑衅的成了跳梁小丑,憋屈和耻辱暗藏在暴怒之下。他气势汹汹地爬起来,身形狼狈,挥出去的刀尖也越发不得章法。

    本就受气的校尉们见状,也紧随其后加入战斗,双方刀剑相向,瞬间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原本凑热闹的看客立马如鸟兽散,深怕再晚上一步便要惹祸上身。原本熙攘的街道顿时空旷不少,更有甚者不惜绕道也要避开此处。

    明傅瑾被侯府的暗卫护到路边,冷眼旁观这场闹剧愈演愈烈,丝毫没有要出手帮衬的意思。

    他给站在明月商行门边的韩叔一个点头示意,随后淡然道,“回府。”只是走之前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局面,京都大营吊儿郎当的校尉们已有败式。

    看来今日这醉花宴是吃不上了。那些人虽是多管闲事,不过也好,正巧用不着他亲自动手收拾人。

    碧竹跟在身边,瞧见明傅瑾冷淡的神色,不明所以。不是有人侠义出手解了围,为何公子还不高兴?

    “夫人,咱们不用答谢那些人吗?”她估摸着问道,心中也拿不准眼下的情况。

    听见这话,明傅瑾轻轻笑了一声,语气调笑,可声色很冷,“怎么?你也想打一架?行啊,不拦你去帮人家。”

    可笑,他明傅瑾难道是良善人吗?

    碧竹瞬间绷紧了心弦,“奴婢知错。”

    明傅瑾没管她,进马车前又想起一事,撩帷幔的手一顿,转头对守在马车旁的人说了一句话,不疾不徐却有威压,“威远侯府的当家主母竟要一群江湖术士来护卫,今日可真是丢侯府的脸面。你说,本夫人要如何给侯爷赔罪?”

    这话的声调不轻不重,砸在暗卫心里宛若千斤重担,当下就单跪在地请罪了,“属下失职,劳请夫人责罚。”

    “我不罚你。”明傅瑾说:“侯府自有规矩,我一向喜欢按规矩来。”

    暗卫瞬间起了一层冷汗,回话立马毕恭毕敬起来,“是。”小心翼翼瞧见人进了马车,等了一会便听见里面传来命令,“走。”

    “是。”暗卫立马从地上起来,朝车夫使个了眼神,随后退到一边,等拉开些许距离才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很是隐蔽。

    碧竹没敢进车里,老实本分坐在车夫旁边,吹了一脸风,脑子顿时清醒。

    今早公子心情本就不好,刚才那伙侠义之士估计是坏了公子的谋算。也怪她脑子笨,没反应过来还多嘴,惹公子不高兴了。

    明傅瑾坐在车里都忍不住揉捻眉心,本打算出门散散心情,没想到遇上这桩糟心事,看来今日是诸事不顺。

    有了那帮人插手,眼下还能庆幸侯府不会因他而牵扯上京都大营。毕竟,相较于戏弄小娘子不成,被人瞧不起才是男人的劣性根。

    “希望别再有是非才好。”他低叹着,偏又心生不安,很是无奈头疼。早知如此,出府前就该多带些侯府府兵,能省不少是非。

    与明傅瑾的忧愁不同,明月商行门前那条大街上此时胜负已分。地上躺着四五个半死不活的校尉,鼻青脸肿纷纷挂彩,骂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

    戴笠帽的男子轻蔑地扫了一眼,十分嫌弃。顺手把刀往地上一丢,不偏不倚插在某个校尉的□□口前面两寸,吓得人立马昏了过去。

    “啧,弱不禁风的小白脸都敢守皇城,真不怕人笑话。”他嘲讽得理所应当,“走吧,看得小爷膈应。”

    “你...”躺在地上浑身抽疼的校尉连放狠话都带着一股柔弱劲,“你...有本事...等京都...大营...。”

    他这番话没说完,那群人就已经走出去好远好远,飘在风里压根听不见。不,也许可能听见了。

    “哎,你们刚才听见蚊子叫什么没?”走最前边的男子疑虑道,“难不成我听错了。”

    有人笑骂着接话,“对,听错了。我说,李老四,你知道齐老大在哪么就带着哥几个搁着皇城里瞎转,万一再碰见个什么大营,又打起来的话,齐老大准扒了咱们的皮。”

    “怕什么,”李老四憨憨一笑,“皇城就这么大,咱们进城不也打听过了?东城这边达官贵人少,碰不上几个。齐老大说了,他要去侯府看看故人,也不知是哪个侯府,反正往西边去就对了。”

    “为啥往西就对了?你是不是忽悠哥几个。”

    “切,骗人是狗。”李老四嘟囔道,“北边是皇帝住的地方,咱肯定不去。南边几处住有百官,那群文邹邹的老头子都在那,咱也不去找晦气。西边离咱们驻军之地近,齐老大肯定在那边。”

    有人顿感不对劲,问道,“那咱们今早进城为何不走西城门?”

    原以为会是神仙妙计,结果李老四答得毫无负担,“被人骗了啊。”

    他们本来是打算从西城门进城的,离驻地近也方便。从营地走之前还特意换了一身衣裳以免暴露身份。

    谁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山路转着转着就迷了路。那老翁估计也没怎么进过城,只记得东城门咋走,就随意指了个反方向把他们打发了。

    现在想想都是一肚子气。李老四愤懑道,“齐老大也是不够仗义,让咱们几个领兵跟在后面,结果他自个先跑了。等会找到他,定要好好宰一顿大鱼大肉。”

    “就去那什么楼,”他说:“吃那什么老子的醉花宴,那几个小白脸可说了几百两一桌呢。”

    说到这事,便有人想起来了,接话道,“我看刚才那个小娘子都吓得不敢说话,也不知啥时候走的,连句道谢都没有。这帝京人情味可真凉薄。”

    “你还别说,我仔细瞧了一眼,那小娘子生的可真俏丽,”另一个人起了话头,笑道,“像天上仙女,比边关的莫大娘都好看。要是再遇到,别说一句道谢,她让我当牛做马都成。”

    这话惹得众人纷纷笑骂起来,谁不知心中那点算盘打得咚咚响。然而,有些缘分际遇就是那么巧,偏偏就是玩笑话,一语成箴。

    侯府门前刚扫过一层积雪,寒气化成水雾沁湿青石阶,透出来的色彩像铺了一层陈旧的年岁。

    明傅瑾闷了一上午,此时看见侯府的镶金门匾,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在侯府能躲些麻烦事,得清净。

    但终究事与愿违,他站在马车边,还未抬脚往上走,边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洪亮嗓音,带着无法忽视的惊喜,“小娘子!咱们又见面了啊!”

    明傅瑾一愣,转头看去,竟是不久前帮他解围的那几个江湖术士,也不知怎么找过来的。

    不止明傅瑾愣了,就连将将迈出大门的卫云远也是一愣,看到门前的情形,眉峰一挑,眼神如刀,复述那句话的语气带着冷笑,“小娘子?”

    哪个活腻歪的想死,竟敢当着她的面,在侯府门前调戏威远侯府的当家主母。

    跟着她后边的齐佰盛也是一懵,可听着声音着实耳熟,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迈出半个身,往前一看顿时眼前一阵发黑。

    他当即气沉丹田,怒骂道,“李老四,你踏马吃了豹子胆,喊谁叫小娘子啊!”边骂着边疾步走下去,实打实踹了李老四一脚,“面前那个是侯夫人,还不赶快给人赔罪!”

    被踹翻的李老四懵圈地倒在地上,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当下立马起身跪好,惊慌失措得连话都说不顺,“小娘子...,啊呸,侯,夫人,小的无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还请夫人责罚。”

    他说着还不忘拉人下水,朝齐佰盛打小报告,“老大,旁边站的那几个哥也是共犯,您看这…”既然都冒犯了侯夫人,没道理只踹他一个啊。

    “嗯?”齐佰盛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还未等他动脚,那几个还在看热闹的人立马就跪了,整齐划一,真不愧是他练出来的兵,“呵,好啊,都长了本事啊!给老子丢脸丢到这来了!”

    这话的声调吓起一阵寒颤,那几个人纷纷摇头,“不敢,属下知错!”随即齐声道,“无意冒犯侯夫人,还请侯夫人责罚!”

    这一声整齐洪亮,明傅瑾震得头皮发麻,只觉搁着两条街的人都能听见。

    齐佰盛虽有心做场面,但该怎么处理还得问问当事人的意思,“弟妹,这几个都是我的部下,刚从边关回来不知礼数,眼下出了这桩事,实在过意不去。你拿个主意,看看怎么责罚他们。”

    “都是皮糙肉厚的汉子,不怕打不怕骂,疼了才长记性。”

    他这话说得轻巧,却也惹得李老四几个紧了头皮,接连应肯,“是啊,咱们可耐揍了。”只要不是齐老大亲自上手,一切都好说。

    明傅瑾望着跪在眼前的一排人,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糙汉子,顿感眼前发黑,额角抽疼。

    卫云远脸色也是不愉,但对方又是刚才边关回来的士领,确实不太好偏袒明傅瑾,于是出言道,“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本就是误会一场。明傅瑾一脸语塞看向不知始末的卫云远,无奈道,“都是一场误会。先别跪了,进去再好好说。”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群从边关回来的人是怎么回事,说跪就跪。万一不知情的路过,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他原以为回侯府能清净,看来只能是痴心妄想了。明傅瑾不忍直视地回过身,也不等他人反应,径直往前厅去,脚下每一步都感觉心累,“唉。”

    这是造什么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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