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覆盖下林野格外安静,山道由远到近的马蹄声响起,卫云远走在最前面,时不时朝旁边的明傅瑾看去。

    犹豫半响后,她决定开口问,“喂,明傅瑾,你是不是骑术不好?”腰背僵硬,手上抓着缰绳太紧了,难得望云是匹好马,“你放松一点,不要紧张。缰绳扯太紧了,望云也难受。”

    “比起这个,还是快点赶回去,正事要紧。”明傅瑾嘴上虽是这般说辞,可也老老实实地松了一些缰绳,慢慢放松下来。

    从西郊驻地到侯府,半个时辰的路,大管家也不曾料到卫云远会回来,正巧赶上午饭,于是又让后厨的人当即多做了一些。

    等用完了午饭,卫云远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明傅瑾拉进了书房。

    “多久能把明崔翰捞出来?”明傅瑾开门见山,直言了当,“帮我这一次,不会害了侯府。”

    卫云远看了他一会,轻笑道,“帮你也可以,但本侯有何好处?”

    “南雀大街傅记茶楼的三分之一红利,”明傅瑾咬着牙,狠下血本,“怎么样?”

    那家傅记茶楼生意火热,离午门不远,散值后不少官员都喜欢去里面喝上一壶,卫云远几年前也曾在那里蹲过消息。如今这么一说,那间茶楼竟是明傅瑾的生意,她这倒是娶了个金钵钵回来了。

    有银子入账,何乐而不为。卫云远心情舒畅,笑得狡黠,“成交。我尽快帮你把人捞出来。”

    然而第二日,让明傅瑾始料未及的是这桩板上钉钉的案子,居然被截胡了,久不出面的明老爷竟真的把明崔翰给捞出来了。

    戚白回来禀告消息时也很诧异,但确实亲眼看见是明老爷亲自把人接出来的,对此,明傅瑾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不免遗憾。

    但他想不明白,明老爷究竟使了什么法子,才把人捞出来,可惜能解答明傅瑾疑惑的人已经上朝去了。

    今日是最后一个大朝会,文武百官齐聚午门前,等瑞昌帝从宫里出来后,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往西城门赶去。按照规格礼制,瑞昌帝需携百官于西城门迎边关将士入城,意为接风洗尘,犒劳三军,然后才重回宫里上朝,听百官上奏议事。

    卫云远站前面,被城门外的冷风糊了一脸,目光所及之处是泥泞官道,而上面空无一人。

    在城墙后边的挡风处,一顶富丽堂皇的轿子正无声安稳地停在那里,金丝线绣制成龙纹彰显身份,毕竟大军未至,皇帝是不可能陪着百官挨冻吹风的。

    在等了一炷香之后,山林终于传来震动,官道尽头响起马蹄声,旌旗猎猎。

    三万士卒整齐有序,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稳稳行进,军号声厚重,传出千里,让守城的守兵不禁握紧手里的长枪,神情戒备中不可避免地露出一丝胆颤之意。

    这是一支从沙场撤下来的队伍,有着不能忽视的血性,凑近了还能闻见甲胄上的血腥,是城楼守备军根本无法比拟的。

    瑞昌帝终于舍得下了暖轿,领着官员们出城门,只等眼前的大军走近,等率军的那位将领下马呈上名册和宝剑。

    “朕的百万雄师,果真英勇,好好好!”瑞昌帝异常欣喜,也觉气血沸腾,“我大铭好儿郎,当如是眼前之军。”

    有眼色的百官自然会拍马屁,当即高呼,“陛下英明。”

    大军开拔,行进都讲规矩,齐佰盛骑着马,身上甲胄铮亮,盔帽上的红缨在飘雪中开花。等到了城门前翻身下马,身后队伍挺直地站成一排,像坚不可摧的城墙。

    “臣,昭勇将军齐佰盛,瑾见圣驾,请陛下安。”他单膝跪地,垂首奉上名册和宝剑。在他的身后,诸位副将也单膝跪了一地。

    跟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总管德全很有眼色地接过东西,随后退到一边沉默不言。而瑞昌帝本人很是满意大军对他的臣服,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朕的爱将一路辛苦,快快入城。大营那边准备了上好的酒肉,今日朕可要犒劳一番。”

    齐佰盛沉声道,“臣等叩谢陛下恩典。”

    卫云远避开视线,垂首不语倒是让很多人忽视过去了。只是没想到在进城前,右相蔡娄会趁着圣驾启程的骚动,靠过来低声道,“羡慕吗?那个位置以前可都是你啊。”

    “同是为国而战,谈何羡慕。”卫云远小声说:“不知右相是何意?”

    右相蔡娄淡然从容,转开话题,“听说昨日有人找老夫,可惜老夫不在府中。也不知那人有何贵事,侯爷可知?”

    “也许是一桩小事?”卫云远笑道,“既是他人之需,本侯又如何知道,右相说笑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蔡娄不置可否,努了努嘴示意,“左相大人瞪咱俩,侯爷惹他老人家了?”

    听到这话,卫云远心里莫名一跳,悄悄侧头看过去一眼,正瞧见左相不善的眼神,只好转回视线,“右相又在说笑。”望圣驾已经动身,有了转开话题的由头,“圣上起驾了,右相不走快些?”

    “老夫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蔡娄虽这样说,但脚下很实诚地多迈了几步,赶到了前面。

    卫云远微微眯了一下眼睑,无声腹诽:老狐狸。

    三万大军自然不可能一同上朝,那些副将等圣驾走之后,便同前来交接的西京大营官员们一起去了屯兵所。

    早朝伊始,齐佰盛按照惯例先汇报边关的情况,然后又吹了一番皇帝功德,领了一堆赏赐,美滋滋地退居行列中。

    离得近了,卫云远还能瞧见他喜上眉梢的那股得意劲,不禁让她有些失笑,这活早几年不是她爹来,就是她自个顶上,如今到了齐佰盛怕是头一次殿上面圣。

    兵部的大事算事结束一半,剩下的全是些不重要的琐事,兵部尚书按表不奏。于是,户部和工部对了眼,齐刷刷跳出来,上奏了一封告百姓书。只要是禀告了两位皇子抵达受灾县乡后布施之策,对其高度称赞。

    瑞昌帝这才想起来,还有两位皇子不在京中,“不错。赈灾一事不易,当赏。眼瞧年关将至,朕有意与民同乐,让赵黎和赵昇不必赶回京,代朕抚慰黎明百姓,甚好。”

    一边要说赏赐皇子,一边又让人不回京过除夕,这给颗糖打一棒子,也只有上面那位能做出来。卫云远起先还不明白为何工部和户部会一同跳出来上奏。

    这下全明白了,感情赈灾辛苦,两位皇子都撑不住了,纷纷想回京过年呢,只是。她转了一下眼眸,龙椅上坐着的那位神色平平,看不出喜怒。只怕瑞昌帝也想过个好年吧。

    既然瑞昌帝都下了旨意,朝中无人反驳,两位尚书也不好腆着老脸再哭求,左右也不是自家儿子,谢过隆恩就退了。

    这一年的朝会下来,只有临近年关的朝会最为顺利,不到一个两个时辰便散朝了。文武百官最为和谐,也不挑刺争闹,毕竟谁也不敢在除夕年前给瑞昌帝添堵,一些不打紧的事能略就略过了。

    午门陆陆续续走出官员,神色各异的脸色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份喜色,待回到府衙处理完公务之后,便正式闭朝休沐了。

    像卫云远这种没有实权的官员,无需去府衙点卯,散了朝只要不犯大事,没人管。她趁着蔡娄去找瑞昌帝的空当,慢悠悠出了宫门,只是没回侯府,去到明傅瑾说的那家傅记茶楼要了一个茶位。

    这家茶楼地势优越,落座在京城的正中轴线上,再过不远便是右相府,左邻右舍能看见一些勾栏瓦舍,旅舍客栈,确实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这不,就坐下的这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有两位尚书,五位侍郎进了门,也不知是不是一伙的。卫云远收回视线,等了半炷香才看到右相府的马车从街上驶过,慢悠悠地转入街角。

    “这老狐狸又找皇帝捞什么呢?谈了半炷香,真够狠的。”她喝着茶,若有所思,“三万大军从西城门进,想来也不会特地调去东边的京都大营,动静太大,蔡狐狸动不了。那么,远离京都的皇子里,又有谁和他走得近呢?”

    自打太子赵黎和三皇子赵昇离京后,来侯府找麻烦的人可谓是一扫而空,守在侯府的府兵和暗卫都闲得没事做,把周围的陷进提升了好几版。卫云远轻叹道,“日子清闲无味,还是找些乐子才好。”

    三万大军入了西京大营,她要想去看望也不方便,容易惹嫌。庄子那边更是无聊,打个野兔还要翻过一座山,也不知老三叔把箭头查得怎么样了,没个回信。再加上那个神出鬼没的无剎楼又没了踪影,一桩桩事就像沉底一般,让人实在郁闷。

    “对了,”卫云远忽地想起来一桩事,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就走,“也不知戚白把那位明公子捞出来没有,这可关系到本侯能不能成为这家茶楼的小老板,得回去看看。”

    结果没想到这本该到手的鸭子飞了,连毛都没见着。

    她想了想,问明傅瑾,“你确定是被接回去的真是明崔翰?”

    明傅瑾此时也格外郁闷烦躁,语气带有一丝不满,“确定。我还让碧竹回去打听了,确实是明老爷接回去的。”

    “奇了怪了,”卫云远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按理说,你们明府一介商贾,就算有了那层皇商的身份,也不可能说动京兆府尹。更别说任职考功司的从五品官员李普眼下可是大红人,打了他儿子可没有善了的。”

    越琢磨越怪,她起身拉开门,朝外边喊了一声,“大白!你给我死过来!”

    声震檐上雪,戚白从前厅的屋顶上飞过来,稳当当落在书房门前,“侯爷请吩咐。”

    “明老爷怎么把人捞出来的,打听清楚没有?”卫云远毫不客气地问。

    对此终于有了准备的戚白立马说:“打听清楚了。”不枉他又重新去打探了一番,早上看夫人不满意的样子,就知道侯爷回来要问。

    卫云远满意道,“进来说。”

    戚白一进门,先向明傅瑾问了好,接着才回话,“打听清楚了,明老爷给李府送了一箱黄金,价值五万两,另附上好的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等药材,又转让东坊市的一家成衣铺子,这才使得李郎中松口,把明公子捞出来。”

    “嚯!”卫云远惊了,诧异地望向明傅瑾,“你们明府这么有钱?!一箱黄金说送人就送人了。这个明崔翰的命比本侯还金贵。”

    明傅瑾一不小心摔碎了一盏茶,不紧不慢地轻讽道,“明老爷可真舍得下血本。”那间成衣铺子是他娘经营在京城口碑最好的铺子,“只要侯爷助我拿回我娘留下的家产,别说一箱黄金,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都能给侯爷买下来。”

    “你够厉害。”卫云远配合地称赞了一句,转而说正事,“既然如此,也不用咱们大费周章了。真是应了那句——钱可通神。”

    “我记得你之前有说,姑苏商贾运了一块上好的太湖石给李府祝寿?”

    “对。”明傅瑾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事,当时还借了三千两银子出去,“东西已经运到李府了。”

    卫云远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线索,千回百转也没找出那不对,“总感觉哪里奇怪,容我再想想。”一个远在姑苏的商贾大费周章,只为送一个贺寿礼给从五品官员,虽是远方表亲,但总感觉不对劲。

    “戚白,李府的寿宴可有递到侯府?”

    “不曾。”戚白对往来侯府的书信很是熟悉,这月以来不曾收到请帖。

    威远侯府这几年向来闭门谢客,没收到请帖也正常,卫云远总感觉有那么一点思路,“你派个人去打听,李府的寿宴帖都请了哪些人?”

    既然钱可通神,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掌管考功司的李普可以借着寿宴由头,让某些人无需经过科举便可买卖官职?

    对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县乡官员的调任根本无需经过吏部,只要调任文书呈到考功司案上,待审核通过后便可。

    倘若情况真是如此,那李普背后站着的又是谁?私授官职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他一个从五品小官哪来的胆子?

    卫云远认真地叮嘱道,“让人查清楚了,没准有一条大鱼。”

    戚白最喜欢他家侯爷钓鱼了,“是。”

    等戚白走之后,卫云远难得心情好,对着明傅瑾道,“你还真是金钵钵,给我送钱来了。”

    这话听得满头雾水,明傅瑾动了动唇,最终没忍住轻笑道,“你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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