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在经历分别。

    沈肆收拾行李的时候,常清秋就抱着噗噗坐在床上看他收拾,时不时想起什么小物件就提醒一句。

    “噗噗能装进行李箱吗?”

    “可以。”

    “那如果是几个噗噗的话还能装下吗?”

    有点幼稚的小游戏,沈肆还是陪着她玩,停下手上的动作立在原地,表情认真得好像就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估计够呛。”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到了机场,沈肆即将登机的时候,常清秋还是崩溃地大哭。

    理解她的情绪并不难,唐诗离开之后,她时而看见从前的东西都会落寞一阵。

    沈肆则是她的安抚剂。

    眼泪不争气地噼啪往下砸,常清秋也不眨眼,一瞬不挪地看着沈肆。

    眼看着她的眼眶越来越红,却还是瘪着唇忍着不出声的样子,沈肆再心疼也只能帮她不停擦眼泪,像哄孩子一样逗她开心。

    人来人往,控制住情绪的常清秋抹了把脸,“我没事,现在好了。”

    之后便是掐着时差视频电话的日子。

    常清秋时刻关注着赛事进程,G·T的实力一直都很强,微博超话也实时更新主力军的照片。她的相册不知不觉就堆满了,有时还会直接微信甩给本人。

    沈肆说:“我真人都在这了,看照片多没意思。”

    忙碌起来的时间过得很快,天气彻底热了,雨水也多了起来。但水汽带不走阳光,时下时停的雨反而让空气变得更闷热。

    空调外机呼呼运作着,室内的冷气起不到一点降燥的作用。

    微信聊天框里充斥着绿色的气泡,按理来说,现在他应该有时间回她消息才对。

    电脑屏幕上的输入键一闪一闪,手指立在键盘上久久不见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常清秋今天很难集中注意力,一出神,视线就会落到桌上的合照上。

    “最近很累吗?”

    声音唤回飘散的思绪,桌上多了杯散香的咖啡。顺着握杯子的那只手,常清秋对上周奇关怀的视线。

    “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周奇没有多问,提醒她手机静音,待会儿还要开会。

    会议正式开始前,常清秋最后看了一眼聊天框。手机倒扣后在桌面沉寂,她的心脏隐隐升起一抹不安。

    拉力锦标赛是一种在不同地形和路面上进行的越野拉力赛,赛时长,挑战大,要求高。比赛要求车手能够战胜各种恶劣地形,对车手各项素养要求很高。

    为了保证车手在过程中不出现意外,整个团队都在紧锣密鼓筹划着,光是大小会议就开了无数个。

    沈肆几乎没碰过手机。

    全体人员时刻关注着他的情况,在这样严肃的情况下,沈肆也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精力面对。

    “以你目前的状态可能还差一点劲,但不建议硬抗,完赛最重要。”

    前往休息室的路上,王鹰和沈肆分析着即将到来的下一场比赛,“这个地形我们接触的少……”

    看见走廊对面走来的一行人,王鹰很快收住了声。

    两班人擦肩而过,沈肆和为首男人身后那人对视一眼,对方眼里带着股狡诈的意味,很是挑衅。

    沈肆则是不咸不淡收回视线。

    时区不一样,沈肆上场的时候,国内正在沉睡。他把手机收起来,想着比赛结束就能和她见面了。

    尘土扑天而飞,汽车疾驰掀起的风扬起高高的沙帘,车胎快速驶过,地上紧接着出现一道深深的痕迹,又被后面穷追不舍的赛车碾压。

    沈肆看着后视镜里一直黏在他车上的红色赛车,握紧方向盘就是一个加速。

    效果一开始还算显著,然而对方铁了心要跟着他,距离反复拉开又缩小。地势险峻,沈肆不敢贸然前冲,这恰好让对方有机可乘。

    两辆车的车身产生碰撞,沈肆很快在后视镜里发现除他们之外的第三辆车。

    “新车”到来,旁边的车像是得到了补充,碰撞的次数更多。

    一旦速度慢一点,后车就有加速反超的趋势,同时旁边的车动作更明显。

    沈肆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仅仅是完成比赛,抓紧时机,他在一个变道里暂时甩开两辆车。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车胎发出的声响更大,沈肆暂时将其中一辆甩开。

    勉强松懈,现在要做的就是甩开另一个“尾巴”。提前了解过地形图,沈肆依稀记得不远处会有一个岔口,将一条道切割成两条道。

    后车固然会知道沈肆的心思,于是隔断这条“尾巴”的时候,沈肆还是受到了一点损伤。

    然而下一秒,那辆“消失”的车却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身体腾空,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翻滚,破碎,涌水声。

    光晕,黑暗,走马灯。

    常清秋没等到沈肆的回复。

    枯燥漫长的会议结束,她端起早已空荡的咖啡杯递到唇边,试图饮尽最后一滴液体,以抚慰莫名发紧的喉咙。

    “辛苦了,这个报告完成之后应该会轻松一点。”周奇给她递上一杯温水,“试着放松一下。”

    单薄的塑料杯一捏就会发出一阵脆响,常清秋一口喝尽里面的水,终于觉得嗓子舒服一些。

    她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没有想看见的信息,倒是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有几个是成诗妍打来的,其余都是同一个电话,没有备注,常清秋也不知道是谁。她基本不接陌生来电,因此这次也是打算直接忽视。刚滑动删除来电,陌生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这次她接了。

    来人是王鹰。

    常清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完这个电话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但她记得自己没有哭。

    其他人已经联系的差不多了,常清秋虽然是那边第一个联系的,但由于她没接,所以她算是知道得最晚。

    王鹰的电话刚挂,成诗妍就打了过来,常清秋让她不要过来,回到家之后就翻出旅行包收拾东西。

    以往收拾东西都会手忙脚乱,但这次却异常镇定。大概是沈肆的情绪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到了她,常清秋有条不紊地把噗噗要用的东西收好,又把小肥猫装进猫包里,一并送去了成诗妍那儿。

    接着是收拾自己的行李。

    大脑像是宕机了,常清秋呆坐在床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十几个小时的飞程,她断断续续睡了过来。

    沈肆早已送去了最近的医院治疗,常清秋赶到的时候,他正躺在ICU里,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右腿还打上了石膏挂着。

    “他会醒过来的对吧?”明明是疑问句,语气却不带波澜。

    王鹰沉默不言,按照医生的说法,他得先熬过危险期。

    “清秋姐,肆哥肯定会醒的。”盛元红了眼眶,或许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常清秋不说话,她站在透明玻璃外,看着观测沈肆生命的探测仪小幅度摆动,看着他的胸口微微起伏。

    汽车侧翻滚下两个坡,伤的最重的其实是腿和头部,

    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即使生命体征平稳也不一定醒得来。复健肯定是要做的,至于恢复效果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一个星期之后,沈肆已经能脱离呼吸机,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沈家人把他接到了国内,常清秋也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研究所、医院,家,她每天都这样来往,给沈肆擦拭,翻身。

    成燕珍对于女儿贴身照顾一个高大男人这件事颇有微词,常明也这么觉得,两人少见的意见相统,但常清秋并不想让步,最后沈老爷子出面,她这才同意让护工做一部分事,自己就帮忙擦擦脸剪剪指甲这种小事。

    长时间不运动,又只靠营养液撑着,沈肆的身体消瘦得很快。肌肉线条起伏明显弱了,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也微微凹陷。

    人闲长指甲,心闲长头发。

    沈肆的指甲长得很快,常清秋乐于在帮他剪指甲的时候给自己找点乐子,比如涂个亮眼显黑的芭比粉。

    “你要是刚好醒来看见这个指甲会不会生气啊?”

    常清秋看向沈肆,他没有任何生气或者不耐的表情,于是为非作歹,还用上了叠色。

    白昼越来越长,天气也越来越闷热。

    结束工作,常清秋站在位置前收拾东西,一股脑要塞进包里。

    “去医院吗?我送你过去吧。”周奇说。

    “不了,我坐公交很方便,师兄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常清秋把包挎在肩上,挥了挥手就走了。

    正如她所说,周末狂欢前的晚高峰再拥挤不过,常清秋废了老半天劲才坐上车。好像进入了一个罐头里,她就是被硬塞在里面的咸鱼。又废老鼻子劲才能离开车厢,头上都是汗,闻闻袖子,觉得身上也有了股咸鱼的味道。

    最要命的事,由于太拥挤,常清秋在下车的时候还崴到了脚。

    一瘸一拐挪到病房,沈肆半张脸都暴露在阳光底下。

    常清秋先把窗帘拉上,伸手摸在沈肆脸上时,上面也有点烫了。

    她赶紧洗了毛巾给他擦脸,语气带了些不耐,“这么热,都出汗了,你就不知道动一下啊?”

    没有回应,常清秋意识到自己把多余的情绪带到了沈肆身上。动作变得轻柔,她俯身和沈肆贴着脸。

    “给你个醒过来的机会送我上下班,不然我就学驾照了。”

    他还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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