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清没想过,这个几乎没什么客流量的猫咖,居然每天还有这么多的工作。

    面前的一坨坨毛团子,据说是三十多只。胡一清只记得猫粮喂了一碗又一碗,猫砂铲了一盆又一盆。

    吴所谓来装铲出来的猫砂,又装了这么一袋子。

    “我说,要不然把猫粮一开封就直接倒这里算了,反正结果没区别。”胡一清忍不住吐槽。

    吴所谓掂了掂袋子:“你猜这些多少钱。”

    “多少?”

    “一天,一袋大包装猫粮,都在这了。”

    “所以?”

    “一百多。”

    “多少?”

    “店里基本上都是品种猫,暹罗布偶,性格比较亲人,但是肠胃娇气。猫粮钱绝对不能省。小猫窜稀只会花更多钱。”

    胡一清难以置信地用猫砂铲轻轻抬了一下旁边一只橘猫的下巴:“这是猫吗?这不是祖宗吗。”

    “一只只都是小祖宗。这是祖宗三十四号,叫桔子,绑架回来的,拎个破嘴啥都炫。”吴所谓伸手逗引了桔子一下,桔子抬手就打他,继而跳上猫爬架。胡一清瞪大了眼睛,呆滞地看着这猫,不敢上手碰,问道:“所以,猫会下蛋吗。”

    “嗯?师妹虽然是文科生也不用这么离谱吧。”

    “你看它屁股上挂的……”

    吴所谓这才看见猫屁股上似乎夹着一串什么,若隐若现的,正要凑近细看,橘子敏捷地跳上他的肩膀,被他一把抓住。

    胡一清用纸巾包着,把这一串东西薅出来给他看:“金线小蜜枣。”

    吴所谓看清楚这长长的金色发丝,瞬间花容失色。

    胡一清笑着把纸巾扔进垃圾袋里:“师兄头发染得挺好,消化一遍还是音容宛在。”

    吴所谓咬牙切齿地解下围裙:“别说了,我这就去剪头发。我剃光。”

    胡一清看着他风风火火跑出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接着收拾猫砂。

    迪哥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胡一清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一向直觉敏锐,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她的直觉就对着她大声报警,震耳欲聋。她总觉得,这个人才是擦边猫星球的幕后黑手,而吴所谓,只不过是可怜的男仆傀儡,被摆布着,卖弄猫星球本不该有的风情。

    “师妹喝咖啡。”迪哥端过杯子来,递给她。

    胡一清没接:“谢谢哥。我就不喝了,怕晚上睡不着。”

    迪哥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抗拒,没再让她,自顾自地倚在门框边,抿了一口咖啡:“要说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看见漂亮师妹心情就是不一样。”

    “我看见漂亮吴师兄,心情也挺好的。只要别在直播间刷到。”胡一清扭头直视着他。她就喜欢直勾勾地看人,她也知道这样的眼神有多冒犯。可是别人心里不舒服,和她有什么关系。

    迪哥看得出她眼镜下透过来的目光充满敌意,反而笑了笑:“师妹是不是还想不通擦边这码事啊。小谓都不介意。”

    “大学生在大学里熏陶久了,都头脑崭新四肢退化,说是成年人,认知能力也就是过六一儿童节的水平。”胡一清把猫砂铲放好,站起身来,仍是直视着他,“吴师兄这种,大学生极品中的极品,他觉得擦边又轻松又挣钱,有他一张脸丢就有小猫一口粮吃,何乐而不为。他怎么就不想想,猫咖该卖什么。猫,场地,咖啡,服务,甚至店里的空调wifi,什么不能卖。偏偏卖自己。”

    迪哥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一清冷笑一声,问道:“老板还有什么吩咐吗。虽然我现在是打白工,但也不能太摸鱼。”

    “行了,师妹没事做就休息吧。不用客气。”

    胡一清当然不会客气。她摘了围裙,开了电脑,坐在临街的窗边,抱着猫,开始看笔记。她觉得自己就算是气氛组了,客人也许更喜欢在本就有客人的店里消费。其实她一开始就有私心,比起图书馆或自习室,她更喜欢猫咖。起码小猫不会内卷,也不会旁若无人地噼里啪啦敲键盘。这份白工打下来,可以拥有免费的自习室、空调和wifi,还有伴读小猫。

    她想着,突然有点疑惑。是啊,紧挨大学,这么好的地段,环境又干净又安静,怎么会人这么少呢。

    正在想着,却见吴所谓发来语音,火急火燎:“师妹救命,救命!”

    胡一清不明所以,吴所谓紧接着又发来一段语音,几乎是哽咽着:“师妹,师妹你快来救我。我不行了。”

    “在哪?”

    当胡一清赶到理发店时,吴所谓还披着明晃晃的龙袍图样罩袍,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脑袋,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咽着对理发小哥说着什么,就像被剃去皇冠的落魄皇帝。对面的理发小哥一头赤橙黄绿青蓝紫色的莫西干式发型,看得出来,曾经也是精精神神的体面人,此时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掐着梳子,手足无措地看着吴所谓,嘴巴颤抖着,欲言又止。

    胡一清还以为他有什么生命危险,跑过去:“怎么了?哪受伤了?”

    吴所谓看见她来,就像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连忙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胡一清仔细看了看,表面好像并没有什么损伤。

    “受伤了吗?”

    吴所谓狠狠点头。

    “剪到耳朵了?”

    理发小哥刚要辩驳,吴所谓就摇摇头。

    “剪到头皮了?戳到眼睛了?”

    吴所谓连连摇头。

    “脑子被剪掉了?”

    吴所谓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愤愤地抹了一把眼泪。

    胡一清失去了耐心:“都没有你怎么不说明白!”

    “你看他给我剪的发型!朵拉都得照着我剪!这么圆,好像瓜皮扣脑袋上。这不是故意伤害是什么?!”

    理发小哥辩解道:“我也没看过什么朵拉去不去冒险啊,咋都说我剪得像。”

    胡一清拿起梳子,试着梳了几下吴所谓被他自己揉得凌乱的头发,看了一会,努力压抑嘴角上扬的弧度:“这不是挺好看的。看着,多,爱冒险啊。”

    吴所谓被她幸灾乐祸的态度气得又哭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语气激动地胡言乱语。胡一清装作听懂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继而对理发小哥说道:“哥,他虽然还是学生,你也不用给剪这么圆润的学生头吧。都二十几的人了,顶着两岁的头型实在是出不去门。要不然换个师傅,再给修修型吧。”

    吴所谓闻言,立刻扯掉身上的罩衣,恶狠狠地扫了二维码付款,继而拉着胡一清的手腕跑出这家店。胡一清不明所以,还是跟着他出门。

    “你怎么敢让我还在他家剪。我现在脑袋上顶个蘑菇盖子,再剪就成狗尿苔了。”吴所谓说着,委屈地白了她一眼。

    胡一清不仅没觉得他惨,反而觉得好笑。她和吴所谓之前还讨论,如果不做擦边视频,要做什么视频来积攒人气。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录像:“还不是不想你花冤枉钱。剪了不可能不给钱吧,但是难看了又出不来门,当然剪到满意为止。”

    吴所谓走在她前面,不知道她在录像,气急败坏地哭诉:“我就说修短一点修短一点,做个飘逸的发型。他是不是把铁锅焊手上了,怎么随便一剪都这么圆。他家店也别叫朵朵发型了,干脆叫朵拉生产流水线。”

    胡一清笑出声来:“下次一起冒险?”

    “你还笑!你怎么不用法律武器保护我?你是我没花钱雇来的法师你心里没数吗?”

    “我劝你剃光。又干净又省心。主要是停电了可以当灯泡,锃亮。”

    “劝的很有道理,下次别劝了。”吴所谓抬手抹去眼泪,“我留了四年的头发,你知道四年是多久吗,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我觉得我再也不会笑了。他就这么对待我的信任。”

    “嗯。”胡一清应了一声算作回应,又绕到他前面拍。

    吴所谓这才看到她在录像,本来已经哭够了,这时候又委屈起来:“你还拍!你不许拍!”

    “我也不想拍。但你的发型,吵到我的耳朵了。”

    吴所谓被她逗笑了,胡一清也笑了,拿出纸巾递给他:“所以,你什么打算。”

    “只能再剪了。这个头型怎么见人。”

    “是啊,再剪不就行了。哭什么,你知不知道丢人啊。这是在大街上啊,就跟在街上窝屎有什么区别。”

    “这有什么丢人。我难过了当然要发泄情绪,又没碍着别人。你不是看得挺开心。”吴所谓理直气壮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我留长头发留了四年,像宝贝一样护着,洗剪吹焗染烫,风风雨雨一起走过,本想着从青丝到白雪,谁知道突然发生变故,迫不得已剃去三千烦恼丝。本来就难过,结果被剪成这样,死无全尸谁受得了。伤心了不哭难道还哈哈大笑吗?那才是精神病。就不明白你们说情绪稳定情绪稳定,都稳定给谁看。自己不高兴,憋气憋坏了身体,还不都是自己的。”

    “可是根本没道理啊。头发本身就是可再生资源,你再剪不就好了。有什么可难过的。”

    “你还是不明白。你怎么还不明白。都说女孩的共情能力更强,你怎么这么冷漠。你大润发杀过鱼吗?”吴所谓一边擤鼻涕,一边怜爱地抚摸自己的头发,“我头发被剪坏了,和我再补救,根本两码事。我头发被剪坏了,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当然要因此感到难过。过一会再剪,剪好了我高兴,那是过一会的事,和眼前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谁说的高兴和难过可以抵消啊,就不能并存吗。难过还不让哭,这是谁定的规矩。我幼儿园早就毕业了,又不需要乖宝宝的小红花。反正小时候也从来没得过。”

    胡一清觉得他的逻辑让人费解,听起来荒诞不经,但成本大套地说起来,又有那么几分歪理。吴所谓沉默了一会,突然自己也乐了:“朵拉。”

    胡一清嘲讽地笑出声来。吴所谓也被自己逗笑了:“对不起了师妹,让你看着我当街窝屎了。我就是这样,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再难过的事也不过夜。不过我不咬人,你放心。”

    “你说不咬就不咬吗。我看我需要狂犬疫苗。”

    “没事,能传播狂犬病的动物都在发病状态,咬完你它也活不过十天。你可以跟踪观察我,看我有没有畏水畏光畏风的症状,目前我自己觉得挺好的。”

    胡一清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真的,我总觉得你幼儿园刚毕业。怎么看也不像师兄。现在更叫不出来了。”

    “你叫我吴所谓就行,其实怎么叫我都无所谓,就是别叫我大名。只有我爸生气了骂我才连名带姓地叫。一听见从我爸嘴里说出我的大名,我就全身发抖,嘴歪眼斜,涎水横流。跟巴甫洛夫的狗似的。”吴所谓鼻子和眼眶都是红红的,睫毛上挂着眼泪,还是傻呵呵地笑了。从胡一清的视角看,他和哈士奇没什么区别,发疯之后的眼神愚蠢又清澈,歪着长舌头,淌着哈喇子,哈哧哈哧地傻乐。

    吴所谓看得出她眼神中的无奈,他早就习惯了别人无奈的眼神,反正他不在意。哭过闹过之后自己已经舒服了,别人觉得别扭是别人的事。又没碍着他们,没违法乱纪,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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