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清是第一次做妆造。镜子里的人,顶着一双橙红色的猫耳朵,一头橙红色的浪人短发。她本来偏狭长的眼睛被眼线扩充得大了一些,更是画上了黑色的小猫鼻头。

    吴鹤君站在她背后,从镜子里端详她,想摸摸她的脸,到底是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虹猫少侠!”

    这“虹猫少侠”忍不住乐了起来,眼睛闪闪发亮。正在欣赏自己,吴鹤君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柄长虹剑,双手递过来:“虹猫少侠,请接剑!”

    胡一清难以置信地将这竹剑出鞘,还真是长虹剑的样式。原来,这是吴鹤君用涂料自己比着样式画上去的,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怎么样。”吴鹤君洋洋得意,“咱这一手妆造,也能看吧。”

    “太牛了。擦边主播没白干。”胡一清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照了照镜子,“以后我死了,遗体化妆也找你。”

    “行啊,不过遗体化妆收费很贵的。”吴鹤君刚想说:除非你当我老婆。但是,一见她出剑摆姿势,和虹猫还真有英气的相似。他看着看着,就觉得面前的人,的确是七剑之首虹猫少侠,豪迈正派,遂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调情的下流话。

    胡一清在一边照落地镜,照的不亦乐乎,又扭头问他:“你怎么还不给自己化妆?一会来不及了。”

    “这就画。”

    “你真的要扮蓝兔宫主?可是……”

    “不行吗?怎么了?我没有侠客气质吗?不算柔情满山岗吗?”吴鹤君故作娇俏,“怎么啦?我蓝兔论武功论胆气,论才情论相貌,哪一点不配你虹猫?”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蓝兔如果你来扮,那要站着上厕所诶。”

    吴鹤君大窘:“你能不能死出去啊!这是我童年女神啊!”

    “你要换衣服,我还是出去吧。你确定江老师不会突然回来对吧。”

    “确定。他晚上有个讲座,吃完饭就得去,不会回来的。”吴鹤君对着镜子上底妆,又扭头看她,“回来就回来呗。咱俩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说你想……”

    胡一清连忙关上他的房门:“蓝兔宫主尽快梳妆吧,别误了时辰。”

    “知道了。虹猫少侠稍候。”

    虹猫少侠。

    嘿嘿。

    胡一清还是忍不住在客厅的落地镜边反复打量自己这一身装扮,偷偷自拍了一张。这假发,这衣裳,这剑,都算是精致,难为他这番心思。和虹猫相差的,只不过是一双靴子而已,一会出门才要穿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吴鹤君的消息:“别臭美了,沙发上坐一会。我出去了给你拍照,全身的。”

    “你怎么知道?虹猫和蓝兔的心灵感应吗?”

    “客厅有监控。”

    胡一清连忙捂着脸,不敢让吴鹤君的爸爸妈妈看见。吴鹤君的喊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别碰脸!还得补妆!”

    胡一清只好放下手,如坐针毡。突然,门口有声音响起,胡一清吓得一个激灵,进来的人正是老江。二人对视,胡一清从沙发上弹射起来,到他面前。二人都很紧张,同时对对方鞠躬,而后不好意思地傻乐。老吴也进屋里来,看见她,端详了一会:“同学是西游记里哪个妖精?小花豹?”

    吴鹤君的房门一开,从屋里出来的居然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一身大红嫁衣,步态轻盈,拿着冰魄剑,顶着兔耳朵,画了粉嫩的三瓣嘴,不开口还真有点像蓝兔。

    “啥小花豹啊,这叫虹猫。物种都没对上。这是《虹猫蓝兔七侠传》。”吴鹤君大步走过来,裙摆之下是绣花鞋,“放了虹猫少侠,让我来!不是。冲我来!”

    老江对他摆手:“行了,你们玩,我赶时间。”

    “你不是有讲座吗?”吴鹤君将剑放下,“着急还回来,什么落在家里了吗?”

    老吴憋笑,装作要打老江的屁股,被他躲过。老江只好转过身给他们看。这笔挺西裤的臀部,赫然有一个雪白雪白的大手印!吴鹤君重重地在这手印上拍了一把,哈哈大笑:“粉笔灰!太艺术了,很重点突出嘛。体现了后现代主义对人体的强烈赞颂与渴望,也是对父系权威的反凝视,对师生关系的反思和重构。艺术,别出心裁!”

    “龌龊。我去换裤子。”老江白了他一眼,想打他屁股一下又顾忌他穿着女装,只好收手,急着往自己房间去。

    吴鹤君抱着老吴的胳膊:“女侠怎么连自己老公都看不住,出去让别人打屁股。”

    “还说呢。你们这帮大学牲,倒反天罡。老师的便宜都占。一路上还有好几个跃跃欲试的。”

    “都是男生吧?”

    “要不然他还能完好地回来换裤子吗?”

    胡一清想憋笑,还是忍不住笑了。老吴也笑着看向她,拉着她坐下:“虹猫少侠请坐。来了广寒宫,就像自己家一样。”

    “蓝兔”说道:“那叫玉蟾宫,还广寒宫。我捣药兔子精啊?”

    “什么捣药的冷吃兔,你少惦记吃辣的。”老吴摸了摸他的兔耳朵,“大闺女啊,你给虹猫少侠拿饮料来喝,家里没有水果小零食吗?抠搜的。”

    胡一清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老吴把茶几上的瓜子盘拿过来,给她剥瓜子,放在她手心里:“你俩这是什么,play啊。”

    “不不不,不是play。是cosplay,角色扮演而已。”

    “一个列那狐,一个流氓兔?”老吴努力回忆了一下,“那是啥电影来着。疯狂养殖场?”

    吴鹤君拿了饮料和水果来,放在桌子上:“都说了这是《虹猫蓝兔七侠传》。而且那是疯狂动物园。”

    胡一清小声说道:“《疯狂动物城》。”

    吴鹤君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还得是我对象!”

    胡一清瞪大了眼睛,吴鹤君接着说道:“虹猫和蓝兔不是一对吗?我蓝兔为了给你找解药,委身下嫁猪无戒,背井离乡陪你找其余五剑,一路艰辛九死一生。难道,我还算不得哥哥的女朋友?”

    老吴点头:“就是的。我这大闺女多好。这大个,这长耳朵,这小暴脾气。赶上小毛驴了。”

    吴鹤君被逗笑了。胡一清一时竟分不清是角色扮演还是已被看出端倪,只好跟着傻乐混过去。

    老江从房间里出来,换好了裤子,拿起桌子上的一盒忘崽牛奶塞进裤子口袋:“我们着急先走了。吴所谓,那个裤子你送去干洗。和小胡同学好好玩。”

    “得令。”

    老吴抓了一把瓜子放进老江另一边裤子口袋,对胡一清说道:“我俩走了。你们玩得开心。下次来家里吃饭,阿姨给你露一手。”

    胡一清送老吴和老江到门口,折回来,又到门口去。吴鹤君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你怕他们干嘛。又不吃人。”

    “你是不是跟阿姨说过……”

    “说过什么?客厅有监控。你有权利保持沉默,但你的每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没什么。”胡一清恨恨地咬牙,“吴师兄,谢谢你帮我准备妆造,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嘶。这个耳朵刚安装它不灵敏啊……”吴鹤君刚要摸自己的耳朵,又反应过来,捋了捋头上的兔子耳朵,“没听清。刚叫我什么?”

    胡一清扯着他的兔耳朵,大喊:“吴师兄!”

    “好嘞,小师妹。”吴鹤君笑嘻嘻地拉着她起来,“走吧走吧。”

    胡一清出门去,吴鹤君又拎了个塑料袋,里面是几盒忘崽牛奶和橘子,甚至还有没拆包的怡怡瓜子,挂在胡一清手腕上:“这叫吃不了兜着走。”

    “干嘛啊。来你家还连吃带拿的”

    “其实你还拿走了另一样东西。”

    “什么?”

    “我的心。”

    胡一清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油到了,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你还忘了一样东西。”

    “什么?忘情水吗。”

    “不是。是江老师的裤子。”

    两个人一番折腾,终于到了学校里的操场。周日的晚上没有体育课,现场已经有很多“姿态各异”的人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发色,同样花里胡哨的服装。胡一清本来被回头看了一路,觉得很不适应,在这里终于觉得好了些,不像个异类。想不到,一个穿得比她还怪,说不上是在cos什么的人凑过来:“哇,虹猫!可以拍照吗?”

    “可以可以。”

    “哇,蓝兔!可以吗?”

    吴鹤君笑着:“可以可以。”却拿到手机:“帮我和虹猫拍一个。”

    吴鹤君只好帮忙拍照。那个人拿回手机:“谢谢吴师姐。这位师兄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吴鹤君无奈地搂过胡一清:“这是我女朋友啊,你什么眼神。这不跟你同级吗。”

    “哇,小胡同学这气概,真是和你互补啊。”

    “补你妹。滚。”吴鹤君一拳打在这人身上,这人笑骂着离开。胡一清小声问吴鹤君:“你认识?”

    “啊。书画社现任社长,大三法学。你不认识?”

    “不认识。他怎么知道我姓胡?”

    “呃,其实。”吴鹤君拿出手机,翻了翻朋友圈,“很早就发朋友圈了。只屏蔽你一个人。按照点赞数来说,除了你,我起码几百个好友,都知道我女朋友是小胡师妹。我可没指名道姓。”

    胡一清红着脸,顺势看他的好友列表,拉到最后,数目吓了她一跳:“一千多好友?你搞传销还是做微商啊。”

    “我搞传销啊,用爱情让你陷入圈套。”

    “你好油啊。”

    “别学个词就用。”吴鹤君抬手摸了摸下巴,模仿气泡音,“女人,你以为你能逃过我的手掌心么……呵呵呵……”

    “你就活吧。谁能活过你啊。”胡一清白了他一眼,眼神飘到远处,突然给他指,“哇,那个是白龙诶!”

    “那个是赖皮蛇诶。”

    “别闹。真的是白龙,赈早见琥珀主。”

    “没闹。真的是赖皮蛇。”吴鹤君给胡一清指了一下,果然,有一条“赖皮蛇”,顶着龙角和绿头发,正摇来晃去,很是陶醉。两个人走近了些,一个穿着红红火火的汉服,像锦鲤一样漂亮的女孩,手里拿着葫芦丝在吹,面前的赖皮蛇跟随她的韵律在摇头晃脑。胡一清被逗得哈哈大笑,拿出手机拍照:“早期小鲤鱼驯服赖皮蛇珍贵影像。”

    吴鹤君拿出手机也要拍照,顺便看了一眼信息:“我得去赶场子了。今天我领舞。”

    “什么舞?擦边小猫舞?”

    “龌龊。是广场舞。”

    “啊?”

    “总有一些同学不会跳舞,但是来都来了干站着多没意思。还有一个女同学,cos初音,在领舞广播体操。”

    “在哪?我想去。”

    “你清醒一点。我是你男朋友,你得先捧我的场子。否则,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人家就掉小珍珠了。怎么可以欺负兔兔。”

    “好好好,服了。”

    吴鹤君带着胡一清到操场入口,熟练地搬音响接电线。一首最炫民族风,蓝兔领舞,后面跟跳的是更多奇奇怪怪的“生物”。胡一清自知连广场舞也不协调,自觉到最后排。想不到,大家也都不协调,这场景倒是更像群魔乱舞。胡一清跳着跳着,身边撞到一个人,扭头,正是杜闻。他一身笔挺的雪白西装风衣和西裤,墨绿色毛衣,打着蝴蝶结的衣领,手里拿着棕栗色拐杖。胡一清努力抬头,他头上也是一对猫耳。她茫然地想了一会:“杜师兄是?”

    “小胡师妹看过《侧耳倾听》或者《猫的报恩》吗。猫咪事务所的猫男爵。”

    “是那个特别帅的白猫吗?陶瓷猫?”

    “谢谢。就当是在夸我帅了。”

    “是真的帅啊,师兄。穿西装显得身材更挺了,而且有风度。很像那个猫男爵,成熟沉着,武力值很高,一脚连我带盒能踢出二里地的那种。”

    “你跟吴所谓怎么都这么恐惧我的武力值,我又没有暴力倾向。其实虹猫少侠也很厉害啊,天地同寿。”杜闻突然反应过来,重新看向前面的领舞和一对跃动的兔耳朵,“那是,他?”

    “是。一个养猫的,反而没cos猫。”

    “不跳了,晦气。还以为是漂亮师妹领舞。”

    胡一清大笑起来,说道:“那边广播体操是漂亮师妹领舞。”

    “就没有跳交谊舞的吗。”

    “杜师兄会交谊舞?”

    “会一点不多。”

    “哇,要不然教半点给我?我跳广场舞实在是半身不遂。”

    “这不好吧。吴所谓还在那领舞,你跑了多不合适。”

    “那个可能是社团给他的任务吧,他走不开。我一个人闲着也没意思。”

    “行吧。不过我也是体育课上学的,只会最基础的。”杜闻带着她走得远了一些,“这个交谊舞是这样的。男士的左手握住女士的右手,男士的右手搭在女士的腰间,女士的左手要搭在男士的大臂。”杜闻比划得抓耳挠腮,突然瞥见身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抓过来。那是一个cos银灰的男生。杜闻说道:“我教师妹跳交谊舞,配合一下。”

    “银灰”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杜闻握住手搂住腰,他下意识地把手搭在杜闻肩膀上:“教师妹你咋不直接上手。”

    “师妹有女朋友。不是,男朋友。我还认识。直接上手不太好。”

    “扯淡。交谊舞本身就是这种舞。上次操场体测,正好碰见你搂着师姐跳交谊舞,脸都要笑烂了。一问还说是要考试了抓紧练。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行了不用你了。一边去吧。”

    “银灰”消失在人群中。胡一清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脸红,但是,既然想学交谊舞,那么姿势正确应该是最基本的。只要不想龌龊的事,交谊舞本身有什么龌龊呢。她想着,主动把手搭在杜闻的胳膊上,杜闻也握住她的手,揽了一下她的腰。杜闻的手很有力,这触感还是让胡一清脸红了。除了男朋友,她哪还牵过同龄男生的手啊。正在恍惚,突然背后一冷,二人都一个激灵,松开手。

    背后,“兔子精”的声音,满是怨念:“怎么。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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