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清和吴鹤君坐在出租车上,火急火燎打开监控。已经是晚上十点,早该关门的猫咖还是开着门。收银台旁边围满了人,小于在收银台,护着收银机。一边染着红毛,穿着豹纹的佝偻小伙,手里是他的手机:“你是他老板啊?”

    吴鹤君在电话里应道:“是。你想咋地?”

    “他欠我们钱。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吴鹤君没明白他的意思,“用嘴说啊。”

    “别**跟我装犊子。还钱,要不然你也别干了。”

    胡一清抢过电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人说不还。但暴力讨债是违法犯罪行为,店里有监控,我们已经有录像存档。欠你们的钱,一分不少地还。不该我们还的钱,你一分也要不去。”

    “哎呦?违法犯罪?少拿这一套唬我!老子是吓大的吗?欠债的还跟我讨债的讲起法来了?”

    吴鹤君生怕胡一清激怒他们,抢回电话:“大哥别急,大哥。我家里上有五十老父下有几岁的孩童,中间还有我未过门的小媳妇,我也不容易,你看要不然……千万别急。店里水啥的你随便喝,猫条你随便吃。不是,总之店里有啥大哥们就整点啥。我这就回去,别急哈。”

    对面把电话挂断。胡一清长长呼了口气:“你切记。打架别先动手,或者是尽量少还手,否则容易被认定为互殴。如果对方伤得比你重,大概率是认定不了正当防卫。”

    “啊?”

    “行政处罚有没有案底我说不准,但刑事犯罪有案底。造成对方重伤就是故意伤害罪,如果对方闹起来,记得下手轻一点,也拉着我下手轻一点。”

    吴鹤君这才发现她发抖是因为兴奋。在酒精的作用下,胡一清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她已经开始激动了。想起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喵星球,想起店里几十只猫崽子,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看对方的意思,是故意找茬了。

    出租车师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说道:“你们咋不报警啊?打这个打那个的。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没点儿法治意识。”

    吴鹤君恍然大悟:“对啊。警察局我熟啊。小清,一会你别跟着进去了,在外面看情况。情况不对马上报警。我进去会会他们。”

    胡一清愤愤地答道:“少看不起人!咱俩单挑,你还未必打的过我呢!”

    “不是,我不是质疑你的实力,我是畏惧你的暴力。你可是以后的律政先锋,千万别留案底啥的,不好。”

    胡一清想了想自己以后的职业生涯,倒平静了不少,冷哼一声:“我会在门外,找个趁手的兵器听动静。有不对劲我就报警,然后杀进去救你。”

    “好好好,my hero。”吴鹤君纳头便拜,给她作揖。胡一清被他逗笑了,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喵星球门口。

    胡一清在门外藏好,吴鹤君酝酿了一下表情,满脸堆笑:“哎呦,诸位大哥。都坐都坐,站着干嘛。”

    对方有六七个人,都是小年轻,目露凶光。为首的叼着烟夹着包,一头红毛,烟气吐在他脸上:“你就是,吴所谓嗷?”

    “是我。有事好商量。孩子欠你多少钱啊,大半夜还劳烦大哥们跑一趟。”吴鹤君站在小于身前挡住他。

    这红毛比出一根手指:“不多。但是,我们有利息。利滚利。”又比出一根手指:“这个数,合理吧。”

    吴鹤君扭头狠狠地白了小于一眼:“你这孩子!怎么欠这么多钱?”又小声问道:“欠他多少?”

    红毛将小包往吧台上一拍:“一块两块,十块二十块的,哥能张一回嘴吗?让他还多少次,他也不还。追了这么多次,总该还点了吧?给个面子,大家都好过。”

    吴鹤君看他这架势,心中暗叹,试探着问小于:“两万?”

    小于摇头。

    “二十万?”

    小于摇头。

    “二百……”万字还没出口,就被红毛打断:“磨叽什么?还不还?”

    吴鹤君气得哆嗦,呵斥小于:“你这孩子!屁大点不学好!你幼年失学的,出来还打零工,一个月不花一个大子儿,怎么欠下的二百万?”

    小于说道:“哥,你说啥呢。就是二百,没有万。我非要说欠也是欠他们一百,哪有这么利滚利的。我不还。”

    吴鹤君无语凝噎,梗了一会,问道:“二百块钱啊?”

    “你要赖账啊?”

    吴鹤君从收银台里拿出二百,递给红毛:“大哥看看。”

    这红毛拿着钱对着光看了一阵,又用指甲盖扣了扣钱上衣领的纹路,冷哼一声,将钱揣进衣兜:“早这样不就早好了!省得我费事。还是老板敞亮。”说着又扯过吧台上的笔和纸,字迹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张收条,扔给小于,而后和众小弟一骑绝尘而去。没过多久,一个小弟飞奔回来,取走老大放在吧台上的包。吴鹤君还没从无语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一屁股坐在吧台的转椅上,拉着小于,审视着他。小于一脸不忿:“哥,你干嘛给他们?”

    “你闭嘴。”吴鹤君呵斥道,“你说。你哪勾搭的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小小年纪你不学好,欠债不还钱,你以后要蹲监狱啊?”

    胡一清从门外和监控里看到全程,也是无语,进屋里来。她见屋里的陈设还算整齐,只是地上多几个烟头和一些烟灰,便拿过洗地机,一边洗一边问:“怎么二百弄出这么大阵仗?”

    小于说道:“我去玩刮刮乐,五张,一张二十。一张都没中还给什么钱。他们就不依不饶的,非要我给钱。之前都是在路上堵我,我都跑了。居然跟踪我到店里。”

    “为了五张刮刮乐玩游击战,你也是个人才。”吴鹤君咬牙切齿,差点解下皮带抽他,一想不是自己儿子,到底没下去手,“你小子。什么叫没刮出来就不给钱?谁教你的?”

    “上厕所没上出来,谁还冲厕所啊?”

    “照你这么说。孩子大了不出息人,还塞回去重开呗?买人家东西就得给钱,买了刮刮乐,是你的了你才能刮。照你这么说,刮出来有奖算你的,没奖算老板倒霉,你这琢磨的是人事吗?”

    小于自知理亏:“哪有欠一百要二百的,根本就……”

    “让他们再闹一会,抽烟把猫呛出烟嗓营不了业了,这是一百块钱的损失吗?谁让你躲债了?”吴鹤君越看他越来气,“上个月工资是不是发给你了,让你赶紧把身上的麻袋片子换了。怎么还穿得这么野?你人形猫抓板啊?工资都花哪去了?都刮刮乐了?你再给我乐一个?”

    小于只好收回呲着的大板牙,闷着头不说话。吴鹤君拉着他不许他跑,问道:“你说,现在存多少钱了。吃住我给你包了,洗澡理发电话卡,你的消费水平,一个月顶多用五百?手里剩多少钱。”胡一清见小于支支吾吾,突然想起自己小弟,眉头大皱,走过来问道:“钱都花哪去了?真刮刮乐了?这是你的血汗钱啊。买彩票发财那是什么样的运气?踏踏实实挣点钱不好吗,琢磨歪门邪道!”

    “哥,姐,你俩别急。我肯定没乱花钱。我知道错了。”

    吴鹤君冷哼一声:“跟我说知道错有什么用,我就是个破开工资的,哪有资格管你。你爸妈知不知道你在外面这样?你在外面当牛做马饱受剥削挣这几个子儿还贡献给彩票站了,一年到头好不好意思回家?”

    小于听他说“爸妈”,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忧伤,只垂着头不吭声。胡一清大概猜到了一些,叹了口气:“总之,总之你有事跟老板说,他傻,他肯定不会坑你。别出去招惹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一个小孩孤身在外别惹事。你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正常的,但是你也得懂点事了,不能一直不懂事,让人家找上门来寻衅滋事。”

    吴鹤君本来板着脸,听罢胡一清的话,没忍住,扑哧一下乐出声来:“什么绕口令。”

    胡一清也乐了:“没个正经!你也别乐!人家来你这打工,在你这住。你对他的人身安全还是有一定责任的。”

    “好好好,我负责。”吴鹤君拉住小于的手腕,“我负责的话,你给我老实交代。家里咋回事,让你这么小出来打工?”

    胡一清见小于迟迟不吭声,主动说道:“我也不是老板,就不掺和了。你们聊私房话,我回避。”

    小于连忙拦住她:“姐,你这说的啥话。你俩跟我亲哥亲姐是一样的。”

    “那还不快说。”

    “我爸进去了,我妈没了。我姐上大学呢,然后学费生活费啥的,她一个学生……所以我出来打工,她自己也出去兼职。我的想法是,家里得有个好好念书的。我之前找工作,人家看我未成年,又听说我家里有进去的,都不乐意用我。就哥你不问我家啥情况,来了给猫喂个食就用了。”

    吴鹤君说道:“找你来不就是伺候猫,猫乐意用你我还能有啥不乐意的。”

    胡一清好奇地问道:“我有点冒昧了。你爸咋进去的?”

    “盗窃。所以人家怕我家是贼窝子,一偷偷一窝,那也是能理解的。”

    胡一清了然地点头:“犯罪基因遗传这个事应该是不现实。但是我说话你别不爱听。你跟你姐,当兵,考公,国企,银行啥的,这类工作基本没可能了。”

    小于无奈地笑了。哪还有功夫惦记这些啊。他仔细观察胡一清和吴鹤君的表情,两个人都没表现出什么厌恶。他便放下心来。

    吴鹤君叹了口气:“但是我这工资也不高,多了我还给不出来。你姐学费那边就不能有点,助学贷款?申请贫困生补助?现在学校一般都有这个政策。”

    “我姐考的本科,一年学费带住宿三万多。困难生好像也申请了,她弄的,我不知道。贷款这个,她一个学生,没毕业就欠债,压力太大了。我想最好是别欠债。我俩算了一下,节省点的话,够用。她开销不大,说是能攒下钱,毕业之后找着工作,让我去投奔她。”

    胡一清看了看吴鹤君的表情,说道:“这边猫咖的工作,只要他开你就能干,应该是不会主动辞退你。说实话他这个猫咖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不大好开,如果有别的路子,他可能也就不干了。你年纪轻轻干猫咖,纯体力劳动,学不到什么好东西,发展空间太小。在咱们这个地方,干一辈子还是三四千。你不如找个有手艺的地方学手艺,或者是能晋升涨工资的岗位。要不然你姐念完书,供你也学点啥。”

    “我就算了,我不爱念书。这辈子就这样了。”小于嘿嘿一笑,“只要哥不嫌弃,我就在这一直干。”

    吴鹤君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信任,有些不好意思:“嫌弃倒是不嫌弃……小清说得有道理,你这廉价劳动力我剥削起来是挺高兴的,但是你年纪轻轻的就给耽误了。这个工你先干着吧,你找好下家我肯定放你走。合同那个,你是什么,年满十六岁,什么什么……什么来的?”

    胡一清说道:“年满十六周岁,以自己的劳动作为自己主要生活来源的,可以视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也就是可以视为成年人,你签订的合同都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力,包括你在这里跟他签订的用工合同。他亏待你,你可以拿着合同跟他仲裁。劳动合同这方面,要离职提前一个月通知用工单位,通知完就走,他拦不住。他拦你你就干他,谁也别想消停。”

    小于连连摆手:“姐别闹。大哥对我这么好,我哪还能找事。”

    胡一清小声嘟囔着:“哼。和万恶资本家共情是被pua的第一步。”

    吴鹤君被她逗笑了,拉过她的手:“好好好,我是万恶资本家。”胡一清白了他一眼,轻轻打掉他的手:“别套近乎。我现在是站在劳动者阵营的劳动者。”

    吴鹤君笑着点头:“行行行,我的员工代表。你还想给你的小同志申请什么劳动待遇?”

    胡一清打量了一下小于,扭头问吴鹤君:“我看资本家一个月衣服都不重样,一米八几大个,从小到大就没有穿不上的衣服了?要不然给孩子一身?省得他买了。而且你那衣裳我看质量都不错,一件怎么也得大几百。按照你喜新厌旧的频率,磨损的痕迹也不多。我小时候也拣亲戚给的二手衣服,要是有你这种质量的衣裳我都舍不得穿。小于也不是矫情人,应该不嫌弃吧?”

    小于没想到有这种便宜,连连点头。

    吴鹤君嘿嘿一笑:“衣服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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