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苏开运起晚了。

    但并不碍事,春节期间,喜乐咖啡厅并不营业。

    对苏开运来说,睡觉是放松情绪的最佳手段,当然,前提是她能顺利入眠的话。

    一觉醒来,那些繁杂的思绪、那些沉重压抑的心情,就像在浅睡期会做的梦一样,睡醒了,它们中的大部分也都被清空了,苏开运觉得自己浑身轻松了不少。

    黎三枝昨天去密室闹得很晚,此刻还没有起床,苏开运打开冰箱,看了眼里面的食材,时间不早,肚子很饿,此刻对苏开运来说最佳的选择就是煮面。

    约莫是在苏开运把去壳后的鸡蛋倒进平底锅的时候,黎三枝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房间里出来,她眼圈周围是并未完全消解下去的疲惫,瞧见苏开运在炒蛋,她边拿杯子接水边含含糊糊地跟苏开运打了个招呼。

    煮面并不需要多少功夫,蛋也很快就被炒好。

    将青菜面条汤以及鸡蛋盛进一个大碗里,就能端上桌吃了。

    只是在吃面的过程中,苏开运控制不住地频频看向黎三枝。

    不似混乱、颓靡、难受的昨夜,今日苏开运心绪平静。

    那些社死尴尬的场面虽还梗在她的心上,但她并非一味逃避的人。无法更改的事实,哪怕难以面对,苏开运也还是会接受的。

    她消化并接受了昨日同学聚会发生的所有事情,说不清是故事只听了开头的好奇心在作祟,还是单纯和杨新迎扯上关系的缘故,她现在很想追问黎三枝昨日同学聚会的后续,在煮面的时候她就很想问了。

    而其中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杨新迎是怎么维护她的。

    这其实是很矛盾的。

    或者说,苏开运在有关杨新迎的问题方面,总是在反复不定。

    明明当她告白被放鸽子时就该明白杨新迎的心意,明白他们之间的不可能,苏开运后来却还是制作了关于杨新迎的吐槽视频,顽固、执着、别扭地单向保持住了那一丝微妙、诡异的联系。

    而按苏开运近段时间想好好跟过去告别,跟杨新迎告别的决心来看,昨夜所有的纠结、在意就都该终结,以后就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所以她现在的理想状态就该是什么都不过问,甭管杨新迎在同学聚会上是否维护她,是否帮她说话,她都应该置之不理。

    苏开运就像需要过河的人,杨新迎则是那条河,现在的她既然决心要上岸,那就定没有快摸到岸边了,还想着要往回走的道理。

    否则那就是在重蹈覆辙,重复进行自我折磨。

    情感在波动,决心在动摇,它们在彼此拉扯。

    “怎么了?”

    黎三枝哪会注意不到苏开运的强烈视线,主动问她。

    黎三枝的询问是一个极好的阶梯。

    苏开运此刻有两个选择,要么,顺着她自己的心,问一句:杨新迎昨天是怎么维护我的?

    黎三枝必然会告诉她答案。

    但她知道杨新迎是怎么维护的,又有什么用呢?

    亲自去表示感谢,然后再让即将冷却的心死灰复燃?

    先不说单凭现在的她能否再度接近行程繁忙的杨新迎,她接近之后又能做什么呢?

    其实她什么都做不了。

    苏开运心里再清楚不过。

    要么,就装傻充愣。

    决心已下,就别再更改。

    而面对好友的问询,苏开运最终还是违心说道:“我觉得今天的面盐下得有些少了,吃起来有些淡,你有没有相同的感觉?”

    她克制住心底的那份冲动,不想问了。

    “好像是有些淡,但吃起来感觉也不赖。”黎三枝就苏开运的问题给予反馈。

    苏开运慢慢点了下头,略有些走神失落的模样。

    “还有吗?”

    黎三枝问的这句话,苏开运最初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她是在问面还有剩下吗,于是回道:“锅里还剩下一点。”

    黎三枝突然就笑了。

    苏开运后知后觉,意识到黎三枝并不是在问面的事。她是在问,苏开运还有想问的问题吗?

    黎三枝对苏开运太了解了,她笃定苏开运刚才说的话并非她最想问的。

    苏开运没吱声。

    如果能比喻的话,黎三枝现在特别像是那种在海里唱歌蛊惑船长、船员的海妖,她说出的话语仿似都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让苏开运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决心又开始摇摇欲坠。

    不,不对。

    黎三枝可能根本就没有那种意思。

    会这么想,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心从始至终就不坚定。

    “今天不会失眠了哈。”迟迟没等到苏开运开口,黎三枝最终还是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她知道苏开运想聊什么,于是拿昨夜苏开运的回复打趣。

    --

    哪怕杨新迎认为自己的演技的确有待提高,但哪能凭借他一句话就将所有其他声音轻易压下去,一时的闭嘴并不代表内心的认可。

    饭席上有人自带了酒过来,说是什么名酒。

    很多好奇的、没开车过来的都小酌了一两杯,其中有个从没喝过酒的男生,在持续不断的怂恿声中也喝了酒,还喝得不少,脸颊两侧烧得通红。

    一群人挤在包厢出口商量坐车方案,讨论着哪些人喝酒了需要请代驾,哪些是要一起去玩密室,哪些是现在打算回去但可以坐顺风车的……

    就在这个时候,脸颊通红的男生冒出一句:“无论怎么说,苏开运的做法就是不地道。”

    酒壮人胆,酒劲上头了,之前那些他不敢说的话此刻都能说出口了。

    周遭的人被他说得有些懵,一时像是也没反应过来,于是男生口齿打架,声音略有些含含糊糊地继续说:“她吐槽自己的高中同学就算了,关键是我听过她的吐槽,也看过你演的剧,她太吹毛求疵了,而且偏偏就只对你苛刻,我觉得她在针对你。”

    说“你”的时候,他一直在望着杨新迎。

    杨新迎并不打算跟着小部队去密室,口罩已经重新带上,外套也重新穿好,松弛地站立着。

    司机有事稍有些耽搁,没能准时来接他。

    听见这话,杨新迎那像湖泊般深且静的的眸孔并没有泛起多少波澜,他并不就苏开运的事情谈些什么,反而语气很淡地问道:“那你有看过和苏开运同平台的up【路卡111】的视频吗?”

    这个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复让男生有些迷糊,他反应很迟钝,“啊?谁?”

    杨新迎却并没有重复名字,“我认为这位up对我的吐槽,才称得上吹毛求疵。”

    稍微停顿了下,杨新迎又说,“如果你酒醒后还记得我现在说的话,并且去看了他的吐槽视频,请记得给他点个赞,我想他应该会很开心的。”

    三言两语的功夫,苏开运的名字再次被摘离了舆论中心。

    而见杨新迎自己提及,有人就问:“那你听完路卡111那么吹毛求疵的吐槽后,什么心情啊?”

    杨新迎没给正面回复,“你猜。”

    “猜不出来啊,甚至我觉得你还挺乐意被吐槽的……”

    两次,连续两次杨新迎都为苏开运开口,黎三枝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一眼。

    待众人收拾完毕踏出包厢的时候,那个刚刚还扬声为杨新迎抱不平的男生彻底瘫软,需得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稳,密室什么的他定是玩不了,说不定杨新迎说过的什么话他清醒后也都会忘了。

    但好在有其他不去密室玩的同行人能捎带他回去。

    曾韵纯刚刚就借口要去洗手间离开了包厢,可直到来参加同学聚会的大部队都走干净了,她还没回来。黎三枝在包厢内四处看了看,确定自己没落下什么东西后,就拿上曾韵纯搁在衣架的外套,站在包厢外。

    曾韵纯的衣服没拿走,那她应该是还要回来的。

    黎三枝想等曾韵纯回来,她有话想跟曾韵纯说。

    不过包厢外此刻站着的人,并不仅仅只有她一个。

    杨新迎的司机估计还没打电话给他,他提早在饭店门口等着并不可取,故而他亦在包厢外停留。

    但又或者,他其实是有事要跟自己单独说。

    黎三枝想。

    后来事情的发展如她所料,杨新迎是故意留下的。

    “你和苏开运,关系应该挺不错的吧。”

    杨新迎问,语气还是淡淡的,只是眉间隐约蹙了一下,他内心似乎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黎三枝没有否认,“谢谢你今晚为苏开运说的话,我代她为今日给你造成的困扰说抱歉。”

    “对我来说谈不上困扰,但对她……”杨新迎迟疑着,最终并没将话说完,“能麻烦你帮忙带句话吗,就说希望今日发生的事情不会影响她后续视频创作的激情,她制作的视频很有趣。”

    友善真诚的请求哪里会让人拒绝,黎三枝点点头。

    人红是非多,网络盛传的关于杨新迎的黑料很多,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但说他耍大牌、不礼貌不尊重人的帖子几乎没有。

    这并非是营销号、无良媒体不想宣传,只是因为杨新迎待人处事的确很难挑出什么错处,强行贴标签很容易被反噬。

    按理说话题进行到此刻就该停止了。

    可黎三枝听见杨新迎说:“她高中毕业时留的那个手机号码好像停用很久了,你能把她现在的联系电话告诉我吗?”

    --

    “然后呢?你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他了?”

    现在这种时候,决不决心的事情苏开运已经抛之脑后了。

    黎三枝看热闹不嫌事大,“给了。”

    苏开运还想问什么,她放在桌边的手机则振动起来。

    来电显示界面是一串数字,并且不像以往那般带有“快递外卖”的标签。

    联想到黎三枝刚才的回复,苏开运莫名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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