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继续呆下去会被杨新迎看出端倪,也害怕会被他追问缘由,苏开运后来索性找了个借口,离开包厢去了洗手间。

    但她也不敢耽搁太长时间,否则就显得有些不太礼貌。

    故而在耳朵泛起的红没那么明显后,苏开运就结束了自己的吹冷风时间,回包厢了。

    去往包厢途中,搁在她随身口袋的手机振动了下,是黎三枝给她回消息了。

    【三木支:我知道了,你也要注意安全哦。】

    【三木支:ps. 如果有跟杨新迎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你要记得戴个口罩,要保护好自己。】

    苏开运正想回复什么,对话界面又跳出了一条黎三枝发送过来的消息。

    【三木支:还有,吃饭的时候别太紧张,只是吃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

    紧张。

    苏开运的视线稍稍在这两个字定住。

    哪怕不在她身侧,黎三枝都好像能品察出她的心思。

    回想过往,去除跟黎三枝或苏开醒外出的场合,苏开运其实很少有跟其他人单独外出吃饭的经历。

    无外其他,跟陌生或没那么熟的人吃饭,苏开运会感到尴尬、紧张、不安。

    她并不喜欢那种场合。

    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曾韵纯想请她吃饭,但她最终拒绝的原因之一。

    她太恐惧那样的社交氛围了。

    她的朋友圈太窄,除了黎三枝,她好像就没有更多的、待在一起会觉得很舒服的朋友了。

    至于杨新迎,他虽然也可以被称为朋友,但他是“特殊的朋友”、“经常让她心生矛盾的朋友”。

    他在苏开运的关系列表里自动独属一档。

    他们有朋友之名,但苏开运深知自己对他还抱着非朋友关系应该有的心思。

    她深知自己有心,可每次又胆怯地不敢追问一句杨新迎是否有意。

    她兀自画圈,以圈为牢,在圈里进进退退,止步不前,扭捏纠结。

    这种不断拉扯的状态很痛苦,也很难受。

    后来,苏开运就放弃了。

    既然总是无法戒断杨新迎,那她索性就不戒断了。

    但她不戒断,也不再主动寻求什么结果。

    听天由命,得过且过。

    这是一种近似摆烂的心态。

    如果林友繁知道,肯定要说她温吞、懦弱。

    可在一段现阶段不知前路、但曾经被拒绝的情感关系里,如果摆烂能让她感到没那么痛苦,她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

    只是吧,永远都无法被满足的心理,好像就印刻在了人类的基因里。

    可能也跟从小所处的环境有关,苏开运的行为处事经常是以结果为导向。

    这也就导致,哪怕只有一丝很小很小的苗头暴露出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代表她有可能,一种微妙的情绪就会让她再进取一点。

    敏感多虑的性格也会让她控制不住地想多。

    苏开运害怕自己会成为自作多情的人。

    那样她会觉得很可怕,也会觉得很可悲。

    故而她就只能一遍一遍地在内心提醒自己:不要自我陶醉,不要过多臆想。

    对这个“特殊的朋友”,就像她在白齐佛寺里不敢挂上的红绸,苏开运不敢奢望太多。

    而在今天之前,她也从未想过她会有跟杨新迎单独吃饭的场景。

    像之前能在同学聚会里见上一面,大家伙围成一圈吃一顿,就已经很令她满足了。

    虽然那顿饭吃到最后并没有很愉快,可当时当刻,在她吐槽杨新迎的视频没被当众公开之前,她是心满意足的。

    如果当时没出那岔子,也说不清她是不是真的就会彻底放下杨新迎;

    也说不清他们会否因此,再也没有联系的可能。

    若要让苏开运回溯过往、评价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去参加那次同学聚会的举动,究竟是明智的选择,还是愚蠢的决定。

    但或许,祸福倚伏吧。

    那次聚会有让她“社死”的时刻,但也间接让她跟杨新迎私下有了联系。

    故而他们现在,才会有了这顿饭局,单独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饭局。

    黎三枝说这只是普通的一顿饭,让她不要紧张。

    但这种情绪,苏开运根本无法自控。

    只要她在意杨新迎,只要她还对杨新迎抱着非朋友关系的其他心思,哪怕这种心思只有丝微,她就会紧张。

    不过苏开运能感觉得到,她此时此刻的紧张,跟那种恐惧带来的紧张略微不同。

    就好像,她还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给黎三枝回了消息,苏开运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包厢的门。

    可能还是因为苏开运跟其他人单独吃饭的经历太少了,所以未知会带来不安。

    又或者,仅仅只是因为跟她吃饭的人是杨新迎而已。

    总而言之,这顿饭吃到最后,除了最初点单之时略有些羞赧外,其余的时刻,哪怕是饭菜的口感,带给苏开运的感觉都很好。

    不是不错,而是很好。

    就像她在车内跟杨新迎讨论电影剧情的感觉那样。

    只是即将离席的时候,苏开运差点将自己的东西落在了包厢。

    还是经杨新迎提醒,她才发现自己忘记把搁置在桌面的钥匙放回包里。

    苏开运回到餐桌边拾起那串钥匙,边跟杨新迎道谢。

    “要不是你提醒,我可能又要不见一次钥匙了。”

    杨新迎微扬眉,像是疑惑:“又?”

    苏开运莫名有些羞怯,但还是实话实说:“算上这次,我这个月差点把它弄丢了两次。”

    钥匙放在哪、门卡是否记得拿,这其实也算是细枝末节的事情,但怪异的是,苏开运的记忆在这种时候就完全不好使了。

    这种经常需要随身携带的小物件,她经常会弄丢。

    即便不丢,她也经常记不得自己之前放哪。

    刚刚好似也是这样,她好像是要确定自己是否把门卡放包里了,然后翻找的时候嫌那串钥匙碍事,就把它拿出来了。

    没想到一拿出来,她就忘记收搁回去。

    杨新迎瞥了眼那串钥匙,“是么。”

    他没就此发表更多的想法了。

    或许,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苏开运心想。

    也是,这应该是个听起来很无聊、很琐碎的话题。

    苏开运眸色微敛,默默把手里的钥匙放进包里带拉链的小格中。

    这串钥匙并不重,光秃秃的钥匙扣上面只圈着三把钥匙。一把是喜乐咖啡的开店钥匙,一把是黎三枝公寓的钥匙。最后一把,则是苏开运已经许久未曾回去的、家里的钥匙。

    --

    杨新迎去结账,苏开运重新戴上黑色口罩,先去停车场等他了。

    再次走过那条她差点摔一跤的青石板路时,苏开运极其小心。

    此刻庭院的灯光已经打开,暖橙色的暗灯在草堆里亮着,荧荧微光在小灯笼模样的装饰灯里闪烁着。

    天慢慢暗了,高挂的月亮越发显得皎洁无暇,美好得像是假的。

    或许今日发生的一切也是假的。

    苏开运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想。

    苏开运没等多久,停车场附近很快就出现了杨新迎的身影。

    杨新迎戴着口罩,光影缘故,他的神色都隐没在暗色里,并无法看得真切。

    或许是他本人的气质所故,或许是因为苏开运不自觉又给他挂上了厚厚的滤镜,他走过来的感觉很像是在拍什么电影。

    除此之外,苏开运还无端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杨新迎穿破黑夜走来,只是为了坚定地走向她。

    灵光乍现,苏开运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打开手机备忘录,设置好标签,苏开运在新增的空白备忘录上敲下了几个关键词——杨新迎走过来的姿态,搭配停车场周遭的光影,这副画面也不知是戳中了她的哪条神经,她蓦地冒出了一些写作想法。

    及时记录自己的突发奇想,并时常回顾,这是苏开运成为创作者后养成的习惯。

    毕竟如果没有将那些乍现的灵感立马记录下来的话,她很快就会忘记自己曾经想过什么。

    长此以往,记录在苏开运手机备忘录里的各种想法很多,有关于影视吐槽文稿写作方向的,也有关于视频制作选题的,不过其中最多的,还数她未成型的小说设定。

    只是自从苏开运写不出想要的文字后,她的写作灵感也就像枯竭了般,标签设置为“小说想法”的备忘录栏,也已经许久都没更新过了。

    敲几个关键词并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苏开运很快点击了备忘录软件的“保存”按钮。

    于是,苏开运手机备忘录里的“小说想法”标签栏,终于在今年第一次更新了。

    --

    回程的路时有塞车,但气氛一如来时轻松。

    只是苏开运极少再主动挑起什么话题了,她好似在顾忌着什么。

    其实苏开运也怀疑自己是否太过敏感多虑了。

    虽然杨新迎没就那个话题多说句什么,但他神色间其实也看不出任何的烦躁情绪。

    可能就只是那个话题,他单纯地不敢兴趣而已。

    这是很正常的状况,谁都会有自己的喜好,苏开运也有自己没那么感兴趣的聊天领域。

    只是,杨新迎会否是在伪装呢?

    他会否真的感到不耐烦了呢?

    ……

    苏开运不敢完全否定,因为这并非完全没有概率发生。

    她没筹码,故而她也不敢赌。

    很快,杨新迎就把车开进了苏开运下榻酒店的停车场。

    苏开运解开安全带,谢过杨新迎就准备下车。

    可杨新迎突然叫住了她,他还是那样温声喊了一句“开运”。

    苏开运起身的动作停住,回眸。

    或许是之前有过一次经验了,这次她的耳朵没再那么不争气,并无任何发烫迹象。

    可没耳热的事实,并不证明苏开运突然就对杨新迎的声音有了抵抗力,她似乎还是被撩拨了心弦。

    她到底还是有些羞怯。

    “怎么了?”她小声询问。

    “这个给你。”说着间,杨新迎从自己的外套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灯笼模样的编织挂饰,递过来。

    他温声道:“听说系在钥匙上不容易丢,你看看有没有用吧。”

    苏开运愕然,大脑就像空白了一样,好几秒都反应不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怔怔地从杨新迎手里拿过那个迷你的红色灯笼编织挂饰,许是愣神没注意,她不经意触碰到了杨新迎的手指。

    他们短暂地接触,很快地分开。

    触碰的时间太短,苏开运并感受不到什么。

    她坐在副驾驶座,借着车灯,仔细端看那个编织的迷你灯笼。

    用来编织灯笼的绳子有好几股,绛紫、铬黄、玫红、深红,它们颜色不一,但都比较华丽;而灯笼末端,则坠着几条伪装成流苏模样的彩色编织绳。

    苏开运并不擅长手工,也弄不懂构成灯笼的绳结是怎么打的,她只是觉得,被细绳有序纠缠而成的绳结很好看,彩色的流苏跟整个灯笼的搭配也很协调。

    这是个很精致漂亮的编织小灯笼,她很喜欢。

    “谢谢,我会系在自己的钥匙上的。”苏开运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个灯笼挂饰,稍微犹豫了会儿,她谨慎道:“我能问问这个挂饰的来源吗?”

    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真的很好奇。

    毕竟无论她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一种既符合逻辑的,又不牵强的理由,来解释杨新迎是什么时候把这个编制挂饰放在衣服兜里的。

    杨新迎:“刚刚结账时禧迎老板送的。”

    苏开运:“为什么?”

    为什么禧迎老板会突然送你挂饰呢?

    杨新迎默了片刻:“……可能是看我一直盯着那个挂饰吧。”

    听到这个回复,苏开运没再问为什么。

    因为不用问,她清楚地知道答案。

    苏开运微微抿唇。

    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内疚。

    这种情绪并不多,很微渺,但还是一下一下地抽动着她,让她渐渐不敢那么开心了。

    因为她随口一说自己经常弄丢钥匙,杨新迎就为她着想到了这种程度。

    可她刚刚还在揣测,他是否对那个话题感到不耐烦了。

    以苏开运的性格来说,她的这种揣测是属于下意识的行为。

    这种举动很难用对错与否来评判。

    苏开醒就曾提醒她,“你太过敏感,也太过容易共情,这样会活得很累。”

    但到底,她还是无法变得钝感。

    良久。

    “谢谢。”苏开运沉声道。

    ——以及对不起。苏开运心道。

    杨新迎轻轻颔首。

    负一层的停车场好像有车开进来,未关闭的车灯在他们面前一晃而过。

    或许是停车场始终开着照明灯的缘故,那束晃过来的车灯并不显得刺眼,可苏开运还是像被惊醒了般,她轻轻眨了下眼,突然就把搁置在身侧的那个很像角色巴荻的玩偶拿起来。

    或许是因为杨新迎送给了她一个灯笼挂饰,于是她也想要送点什么给杨新迎——既算是回礼,也算是歉礼。

    可刚刚把那个玩偶拿起来,苏开运就觉得不妥。

    之前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搓揉了好几回玩偶的绒毛,如果这样再把它送给杨新迎,就好像把一个二手玩偶送给他似的。

    那样未免显得有些失礼。

    那她现在还有什么能够送给杨新迎的东西吗?

    倏忽间,苏开运想起了什么。

    她翻找起自己的挎包,并很快在里面找到了那个玩意儿——一个肚子绣着“吉”字的迷你公仔。

    这是苏开运在白齐佛寺附近的小店买的,寓意万事吉祥。

    她把微笑着的吉祥公仔递给杨新迎。

    “回礼。”她道,眼睛很亮,神色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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