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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本章可用BGM:陈致逸/Hnito尘世闲游

    突然发烧,搞得昨天没更新上Orz。周五的更新调整到周日,下周的更新大概也会调整时间,到时候在作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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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夫子:也不看看谁才是老师.gif<hr size=1 />

    </div>  笃笃蹄响踏破晨雾时,许双明背着一匣子竹节,正欲下山。

    西南少见马匹,御马者无非官兵恶徒,他乍闻蹄声便忙伏下身,按紧书匣,藏身树后。绵雨初歇,湿漉漉的新叶抖落雨珠,滴灌领中。马蹄掀山雾浮动,人声渐近,许双明屏息窥看,见四人勒马道中,披戴重重薄雾,仍难掩壮马上高大的身形。“便是那个罢?”其中一人道,“嚯,还真壮观。那围墙是木头?他们真不怕火攻?”

    此间山道正对南山,即便瞧不清他看的哪儿,亦知他话中所指乃玄盾阁。许双明扭头南望,只见南山雾气弥漫,哪怕他熟知玄盾阁所在,也才堪堪寻得十八灰阁模糊的灯影。怪了,这大雾不见天,他们怎么看得清玄盾阁围墙?

    “要一把火即可攻下,它也不至在这儿稳扎数百年。”另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听闻那围墙里头机关重重,不但水火不侵,外人擅闯都是有去无回。”

    “真这么厉害?那我倒想去闯闯了。”

    “要去你自个儿去,我可还没活够。”那年轻人忽而扬声,“喂——你!躲树后边那个!出来!”

    许双明一个激灵,登时心跳如擂鼓,却咬牙猫在原处,只怕对方虚张声势,这会儿走出去倒暴露自己。孰料耳旁倏一声疾响,他只觉一线黑影卷利风擦过颊边,定睛一看,竟是一支飞箭钉在眼前树干上。“还不出来?”那年轻人再道。

    两眼直瞪那箭羽,许双明吞一口唾沫,强支起双腿走出去。骑马的四人各携兵器,虽是男子,却都满头细辫,个个儿眉眼粗狂、鼻若悬胆,一看便是西太族面貌。“唉哟,南荧人,长得真小巧啊。”最年长的那个端量许双明,冲同伴笑道,“到底是在西南,哪儿都能碰上。这时辰他们也可随处走动?”

    为首那人放下手中长弓,并不答腔。“你是纭规镇上的罢?”他问许双明,“晓得这北山往那东西山的近道么?”

    许双明闭口不言,只管装出畏惧又警惕的神色,低着眼打量对方。问话人不过十八九岁,生得却最是高大,躞蹀带上挂一口四尺环首刀,腰间还揣一柄短匕。“不是听不懂罢?”旁边背弓的道,“都说南荧人蠢笨些,这里又到了最南,不定他们还说的土语呢。欸,你们谁讲得南荧土语啊?”

    余人哄笑,那问话的便啐他们:“呿,少打岔!”他重又看向许双明,“这地界尽归中镇人管,你听得懂,莫装傻。我们要找去东西两头的近道,你知道便给我们指个路,领得路最好,有你的赏钱。”

    最年长的立时收了笑脸。

    “欸宗昱,给甚么赏钱——”

    “我是这镇上官爷的家奴,不常上山,也不知道甚么近道。”许双明却开口道,“几位爷要去东西山,便下山走镇子外头去罢。”

    “唬你爷爷呢!”背弓的虎起脸来,“你常住此地,竟不知这山中近道?”

    许双明后缩一步,垂下脑袋不再吭声。

    “那你可识得熟悉这山路的?”先头那问话的又问。

    “私奴平日不出院,镇上待公奴也有宵禁,都不上山,没人晓得。”

    这话答得有鼻子有眼,西太人待此地情形不甚了解,竟也不再为难许双明。“再去找找这山中有无猎户罢。”那少年对同伴道,“喂,你——接着——”

    许双明抬起头,恰见一物飞来,连忙伸手接住。硬物硌手,他展开掌心一看,对方抛来的竟是一吊铜板。

    “谢了。”马上的少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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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太族人?”

    风炉上姜茶已沸滚,杨青卓取下茶壶,替学生盛满一碗热茶。许双明来得早,远未及早课时辰,学舍内空无一人,他只得叩响夫子这栅居的大门 ,教夫子请进了屋。

    炉中热气已烘干身上潮意,许双明接过茶碗,点头道:“说是要找从北山去东西山的近路。我怕跟戈氏兵乱有关,便什么也没说。”

    杨青卓还穿着里衣,披一件深灰外衫,花白长发散在肩头,衣衫不整,却神态自若。“大约是朝廷遣了平乱军,先行探路的。西太族与中镇族一贯交好,且少有南下,在西南更无势力,不至勾结戈氏造反。”他若有所思道,“此事老夫会再打探,若是平乱军,官府定有消息。”

    “嗯。”许双明含糊道,端烫茶碗到口边,从烫嘴的碗缘瞄他一眼,“我偷偷上山,夫子也不怕我勾结戈氏?”

    “你冒险将此事告知老夫,便是信了老夫。既如此,老夫又焉能不信你。”杨青卓拿起铁挝,话锋一转,“倒是这回春考……老夫要同你说道说道。再如此懈怠,便是等祐齐出了师,你也还得在老夫这学堂磋磨。”

    手里茶碗一抖,许双明险些教热茶烫穿舌头。“您饶了我罢。今年我已成年,入了秋还得去服更役,那里得空做这些功课。”他送开茶碗,不愿回想那一塌糊涂的春考答卷,“起码我算术是学成了……用得上的也只这一项。”

    铁挝敲碎炭块,杨青卓翻开炭片问:“双明,你忧心西太人与戈氏勾结,可是不愿战火燃及纭规镇?”

    “戈氏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待南荧人也不放过,我自然担心。”许双明不假思索道。若他们束手归顺,戈氏一族便只杀中镇人……那他倒乐见其成。

    “是了。南荧人历来以氏族为聚群,各族群间自是和平而处、互不干涉,却也致西南兵力散碎,各地抗击之力参差不齐,难以抵挡中镇人训练有素的军队。中镇族入侵三百余年,南荧氏族业遭瓦解,长居西南者受困于农务,难得习武,禁持兵器,更无军训,实属一盘散沙,任谁攻来皆为砧上之肉。”杨青卓望着炉底的火星,“大横以南的戈氏,鹤口以西的滕氏,灵墟岭的山匪……西南各边角势力蠢蠢欲动,即便有朝一日推翻贞朝在西南的统治,亦不过各自为政,加之无雄厚军力支撑,难保不会再教贞军逐一攻破。”

    “那又如何。”许双明不以为意,只不住转动烫手的茶碗,“反正不论谁当家,要过什么日子都不是我们这些人说了算。”

    “是不能,还是不愿?”

    他一愣。

    “什么?”

    “阳陵皇城,南荧人沦为贵族私奴,终日食不果腹,大半命丧于不分昼夜的劳作,或教家主折磨至死。他们不反抗,是因身在中镇族聚地,寡不敌众,无从抗击。”杨青卓道,“西南亦苦,却到底是南荧祖地,中镇人只在少数。既如此,南荧族为何不反?”

    他问得稀松平常,仿佛只论天气,而非造反。许双明心中大骇,可见夫子平静,便强压心绪,饮下一大口茶。热辣的茶汤滚过喉管,灼得他眼角滚烫。他长吁一口气。

    “方才不是说过,我们这些人没有兵器,又不会打仗,怎么反?”

    “若在西南,南荧人亦如身在阳陵,不可聊生呢?”

    许双明如自梦中惊醒,喉间仍刺痛不止,却只听得自己又重又快的心跳。

    “双明,武可统天下,却不可治天下。阳陵距西南千万里,三百年来于此地以少治多,依凭的从来不仅是武力,还有人心。”杨青卓抬眼看他,“正因未置南荧人于水生火热之地,贞朝才未激起南荧反心。正因戈氏一族烧杀掳掠,贞朝治下的南荧人才待戈氏胜败不以为意。便是有南荧人与戈氏连结,若无八方响应,也不成气候。因此……戈氏一族也好,滕氏一族也罢,西南若人心不齐,不论何人做主,终究脆弱不堪,一击即溃。”

    拇指不安分地抠起碗沿,许双明动了动盘紧的双腿。

    “那眼下也没旁的办法。”

    “人界之广,不下于五个西南。你以为中镇族广布人界,缘何都听凭贞朝皇帝统治?是皇帝一人即可战胜全族,还是各地百姓、长官皆忠心于他,三百年中竟无一人有异心?”炉内炭火既旺,杨青卓搁开烧红的铁挝,“如无兵力,是为不能;如无反意,是为不愿。自古以来,关乎权力的较量,无非心志与实力双重角斗。不论心志或实力,坚强与否,依凭的皆不过对人心之洞悉。你以为算术之用在计较金银,殊不知金银依附于人,若无人,自无谓计较,金银铜铁都与那路边石子一般无二罢了。”

    他提起茶壶,重新置上风炉。

    “万众齐心,其利断金。若要心齐,必得兵强,粮足,行善法律民。何以保此三样,便是大贞文试之重,亦为老夫这学堂所授之根本。”

    话至此处,夫子的用意昭然若揭。许双明将信将疑,逆反之心不减。“说得好像这样才有出路。”他道,“谁不知道中镇人研习这些,为的就是增扩领土,征服异己。贞朝不过管了西南三百多年,就算加上亨朝,也才六百年。南荧兵力虽不强,也曾有千百年的好日子,只要你们没这野心,便是不跟你们学,我们也照样过得好。”

    “老夫所言,不是为指南荧从前族群聚居不好。相反,老夫以为……从前的南荧要比如今的中镇更好。”杨青卓从容以对,“只可惜弱肉强食,无分好坏。正如你不愿学,大可指责老夫强加己愿与你,可学与不学,终究只在老夫,而不在你。世事如此,难以违逆。与其指望他人向善,不若自强以自保。”

    许双明噎了噎,察其言色,心底依旧惊疑不定。

    “夫子与我说这些,到底为的甚么?”分明是个中镇族人,却每句话都似鼓动他造反。

    杨夫子轻笑,好似听不懂他言下之意,就此揭过道:“师生闲话,劝学罢了。”他再给学生添上一碗茶汤,“老夫记得前日抽签,你与子仁同在一伍。子仁聪慧,你若想早日学成,亦可常向他讨教。”

    提及周子仁,许双明又一脸不快。

    “祐齐就很好,我有这么个弟弟,做甚还要跟那姓周的小儿讨教?”

    “如是更好。”杨青卓笑着递过茶碗,“那明年春考你若还在丙等,老夫便唯祐齐是问了。”

    许双明手一滑,只差一点便要打翻茶碗。

    “……知道了。”他咬牙切齿道,“我跟周子仁讨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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