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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预警】

    本章有配角遭受苦难情节,请有相关雷点的读者谨慎选择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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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周还会有一更!<hr size=1 />

    </div>  三更初,东偏院焰辉连云,一反往常。娄家祯推着辘车近内,遥见一院官兵林立,印博汶负手正屋檐下,一道瘦弱身影背朝院门,跪伏五丈开外的石子地间。“本官没工夫同你耗。”印博汶冷声骤起,“最后一遍——那些染病的贱奴藏哪儿去了?”

    “实在……不知。”受讯人气虚声弱,“贱民……贱民是今夜应乡邻求救,方赴窦家探看病人。此前从未听闻甚么疫症……”

    虽瞧不见脸,娄家祯却认得这声音。提送热水的下仆来往身旁,手底辘车咯噔颤动,娄家祯偷抬眼皮,望那人跪在大片水迹中,头脸俱湿,发髻散乱。“既不知是疫症,又何须系面巾遮挡口鼻!”印博汶将脚边竹篓一踹,“你所携药草俱有解毒化湿之效,铁证如山,还有何辩!”

    那竹篓滚下门阶,摔出一地桑叶药草,杂一团黑漆漆的物什滚落其间。娄家祯错眼看去,竟是摊开半边的针囊。辘车一震,是车头撞在墙边。他打个寒噤,赶忙搁下推杆,拢一堆柴禾入怀。

    “大人明察……”那受讯人在身后低答,“因窦家人所述病情似为风寒,贱民才斗胆备上解毒化湿的药草……”

    阶下柴禾堆燃,上架一口大铁锅,方才注满的滚水正自翻腾。娄家祯将柴禾搬放一侧,身子一弯一直,已满面是汗。他记得那针囊。从前给娭毑瞧病,张婶每回都收在身上。

    “你母女二人通医术而不报,本已罪无可恕——如今瞒报瘟病,更是罪加一等,百死莫赎!”印博汶的威吓响在阶顶,“想清楚了,如实招供,尚可免你一死。再有欺瞒,本官今日便令你横着出去!”

    娄家祯抱起余下的柴禾,听得“咚”一声闷响。

    “贱民实是不知!”

    “还敢狡辩!”阶顶之人大喝,“上刑!”

    怀中柴禾哗啦啦跌落大半,娄家祯仓皇去捡,只闻背后履声杂沓,捡回臂弯的柴枝又接连落下。

    “动作快些!”有人搡他。

    少年支吾应着,兜拢乱糟糟的柴枝,一回身,正见两名官兵提起那锅沸水,阔步往石子地间一放。立时有人将那地上的受讯人拖起,摔至锅前。

    “大人明鉴……”那人喉音颤抖,“贱民……贱民当真不知!”

    呲啦。什么东西没入沸水,撕心裂肺的惨叫响破长空。娄家祯双腿一软,争些跌进火堆,模糊的汗眼寻向声源,又烫着般急转回来。

    柴枝落地,哐啷啷盖过偏房门内的闷吼。满院痛叫穿透门扇,柱前的许双明奋力挣挫,眼望窗纸外跳动的火光,目眦尽裂。

    又是一串水响。那惨叫一浮,戛然而息。

    “板子已备上。”正屋檐下的喝令响彻院内,“再不招认,便不止烫熟你一双手了!”

    娄家祯才拢起柴堆,听得此言,人已歪跌在地,抬头只望焰光煌熠,院墙也教烘得橙红一片。“走了——”送水的拽他一把,压低了腰身,急往月洞门而去。少年挣爬起身,手脚拐缠一处。

    “贱民……不知……”那受讯人的声音气若游丝。

    “二十脊杖!”

    檐下声量赫然拔高,娄家祯四肢俱颤,又摔回原处。官兵抬春凳而入,铁靴沓沓行经身侧,践过他撑地的左手。他急一缩手,强吞下痛呼,哆嗦着再爬起来,莫寻向辘车。

    一阵挣扎的响动。娄家祯推车趋往院门,耳后仗风呼啸,砰一声肉响。他身子一垮,仿佛教那重响打折在地,辘车骨碌碌滑脱出手,却听闷叫声起背后。

    那闷叫如堵在喉,拍上偏房门板,拍入门后的许双明耳中。他浑身汗透,绑在腰后的双手拼命扭动、搓磨,紧缚身躯的绳索深勒肉里。

    杖响挟着痛叫,声声相接。娄家祯重又站起来,紧抓回辘车推杆,汗湿的视野里天旋地转。他催车向前,听背后痛叫愈来愈闷、愈来愈弱,脚下的刮擦也渐没了声。

    “阿榆。”

    娄家祯一抖,如梦初醒。他望过月洞门,见阿楠候立林丛前,一张铁脸灰白如常。娄家祯向着他,却忽而看见插在土堆前的枝子,看见背后墙根下的狗洞。辘车已脱出院门,门框砖缝正贴在履尖。他恍惚间明白,这一脚若踏出去,便是当真踏进了坟墓。

    推杆啪地摔落,娄家祯猛踅回来,扑跪阶下。

    “大人手下留情!”他力磕一记响头,“我……我可作证,这女子一家向来老实,从不撒谎!她既说不知,那定是不知,绝不敢欺瞒!”

    偏房门内的挣扎声一顿。娄家祯浑然不知,只强抬汗眼,瞥得阶上一角官服衣摆,抖着声道:“她从前也不通医术……是翻过几本医书,才敢给乡人治病。镇上公奴无人收治,碰上重伤大病,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啊!”

    少年蒙着面,檐下的印博汶本不识其身份,教他一通胡言,才脸色大变。“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一个家奴出来说话!”他怒喝,“拖下去!”

    一只铁手钳住娄家祯右臂,将他一把提起。他慌急起来,扭头去看院中春凳,两根碗口粗的竹杖轮番而挥,每落一声,那绑伏凳上的身影便弹动一下。张邺月口中横着勒条,湿透的长发垂挡脸前,身上已教人扒去外衫、亵裤,腰间血肉模糊一片。

    娄家祯红了眼眶,竭力去挣那钳在臂间的手。“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他冲阶上嚷叫,“她没撒谎,她不知道——你不能动刑,不能冤枉人!”

    “不通医术,不上学堂,倒识得医书上写的甚么!”印博汶满面厌怒,“谎话也扯不圆,还喊得甚么冤枉!拖下去!”

    臂上的铁掌猛一用力,将娄家祯拖翻在地。他双腿胡蹬,发了狂地挣侧:“我没撒谎、没撒谎!张婶……张婶!莫打张婶!”

    杖击声盖过偏房急促的低响,又教少年狂乱的喊叫淹没。

    “莫打、莫打了!”

    火光急晃眼前,石子滚过脚跟,耳内杖响不停不歇。娄家祯徒劳蹬挣,眼看月洞门的拱顶滑过上方,脑中嗡嗡直响,双手乱腾,一把抠住院门。

    “印博汶——你这个小人,你公报私仇!”他抱紧那月门,不要命地嘶喊,“你便是嫉恨祐齐、记恨双明——你假公济私,报复张家!拿张婶开刀,你算甚么本事!”

    那铁掌急将他一扯:

    “不要命了!”

    砰!

    一声撞响骤起。娄家祯喉声戛止,混乱间见一条人影闯出偏房,径奔院中。

    那人冲得太快,不待一众官兵反应,竟一头撞上春凳旁的行刑兵!对方不防,一时摔跌在地,手中竹棍飞将出去。对面的行刑兵见状一惊,仓促举棍挥砸,反教那人扣棍一推,腹遭狠击,连退数步。

    “张婶!”那人扑至春凳前,扯解缚紧受讯人的绳索。

    “废物!”正屋檐下一声怒骂,满院官兵登时站住,只看印博汶飞身一纵,眨眼已落地那人身后,不过提腿一扫,即将人踢翻出去,刮出五丈有余。“空长几分气力,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印博汶甩袖逼近,“当年便该断你一只手,好教你长长记性!”

    言讫,他抽刀一拄,直穿对方左掌!

    铮!

    金石刮擦,惨嚎应声而起,刺得春凳上的张邺月浑身一颤。

    “双明!”娄家祯辨出那声音,急要起身,却教臂上铁掌拧肩一折,压回门边。

    许双明俯伏在地,左手被长刀钉在石子地间,水捞般汗湿的身躯蜷作一团,四肢外侧渗出道道血痕。左掌剧痛贯臂穿心,他牙关紧颤,欲抬起脸,却只望见一双乌皮官靴。“自诩君子……却是一副小人做派!”许双明忍痛恨道,“你我私怨……做甚要牵累我家人!有本事冲我来!”

    “私怨?瘟疫大事,人命关天,你也敢说是私怨!”印博汶一手拄刀,“无知贱奴,虚耗学堂再久,也只这点狂犬吠日的本事!”

    脸汗滴洒手背,许双明合眼咬牙。“屈打成招……也要有言可招!”他强挤出声,“张婶什么也不知……动刑又有何用!”

    寒光一闪,那长刀唰地抽出掌心。许双明吃痛一咽,将血淋淋的手缩入身底,死死压住。

    “十几户贱奴不见踪影,上上下下瞒得密不透风!若非你们背后筹划,何至如今方才事发!真当官府尽是傻子不成!”印博汶狠狠戢刃,“二十脊杖,接着打!”

    两个行刑兵唱喏,举棍又往春凳间击打。

    闷呼声复起,许双明心如沸水,左手紧压胸前,洞穿的掌心阵阵跳痛。“停下……”他挣挫起上身,“停下!”

    一只脚从胁下一顶,他翻倒在地,胸前一痛。“要想停刑,可以!你婶子不说,便由你来说!”印博汶踏在他胸口,“染病的贱奴都藏在哪儿?”

    许双明呛咳起来,染血的双手抓住那只脚,用尽气力,竟也难挪动分毫。

    “我不知!”

    印博汶举手一扬。

    “往死里打!”

    竹杖的呼啸更响,落下去却再没有声。许双明转过头,只见张邺月趴伏凳上,红肿僵硬的手缩在脸旁,竹杖一落,那双手便颤抬一下,口鼻间倏地喷出鲜血。

    “不行,不要打——”院门边传来娄家祯惊惶的叫喊,“张婶……张婶!”

    许双明哑在原处,仿佛那血尽喷在脸前,视野里鲜红一片。

    “张婶……”

    嗡嗡声海中,他依稀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春凳上的人打着颤,抬脸望向他。他看不清她的面目,却看见她摇了摇头。

    热涌溢出胀痛的眼眶,许双明唇角颤动,牙根近碎。

    “说!”胸口再度一震。

    “印博汶,你无耻!”娄家祯沙哑的声音愤喊。

    “瞒报瘟病,祸害百姓——还敢指旁人无耻!”印博汶脚一撇,踏上许双明血流不止的左手,“还不说!”

    剧痛钻心,许双明挣翻过身,望紧竹杖落下的方向,眼中流出血泪。

    “……我不知。”他道,“我不知——”

    印博汶转身。

    “来人!给娄家祯上刑!”

    官兵不识娄家祯,只阿楠顿了顿,将手底怔住的少年扔回院中。立刻有人抬来一条春凳,提起娄家祯压按凳间。“放开我……放开!”少年回过神,猛烈挣扎起来,“你们无耻……无耻!”

    许双明一把捉住眼前的官靴。

    “你答应过夫子!”

    足跟一动,印博汶一甩衣摆,轻易将他蹬开。“他是我印家私奴,只出言不逊这一条,便打死也不为过!”

    绳索已缚上手腕,娄家祯教人一搡,倒在冰冷坚硬的春凳上。“中镇狗官,草菅人命!”他不住叫骂,“我今日便是死了,也要上玄武神那儿告你——要让老天雷殛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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