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少爷已经三天没出房门啦!”

    “甚么?不要脸皮的畜生!”

    “没没没,老爷,少爷这次没招俊俏小幺儿进房!”

    “那是招妓了??”

    “也没。老爷,少爷在读书哪。”郑夫人闻言劈手夺过郑其易手中的美人爪,埋怨地瞪他一眼:“说话就对我的水儿喊打喊杀的,这下看你老脸往哪搁。”

    郑老爷才不相信:“你说甚么?他?跟读书这俩字沾边?别又是在应付差事罢。”说着也不叫人通传,踱步到儿子院中,背手悄悄观察。

    远远听见儿子的声音:“来来来,轻点。哎呀!谁让你用口水了?用嘴就算了,你还上手?这可不兴乱摸!”一边说还一边喘气。

    老爹一听,怒火冒三丈,左顾右盼,随手折了一根桃花枝,踹门进去:“孽畜!青天白日的,你做什么?”

    郑泌昌也唬了一跳,本能地往柱子后躲。不就晒个书吗,老爹怎么又要揍自己?难道晒了老爹的孤本珍本?

    父子俩对视半晌,郑老爷咳嗽一声,把手里的桃花枝递给儿子:“给你当书签。”

    郑泌昌惊魂未定地接过桃花枝,点点头,老爹还挺风雅。

    郑老爹见儿子委屈巴巴,还不忘叫人搬了把椅子请自己坐了,也颇觉不好同夫人交代,打算关心关心儿子:“晒书顶什么用?请老天爷看?也不知自己看进去多少?我问你,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此作何解?”

    郑泌昌站直了,垂手想了想:“儿子以为,《康诰》曰:‘惟命不与常’,道善而得之,不善而失之。是故人之言有不循,则人皆诘之;府衙之令以民为牺牲,则民皆怨之。“

    父亲斜了他一眼:“还有呢?怎么不往下说了?”

    郑泌昌环视四周,谨慎道:”……君之德行有亏,则臣皆阳奉而阴违,政令不行也。”

    “你听谁说的这些?”

    “……”这可是血泪的教训。自己坏事做尽,所以快死时百姓人人拍手称快;皇上呢,光想着捞钱,底下人当了婊子还要给他立牌坊,所以朝风不正。

    “既然你说到上行下效,我再问你絜矩之道。”

    郑泌昌摇头微笑不语。父亲见他神色深奥,心里一动:“怎么?说!”

    “爹,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只能挂起来,圣人写书之时,天地浩气充盈,所以质朴之心可以感化旁人,澄清玉宇。如今却浊气遍布,大伙真要遵从这个道理,哪来的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从官府到民间,窃居高位者,又有哪个真有古君子之风?”儿子竟对他的话题不屑一顾。

    老爹瞪眼道:“圣贤书学到狗肚子里了!如此市侩!”

    郑泌昌忙噤声,一句不敢多说,嘴一抿酒窝更明显了,澄澈的大眼睛直直盯着老爹等他发话。老爹却颔首道:“行了,还以为你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呢。看来你这功名也倒不全是浪得虚名。”也不多说,不听儿子挽留,袖手出院门去了,心里实则又喜又愁。喜在儿子虽然年轻,说的话却显然不同于书生之见,很是少年老成,或许光宗耀祖,还真能指望这小子一二;愁却来自一副清高的文人心肠,暗暗摇首道:“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少爷,喝茶。”月娥上来侍候,款款多情,袖口有意无意挨擦着小郑手背:“少爷莫愁。明年春闱还早哩。再不济,咱们还青春年少,少爷的天分英慧,还怕没有功名哩?”

    郑泌昌摸摸他嫩滑的手:“急不得,急不得啊。”嘉靖八年的春闱题目,他是有印象的。主考官正是张璁。此人大礼议时凭一只三寸不烂之舌力挫群臣,将兴献王请入宗庙,深得帝心,却得罪了几乎满朝清流,跟自己可谓是同道中人。上辈子为了这次考试,老父卖了百亩良田,专门进京拿一万五千两替自己打点过,可那时自己还是个愣头青,文中提了一嘴杨国忠为祸玄宗朝的典故,张大人以为自己讥讽他靠皇帝的亲戚上位,一怒扔到垃圾堆里去了。这也是和父亲交好的弥封官偷偷告诉的,没奈何,直到嘉靖十四年,张大人致仕,自己才考上二甲第十四名。

    天知道他有多想趴在张大人耳边说一句:“冤枉啊!我俩都是奸臣,我怎会讥讽大人?”

    这一回他可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那年年新发的开榜取士诏书上虽明明白白写着“不论门第,咸取英才”,实际上悬梁刺股研究故纸堆,还不如研究熟络考官的根底偏好。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官场沉浮无外乎这几个字。天时不可择,也不去论他,地利人和,就是各人各显神通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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