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建满头大汗,始终不愿相信眼前的情景。

    莹莹是他和何明琴三年前出生的女儿,属于大龄意外怀孕。

    本来想着是个儿子就留下,没想到是个女儿,女儿就是个女儿吧,他大儿子和二女儿已经工作,让他们养个妹妹理所应当,于是,给孩子取名“莹莹”。可是,莹莹出生没多久,被诊断有先天性心脏病,他一狠心就把孩子扔到镇上一座天桥下面,希望城里条件好的人能捡回去。

    这件事只有李友建、孙雨福和何明琴三个人知道,甚至莹莹这个名字都只有李友建、何明琴他们夫妻俩知道,疯闺女怎么知道的?而且,她竟然知道是扔在天桥下,难不成真见鬼了?

    李友建眼里闪烁着恐惧,声音都发着颤:“你别过来,爸不是故意的,爸没办法啊,咱家穷哪看得起那金贵病。”

    李铃兰冷嗤,原来李友建二十多年前胆子就这么小?

    难怪二十年多后被吓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隔三差五去镇上某个十字路口烧纸钱。

    那次也是机缘巧合,李铃兰休年假期间,回老家镇上办事,晚上在一个十字路口看到正在烧纸钱的李友建和何明琴,无意间听到了这桩旧事。莹莹在天桥下被人发现时已经咽气,路人立刻向就近的派出所报了警,当年监控不多、技术还不成熟,警察始终没找到家属。

    李铃兰家和李友建两家关系一直不好,李铃兰对这个大伯印象很差,当时听到他如此行径,又气又恨,立刻打电话举报,但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早已无法追溯。

    如今重生回二十六年前,算起来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妹刚过世三年,按照李友建和何明琴当时的对话,孩子随身的物品目前应该还保存在相关单位,一切还来得及让李友建付出代价。

    上一世,李铃兰沾染的人命官司了结后,回到老家休养。本来事情已经低调结束,但正是李友建为赚钱,主动给自媒体爆料她的隐私,新闻迅速席卷各个平台,也是李友建给大批外乡人指路到她家门口直播拍摄。那时,李铃兰无可奈何,只能自己逃离。

    二十六年前的如今,李友建遗弃了姑姑李知月,姑姑身患疾病无可奈何,最终被溺死。

    再早几年,堂妹莹莹尚在襁褓,她更是无可奈何,被饿死被冻死都不得而知。

    这就是李铃兰昨晚拿那几张纸的原因——新仇旧恨统统都要报给李友建。

    估摸着吓得差不多了,李铃兰决定再给他致命一击,确保让他被关进去之前别想安宁。

    李铃兰忽地低下头,静默几秒钟后抬起,恢复自己原本的神态“啊”得惊呼一声,指着李友建身旁的空气说:“小女孩,大哥你旁边站着个小女孩,她捂着胸口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什么,在哪儿?”

    李友建胡乱挥舞胳膊,“李知月我告诉你,你别给我装神弄鬼。”

    李友建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踉踉跄跄被何明琴扶起来,李铃兰再次说道,“她说她叫莹莹,想回家。”

    听到李铃兰又一次叫出“莹莹”的名字,李友建再也坚持不住,抱着脑袋连跌带爬跑回自己房间,哐得一声把房门紧紧关上。孙雨福也没能幸免,强捂住胸口被何明琴搀着躺回房间的炕上。

    片刻间,前厅只剩李铃兰一人,桌上还留有做好的饭菜。

    闹腾半天,李铃兰也饿了。

    或许是为招待河东那户人家,孙雨福饭菜准备得真不赖,有菜有肉色香味俱全,李铃兰就着饼子吃光了一整盘排骨。

    吃饱喝足,李铃兰先去院子里用压水井压了瓢水,洗了脸漱了口让自己清醒许多,接着,回到房间重新换上宽松休闲的长袖长裤。

    坐在桌前,李铃兰从抽屉中拿出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张纸。

    农村周边没有打印部,但想想即使被发现是她写的也无所谓,李铃兰便没有纠结过多,提笔将李友建如何扔掉莹莹、扔在哪儿、为什么扔、以及李友建个人和家庭信息等全都写在上面,清清楚楚事无巨细。

    没错,她准备直接写匿名信给派出所。

    怕万一被当作恶作剧,所以,她必须在信里附上证据。写好后,李铃兰将信和昨晚从李友建房间偷来的纸张叠在一起,揣进兜里直接前往邮局。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李铃兰一刻不敢耽误。

    周边只有一个邮局,离兔安村稍微有些远。

    正处农忙时节,农村的大路小路到处是劳作的村民,大路边缘整片整片晒着玉米,村民有在旁边歇脚的,有拿着木耙子翻搅的,偶尔会有人拉着堆满玉米杆的木板车从身旁经过。李铃兰根据记忆中模糊的位置边走边问,一路走走停停,差不多一个小时候,才找到邮局。

    邮局很小,但功能健全,李铃兰询问工作人员,查到镇上天桥附近那家派出所的具体地址和邮编,买了信封油票,写好后将信投进邮筒。

    处理完这些,李铃兰返回兔安村,却和去之前有很大不同。

    谣言八卦在小地方仿佛长上了翅膀,传得奇快,还未完全进村,李铃兰就觉察到村民看她的眼神比之前多了几分关注和议论。之前,只会盯她几眼,给自家人说“瘫子来了”、“李家疯闺女来了,快离她远点”,而这会儿人们再看她时,窃窃私语起来。

    “疯闺女前阵子失踪是被嫁到外地去了,可惜生不了孩子,被退货了。”

    “真真的事,说是她身上的伤就是被婆家打的。”

    “谁家摊上这太倒霉了,本来就有病,现在还被退货生不出孩子。”

    “唉,疯闺女也可怜,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变成这样?!”

    “是啊,本来以为会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可惜喽。”

    ……

    村民们振振有词,有鄙夷避而远之的、有可惜的……

    这也正是李铃兰预期的结果,虽然她只是将兔安村作为过度,但还不确定需要过度多久。上一世她备受被催婚逼婚的迫害,这一世姑姑李知月同样没能逃过,所以,她必须永绝后患,彻底掐灭再让她嫁人的想法,不管是谁——

    这一世,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再回到家时,小兰兰和妈妈还没有回来,李铃兰瞅了眼时间,下午时分燥热依旧,也不知道小兰兰和妈妈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不知道她们今晚会不会回来。李铃兰顺手拿起挂在墙上的草帽,戴在头上再次出了门。

    烈日西斜,天边浮云层层叠叠,被晕染成绚烂的彩色,金光从云间迸发出来,将田间成熟的玉米杆映衬得金灿灿,微风拂过沙沙作响。地头的大树翠绿繁茂,在璀璨色彩中显得格外清新,树下乘凉的老人正拿起水壶喝水,一切像极了文艺电影中的画面。

    “二十多年后,网上很多人说看到如此美景总令人心情平静,怀念童年——”

    美吗?

    美得都快让人忘记曾经的苦难了。

    李铃兰望着田地,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

    玉米地深处,小姑娘一手拖竹笼一手掰着玉米。

    玉米杆比她高许多,她需要伸长胳膊才能勾到玉米,用力将玉米拽下扔到竹笼中。干枯的叶子划过肌肤奇痒无比,被划破皮留下细细的血痕是常有的事,但小姑娘不敢耽搁。

    她其实胆子很小,怕赶不上妈妈的速度被落下太远,那种被淹没在玉米地深处,空无一人的感觉太令她恐惧了。她也怕喊妈妈的话,妈妈会不耐烦、会骂她。

    李铃兰想了想,那时她几岁呢?

    好像也就六七岁吧,正是爱闹爱玩的年纪,可是,她太懂事了。

    这样的童年她一次也不想再经历,看都不想再看见相关的情景。

    李铃兰加快步伐,很快到达晒谷场。

    晒谷场实际是一段十分开阔的水泥路,原本是为通向某个即将开办的厂子专门修建,号称即将成为周边最宽的路,但不知为何厂子没开起来,路修到一半也停工,平时鲜少有车辆经过,这条宽阔的区域就成了附近居民晒粮食的好地方。

    晒谷场所到之处全是晾晒的玉米粒,有人在翻搅,有人在扬灰,有人则在路边的树下坐着休息,推自行车卖冰棒的阿姨频繁喊着“卖冰棍雪糕、冰棍雪糕——”

    李铃兰边走边四处张望,心跳也逐渐加快。

    忽地,一抹瘦小的身影闯入眼帘,李铃兰神情一滞,眼睛里好似进了沙。

    即使跨越二十六年,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四岁时的自己,比记忆中还要瘦,她自小个子就高,越发显得瘦。此时,小女孩正拿根木棍在晾晒的玉米上划来划去,一小块一小块地翻搅,认真而努力。小家伙应该已经忙碌许多,小脸通红,额头和脖子上全是汗。

    李铃兰忍住眼泪,低声自嘲道:“以为自己多翻一点,妈妈就能少干一点活,小傻瓜!”

    “冰棍——雪糕——”

    卖冰棍的叫卖声吸引了小兰兰的注意,她扭头看过去,一个约莫八九岁的胖男孩光着上半身,正从阿姨手里接过雪糕和冰棍,撕开包装纸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小姑娘毕竟只有四岁,即使再懂事,自控能力还是差,竟无意识地被小男孩的吃相影响,跟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兰兰——”

    一道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过来!”

    李铃兰看到了她的妈妈,方慧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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