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郭还是挺可爱的,但是……”

    后面的话,白展堂已经听不见了。当他听到秀才开口回应时,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心中的不安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他一刻都坐不住了,登时起身,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秀才和大嘴的房间,一溜烟儿地跑到了后院。

    白展堂本想直接奔着大堂去了,可想到那扈十娘已经在那一亩三分地驻扎,便又停下了脚步。

    此刻,他已然乱作一团。方才听了秀才那些话,他只觉得心中愤怒。这种感觉要如何形容呢?就像是自己守护很久的宝贝,忽然听见有人跟你说他要把它拿走那样。可怪就怪在,这“宝贝”并不是他的。白展堂也明白,那姑娘本不归任何人所有,她是属于她自己的,之后的路要和谁一起度过应该由她自己来选择,即使吕轻侯真的想要追求她,他也无权过问……

    可他对那姑娘的感情,早已经不是单纯的守护了。心中那股莫名其妙难以平息的怒火,将他的理智和长久以来费力搭建的种种心理防线全部燃尽。什么你是兵我是贼?什么你是官宦千金我是山野草民?这些通通都不重要……

    芙儿是我的,是我念了那么多年的姑娘,谁都别想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白展堂面色凝重,黑曜石般的眸子在夜晚的映衬下颜色又加深了几分,棱角分明的脸庞此刻便如同覆了千年冰霜。当他顶着这张脸出现在大堂的时候,可着实让正在吊嗓子的扈十娘和在一旁盯梢的莫小贝吓了一跳。

    谁惹白大哥生气了吗?好可怕。

    见白展堂忽然出现,莫小贝急忙捂住口鼻,生怕被发现。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白展堂,只见他根本没有往自己这个方向看,径直走向平时睡觉的桌子开始铺床。莫小贝松了一口气,心想好在白大哥忙着生气呢没有发现她,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刚想放松下来,便听得那边扈十娘的声音传来。莫小贝偷偷望去,只见扈十娘正魂儿似的往白展堂身边飘过来。

    看来,小郭姐姐托我的事,我马上便可以交差咯!

    “卜公子~你回来啦?奴家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扈十娘原本在大堂咿咿呀呀的吊着嗓子,连带着练练台步和身段。她正唱得起劲,一回身却发现白展堂不知何时已然站在联通后院的小门前,脸色看起来极为不妙。扈十娘一摇一晃地凑了上去,她心中暗喜,只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心道自己好歹做花魁这么多年了,让男人舒坦对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儿嘛~

    听见扈十娘的声音,白展堂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手上仍旧拾掇着被褥准备铺床睡觉,一边开口道:“十娘说得哪里话,等我做什么?”

    “等你……等你,听我唱曲儿啊~”扈十娘原本站在桌边两三步远的地方,见白展堂不理她,便愈发大胆的往前凑了上去,站在了白展堂身侧,“之前在扬州滴时候,你那个兄弟最喜欢听偶唱曲儿了,就是那首‘你是不是饿~滴慌啊~呀呼咦呼嗨~’,你们两个之前成日形影不离滴,难道你不爱听吗?”

    “我还真不爱听这个,我那兄弟倒是爱听,你要找他的话从这出门,往东一直走,到京城刑部大牢,他在那住了得有两年了,”见扈十娘凑了上来,白展堂不动声色的隔着桌子绕到了她对面去,冷冷道:“天色不早了,我先睡了,十娘你也早些休息。”

    说完便要翻身躺到桌子上,可他刚要动作,便被扈十娘拽住了胳膊。只听得那扈十娘悄声道:“卜公子,既然要休息,便让奴家为你宽衣可好?”

    白展堂身型一顿,心中警铃大作,直呼不妙。而扈十娘动作倒快,也不知是何时站在他身侧了,此刻正用身体严丝合缝地靠着他,就像没了骨头一样,粘粘乎乎的,叫他推也不是让也不是,好不难受。

    他抬眼看去,只见那扈十娘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正望向他。这样的眼神实在让他招架不住,他侧过头,不禁打了个寒战,腹中开始翻江倒海……他咽了一下口水,试图将这股“江海”压下去。

    见白展堂并不反抗也不推开自己,扈十娘心中暗喜,随后便愈发用力的将人往桌上按。这可让白展堂失去了耐性,娘虽然教过他对女孩子要温柔,可白展堂觉得这也不是对所有女子都适用的……方才他不动是因为怕自己一不小心伤到对方。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若自己再不推开此女,那么受伤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见扈十娘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白展堂也不再客气,心道,我给过你机会。他双手抓住扈十娘的肩膀,刚要用力推开她,冷不防的,却听见了郭芙蓉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芙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

    若问郭芙蓉为何会突然出现?这当然是因为有莫小贝通风报信啦。

    莫小贝原本在一旁盯梢,但只见扈十娘一点一点的往她白大哥身边凑,心下只道不好。本想凑近一点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奈何那扈十娘声音细如蚊蝇,粘粘乎乎的说了一串,愣是一个字都不叫人听清楚,中间还唱了一段,唱得真是一言难尽……

    白展堂说的话,她倒是还能听清一些,但也不尽然,只听得白展堂说着什么“要找他就一直往东走”,还有“去京城”,听的她心中七上八下,心说难道白大哥和扈十娘打算去京城找什么人?

    正当莫小贝心下疑惑,想再观望观望时,好家伙!没想到她刚一抬头,便见那扈十娘已然都开始上手了!这还得了?见此情景,她便急忙从厨房迂回到自己的房间,进门便大喊道:“小郭姐姐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怎么了小贝?出什么事儿啦?”

    “还能有什么事儿?不是你让我盯梢的嘛!”

    郭芙蓉闻言登时愣在原地,莫小贝刚想开口催她赶快过去,一抬眼便不见了人影。原来郭芙蓉早就冲出去了,她掀开门帘,只见那扈十娘正趴在白展堂身上,俩人紧紧的贴在一起。白展堂的双手正捏着扈十娘的肩膀,而扈十娘笑得眉飞色舞,双眼微眯,眼神迷离,还在不住地往那人身上贴。

    大庭广众之下,行为如此不轨,成何体统?!

    这样的画面对郭芙蓉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怒火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只觉得晕乎乎的,脑中嗡嗡作响,隐隐作痛,随之而来的便是溢满心头收不住的委屈。她怒目圆睁,瞪着靠在桌边的两人,洁白的贝齿咬紧了下唇,印下一道齿痕。

    “你怎么过来了?这都啥时候了咋还不睡觉呢?”

    见郭芙蓉忽然出现,白展堂急忙甩开趴在他身上的扈十娘走向她。他能看得出来,那姑娘皱着眉头,牙关紧咬,双手攥拳的样子,分明就是生气了。白展堂一下子慌了神,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但看着那样的郭芙蓉,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怎么让她相信自己。

    “我怎么能睡觉呢?若真睡了,便会错过好戏!”郭芙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扬起下巴,眯着眼睛看着白展堂,看着那天口口声声说不想让她受委屈的人,只觉得自己此刻所有的委屈都是来自于眼前之人。那个上元之夜与她邂逅又莫名其妙留下字条的人,那个救过她不止一次的人,那个会为她吹曲子的人,也是那个在昨晚叫她相信的人。

    之前和佟湘玉的对话让她明白,其实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扈十娘与白展堂之间的事情。可现在,她却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件事,于是她开口问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偶们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方才一下子被甩飞的扈十娘此时妖妖调调地晃了过来。她整理了一下领口,还将身上披着的纱衣拢了拢,一双眼睛毫不客气的直视着郭芙蓉,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没错,她是有意为之。她刻意装作刚刚“宽衣”过的样子,就是想气一气那个被她的心上人放在心上的人……扈十娘只道,世间之事,为何总会不公平?明明是自己先遇见了他,为何在他心中对会她毫无感觉?

    许多年来,她苦心经营,才成了闻名扬州的歌妓。在她这儿还没有收服不了的男人,白展堂便是头一个。其他男人都不消她费心,只需勾勾手指,便会轻而易举地为她所用,任她差遣。而白展堂却油盐不进,竟然都不愿多看她几眼!岂有此理?

    那郭芙蓉,一个新来的小杂役,除了模样出挑了点,其余的哪里比得上她?不过,她确实不解,这么一个小姑娘,如何会叫白展堂如此在意,她究竟有什么手段?……难不成,这郭姑娘会什么妖术?

    “你!……我!……”好像也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

    郭芙蓉狠狠地瞪着扈十娘,你你我我了半天,一张小脸儿也不知是憋得通红还是气得通红。她见了扈十娘那一气呵成的动作,还真以为方才扈十娘是解开了衣襟的,一时之间,她的理智和思考竟都一股脑儿的丢到爪哇国去了。

    不行,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着脸,将视线移到白展堂身上,眯着眼将他从上到下细细端详了一番。只见白展堂衣衫整齐,腰带也牢牢地待在原位,根本不像是动过的样子,再向上望去,只见他眉头深锁,嘴角僵硬,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那股委屈如同潮水一般,漫过郭芙蓉的五脏六腑。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两个人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方才扈十娘的那些举动完全是虚张声势。可她还是觉得委屈,看着白展堂的目光却不似方才那般锐利,她想听他怎么说。

    “我俩啥都没干!真的!”见郭芙蓉一言不发,白展堂心中便更加忐忑,他默默的朝郭芙蓉的方向挪了几步,见她没有往后退,方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明白郭芙蓉在等他解释,可不知道为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

    这样不行。

    白展堂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他上前拽住郭芙蓉的手腕,拉着她便往屋顶跑。郭芙蓉不曾防备,被白展堂一拽便跟着跑了起来,一切都还来不及反应,二人便已经站在了屋顶的瓦片上。

    “你,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下面人多,我知道你有话想说,也想要听我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其他人没必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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