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听老邢说吗?要选最佳商户咧,她要四能抓住咱偷税漏税滴把柄,到时就是人为刀俎额为鱼肉,咱这个店不就能彻底归她咧?”

    “啊??这,这也太毒了吧?!!”一时间,郭芙蓉怒从心中起,她的眉头拧成一团,一脸的不敢相信。从前她也只是听爹娘说江湖险恶不得不防,但在她心中,从来没将这个险恶和勾心斗角扯上关系。她知道自己也算是涉世未深,故而生平最怕心机深沉之人,可她并不觉得自己会碰上这样的人,毕竟如今的她并不是真正的身处江湖。谁成想,此时这用心险恶之人正在某图他们的客栈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下,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诶?掌柜的,如你所说那赛貂蝉是想抓咱们逃税的错儿,可咱们并未逃税,账上也是一笔一笔明明白白的,她这一遭岂非白费了心思?”

    “莫慌,咱行滴正坐滴端,既已经知道咧她滴用意,就不怕防不住她,”说着,佟湘玉勾了嘴角,“额倒四怕她胆子小,不敢来额房里搜捏……”

    “掌柜的你这是?”郭芙蓉看着佟湘玉那阴恻的笑,心里泛起了嘀咕。虽然她不知道佟湘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她能肯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药。

    谁知一转眼,佟湘玉竟换了一副面孔,只见她眉头蹙起,一本正经的看着郭芙蓉,“小郭儿,眼下客栈生死存亡,额有件丝儿要请你帮忙。”

    “你说嘛掌柜的,只要我能做得到。”郭芙蓉答应得干脆,佟湘玉的眼神和请求,叫她无法拒绝。她本身在客栈,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客栈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中。

    可看着郭芙蓉如此诚恳,佟湘玉反倒有些不好开口了。不过为了客栈,她只得豁出去了,便咬着牙支支吾吾道,“额想让你去帮额说服老白,让他去对面怡红楼把她们滴账本儿拿来。”

    “……”

    只一句,坐在对面的姑娘立刻变了脸色,从开始的吃惊逐渐变为不敢相信,再到最后她的目光中便掺杂了些许失望。佟湘玉知道,郭芙蓉定是不愿意这样做的。且不说她本就是六扇门千金,单叫她说服白展堂应该就已经是在挑战她的底线了。可这件事儿也只有白展堂做得到,换了旁人,定是一丝希望都没有。而整个客栈,甚至整个七侠镇整个大同府,能说服白展堂去做这事儿的,怕也只有郭芙蓉了。

    “小郭儿,额知道这丝儿不好办,不然额也不会找你咧,额要是能说服的了额就自己上咧……只四……你也知道,老白对你和对额们不一样,你去说,比额们好使滴多。”

    “掌柜的!这话我说不出口!什么拿啊?说得倒好听,那不就是……”

    “四偷,额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别叫我去当这说客!况且他难道不是因为不想偷了,才留在你这同福客栈的吗?!”

    “你说滴额都明白!但现在四有人蓄意要让咱们关门滚蛋!如果这次他不去,同福客栈不日就会变成怡绿楼怡蓝楼咧!”

    说完,佟湘玉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声音已经大到门外都能听得见了,只是眼见着郭芙蓉越来越生气,她不得不抬高音量才能压得住郭芙蓉。这一番话果真是有效,眼见着对面的姑娘不再回话,只是委屈巴巴的瞪大了一双眼睛瞧着她。

    既如此,便趁热打铁罢。

    “小郭儿,你滴意思额明白,额也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无论如何帮姐撑过这回,往后姐肯定念着你们滴好儿。”

    “……先说好,若是他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

    出了佟湘玉的房门,郭芙蓉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思索着一会儿见到白展堂,她要如何开口。她瞧得出今日那人心中不快,本想着待会儿去和他说说话解解闷儿的,结果现在……方才掌柜的已然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她实在是不忍心再拒绝了。更何况掌柜的说的也没错,眼下客栈岌岌可危,她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只是……她能感觉得到,那人是不愿再回头,所以才选择了金盆洗手,委身于这小小客栈。现在叫他再去做这样的事,她总是于心不忍。

    盗圣,回想几年前这个名头在京城可是无人不晓啊,城中百姓日防夜防,师兄们几经追查都收获寥寥。那时她也曾好奇,听闻盗圣是“有借有还”,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贼,想来这人一定是有些本事,才能在失主家中出入自由。如今想来,若白展堂当年没入□□,没做得那贼祖宗,以他的本事,没准儿现在当真能立一番事业。

    可若真是这样,也许他们也不会相遇了。

    郭芙蓉忍不住想,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同福客栈呢?若说单纯的想要金盆洗手,不偷不就得了吗?难道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吗?

    她的思绪乱作一团,也越来越纠结,到底要不要把佟湘玉吩咐的事情转达给白展堂。于私她是不想的,那人好不容易才浪子回头,她不想让他为难。可于公……若是不这样做,掌柜的和客栈就危险了。此刻,她正一步一步的挪向楼梯口,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正在铺床?她倒希望不要碰见他,这样她就不用开口了。

    都怪那赛貂蝉!好好的非要祸害他们客栈!真是可恶至极!若不是因为她,眼下自己也不用去做那招人讨厌的说客。人心不足蛇吞象,说得还真是贴切!

    郭芙蓉一边挪着步子,一边在心中暗骂赛貂蝉。她越想越觉得烦躁,好不容易挪到了楼梯口,往下一瞧,只见客栈大堂空无一人,唯余一盏油灯还燃着。见此情形,郭芙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

    只是此刻不见他,并不代表这事儿不存在了。

    她心中还是一团乱麻,若是在别处遇见他,自己仍是不知如何开口的。她忽然想要逃避,抬头望了望屋顶,不做多想便上去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屋顶,在这个她为自己选的躲清静的地方,恰恰遇到了那个使她心乱如麻的人。

    那人正静坐在屋脊上,背对着她,闻声便侧过身,回眸望着她。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声。她看着那人如星子般的双眸,只觉得自己哑了一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听见了。”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七月夏末带着一丝凉爽的晚风,听着很是舒服。

    “你,你一直坐在这儿啊?”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没想到方才自己与佟湘玉的谈话,竟一字不落的被那人听了去。

    “是啊,难为你,这个时候了还能替我着想。”他侧过脸,垂眸笑道,“要过来坐坐吗?”

    郭芙蓉望着那人向她伸出的手,她没有回应,自己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几步,坐在了那人身边。她望着他的眼睛,想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她原以为那人会不高兴,可是,她却并没有在他眼中发现那样的情绪。眼前的人认真回望向她,眸色温润,眼底的星子似是揉碎了一边,融进了无边夜色,这样的目光,让人一不小心便会沉溺其中。

    郭芙蓉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白展堂言语中有些诧异,他没想到那姑娘会这样问,便笑出了声。

    “你应该听到了的,我答应了掌柜的要做她的说客,本想来这里静一静,没成想却碰上了你,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怕我什么?”

    怕看见你失望的眼神。郭芙蓉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说不出话。

    见她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再想想她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模样儿,白展堂不禁失笑,不说便不说吧。半晌,他抬头望月,声音依旧那样温柔,“我明白掌柜的是啥意思,客栈有难,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我会按掌柜的说的办,这是出于自愿,你别觉得有负担。”

    言罢,白展堂扭过头去看着身旁的姑娘,只见她眉头微皱,眉眼中带着明晃晃的不解,正巴巴的望着他。

    “我是说,我不用你做说客,我是自愿的,现在明白啦?”

    “可是,可是你已经金盆洗手了啊!”

    “金盆洗手了,我也可以重出江湖啊,”白展堂转过身子,正对着郭芙蓉,认真凝视着她的双眸,“掌柜的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是因为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不,你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相信,郭芙蓉听见那人这样说。她知道,那人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她原以为,他会不高兴,会介怀于重操旧业,会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她们,那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可他没有,相反,他同意的很干脆。郭芙蓉明白,他是不想让自己为难,也不想让掌柜的难办,所以只好委屈了自己。看着这样的白展堂,不知为何,郭芙蓉心中忽然生出些许敬意,没想到,在天底下无人不知的贼头儿身上,竟然能够看到江湖中许久未见的侠气。

    然而,此时她心中的感觉,又不止是敬意。心底的疑惑呼之欲出,明明之前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了,他怎么会忽然选择退隐江湖?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甘愿在这小小客栈蛰居两年?他不愿再走老路,可今天他却说是自愿?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能让他这样的人甘愿委屈自己呢?

    她一直这样想着,问着,望向那人的眼神也逐渐迷离,直到她听见自己说:“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退隐江湖啊?”

    言毕,只见那人原本交握摩擦着的双手一顿。这一问多多少少有些冒昧了,郭芙蓉一下子醒了神儿,就连她自己也未曾料到,她会将心里的话直接问出来。那人望向她,眸色渐深,脸上的神情瞧不出是喜是悲。这样的他,倒让郭芙蓉想起二人初见时,他也是如此,神神秘秘的将一张脸半隐在面具之下,叫人看不出他心底究竟藏着什么。

    半晌沉默后,那人笑了笑,将她的问题原封不动的抛了回来,“那你呢?你为什么选择闯荡江湖?”

    “我?我自然是为了心中所想所念!”

    “那我也是为了心中所想,所念。”

    这个问题,郭芙蓉回答得干净利落。这没什么好思考的,闯荡江湖自小就是她的理想,打六岁开始,她便立志做一个和爹一样的大侠。只是……这个目标对她来说还是有些过于远大了。不过她毕竟也是爹的女儿,她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闯出一番天地。就算不像爹那样,她也要自己的人生活得自在有趣才好。

    可那人所言,虽语意上与她的表达完全相同,但细听起来,他言语中夹杂的情感,与她自信满满的回答却不太一样。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但又温柔无比,便如同白雪皑皑的冬日里唯一燃着的一丝烛火。而他凝望着她的眼神,倒像是在看着一位老早便相识但多年未见的故人。

    他倒真会省事儿。

    郭芙蓉只觉得自己被那人瞧得有些不自在,便扭脸过来不再看他,嘴上问道:“你这是什么回答?”

    “自然是肺腑之言了,许你有理想就不许别人有啊?”

    “看来倒是我想窄了,竟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人拿在客栈做跑堂儿的当理想的呢!”

    求花神娘娘保佑,让这样的日子再长一点罢。

    一来一回之间,白展堂觉得他们又回到了之前每天拌嘴的那个时候。看着眼前的姑娘一句一句不依不饶的样子,白展堂忍不住勾起唇角,如同水面上的波纹,无边的笑意从他唇边漾开。她好似一剂良药,今日与那柳伶人的种种不悦,此刻都被他抛到脑后了。

    只是,看着这样与自己玩闹的她,白展堂不禁想到柳伶人临走前对他说过的近水楼台的话。他微笑着望向她,口中问道,“你自小在六扇门长大,身边一定不乏许多青梅竹马是捕快出身吧?”

    “你怎么知道??”

    “瞎猜罢了……”还真是这样啊……白展堂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提起这个问题,芙儿自然是不会察觉到什么,只怕到最后被扰得寝食难安的还是他自己。他一边后悔着,一边听身旁那姑娘打开了话匣子。

    “我有好几位师兄,我行九,便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师兄们个个待我都很好,尤其是三师兄。”提起追风,郭芙蓉脸上忽然绽开了笑意,“想来,若是你继续做你的盗圣,没准儿哪天就能碰见他了。”

    听见郭芙蓉提起追风,白展堂的心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那是一个同他一样,什么都愿意为芙儿做的人,甚至愿意为了她而冒险将自己从葵花派救走。

    他第一次见到追风,便是在芙儿十岁那年。他还记得,追风望着芙儿的目光总是带着恰如其分的宠溺,在那个悬崖边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追风对他的敌意。而他也是一样。所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从来就不是他,若说与她相识得早相伴得久,他哪里能比得上追风呢?

    “要是碰见他了会怎样?”我早就和他碰见过了……白展堂强忍着心中的酸涩,面上维持着和善的笑,试探着问道。

    “要是遇见的话,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抓你面圣,好加官晋爵啊~”女孩笑得开怀,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身边人的肩,“想来,他若想找到你,可得费不少劲才行。”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轻功没有你好啊,两年前他曾极力追捕你,但到最后也只是跟我说差一点,差一点不就是没追上嘛。”

    幸亏没追上,不然我就得跟小姬一起在牢里过下半辈子了……“你师兄轻功很差吗?”

    “恰恰相反,我师兄他从小到大,只要是做了点什么坏事就溜得飞快,就连我爹都曾夸过他有天赋,但是遇见你了也算他倒霉……不过,你怎么突然对他这么感兴趣?”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现在想想,他肯定后悔得要命,那年上元节他若不是和我走散了,跟着我就能抓到你了哈哈哈哈哈!”

    啊?什么意思?“你当时离家是和你师兄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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