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哥哥,帕子。”郭芙蓉脸上挂着水珠只得低着头,一边摸索着,朝着白展堂的方向伸出手,可她的手在空中悬了半晌,也不见有帕子递来,就连一丝动静都没有。

    “小白哥哥?”有水流进眼睛里,郭芙蓉只好紧闭双目,将头微微抬起,又唤了一声。

    她又这样叫我了。

    此时的白展堂,还满脑子出水芙蓉呢,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郭芙蓉的脸瞧,压根儿没注意到她是为了什么事喊他。

    这人是怎么了?怎么不回话?

    见白展堂全无半点反应,郭芙蓉有些急了,便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提高了音量,“白展堂!”

    “啊?哦!给你给你。”

    冷不丁被人叫了一嗓子大名,白展堂立马清醒过来,趁着郭芙蓉还没睁开眼睛,赶忙背着身子将帕子递了过去。

    郭芙蓉将脸擦拭干净,随手将帕子搭在盆边上,又回身从柜里取出妆奁置于桌上。

    才刚当着他的面洗了脸,又要当着他的面梳头了……

    这几年虽出门在外,家中的礼数郭芙蓉却不敢忘。可不知为何,自打遇见了白展堂,她便觉得自己就快将那些不合礼数的事做个遍了。思及此处,郭芙蓉自觉脸上开始发烫,回头瞧了瞧,见白展堂正忙着将那铜盆置于门口的架子上。

    这,越发不像话了。

    她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事,就连在家都从没见爹给娘端过洗脸水。此时白展堂已然将手中物件放好,郭芙蓉急忙挪开了目光,转过头来对着镜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抬手一下一下的梳起头发。

    许是连日体虚,郭芙蓉才梳了几下,便觉得双臂发酸,抬不起来。只是她身后白展堂看着,叫她也不好停下来,生怕那人出声说要帮她,只好硬着头皮使劲的举着胳膊。只是她还没梳几下,就累得变了脸色。

    “……要不然,我来吧。”

    未等郭芙蓉出言拒绝,白展堂便直接上前握住了梳子的另一端。郭芙蓉红着脸松开了手,之后便低下头不再看他。

    他站在她身后,二人背对着窗子,有阳光透过薄薄的窗棂纸,正照在郭芙蓉的头发上,泛出黝亮的光。一连几日的昏迷,也没能将这黑瀑一般的发丝变得干枯。白展堂举起梳子,顺着她的发丝,从头顶一梳到发尾。

    他一下接着一下的为郭芙蓉梳着头发,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冰冰凉凉的触感令他沉醉,时而触到她颈间温热的皮肤,叫他的手指也发起热来。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白展堂瞧着眼前人温顺的模样,眸光似水。他想让这一刻停留的久些,再久些,就算将一辈子时间都在此刻耗尽也无妨。

    ……

    郭芙蓉啊郭芙蓉,你真是越发不成器了,成日想着这些事,要是被爹娘知道了,定少不了一顿骂!

    强忍住抬手掩面的冲动,郭芙蓉死咬着下唇,一边这样在心中骂着自己怎么如此不长进。眼下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一动叫身后那人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屋内一时无人言语,郭芙蓉秀眉轻挑,悄悄的从镜中打量着身后的人。

    他在笑啊。

    身后人的目光如水,郭芙蓉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小时候听娘念叨自己长大了要嫁人,和着眼下的光景,她忽然想起娘那时说过的话。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从前娘老是念叨,不知她何时才能名正言顺的将这话说出来。而如今,郭芙蓉脑中却满是那日她穿着红嫁衣与白展堂拜天地时的景象。

    她手中的牵红另一头牵着他,他通身的大红色,好不喜庆。

    梳头本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此刻他们这样做便是于礼不合。但转念一想,他们两人是拜过堂的,郭芙蓉便又觉得这合情合理起来。虽说那是她替佟湘玉糊弄佟伯达,可这天地却是实打实的拜了,只是自家父母亲还不知晓。

    既然拜过天地了,在名义上,他们就是夫妻了。她这样说服着自己。

    颈间忽而传来一丝热度,是白展堂指尖的温度。郭芙蓉才刚安抚好的心又开始疯狂的跳动起来,面上的红晕顺着耳根子直把整个耳廓都给染红了。

    头发梳完,两个人脸红得像块烙铁似的,谁都不好意思瞧着谁,说起话来也是支支吾吾的,半晌才吐出一句囫囵话。

    “……小白哥哥……你去,你去将门口那盆水端出去吧。”郭芙蓉依然端坐在镜前,双颊滚烫。她不敢抬头,生怕一抬眼就与那人隔着镜子四目相对了。

    “哦……好。”白展堂讷讷的应了一声,将梳子递还给郭芙蓉,随后便迅速将盆子端了出去。

    出了房门,白展堂长舒了一口气。他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心想他这辈子还未曾如此紧张过。

    虽说他与郭芙蓉自幼便相识了,可自打她此次醒来后,每每见到她,他的心便震如擂鼓。而方才他所做之事,又是十分唐突之举。

    早年他还是盗圣的时候,倒也没少见姬无命逛青楼。可就算是与他相好甚久的女子,白展堂也从未见过姬无命为那女子做过这样的事。如此亲密之举,就算是夫妻之间,也很是罕见。

    思及此处,白展堂面上又开始发烫了。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如今他们两个确实已有夫妻之名。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什么不轨之举,可他的心还是跳得厉害。

    诶呀妈呀……倒是比当年进宫上货还叫人紧张。

    ……

    屋中,郭芙蓉见白展堂出了房门,也长舒了一口气。她身上放松了些,便从妆奁下层匣子里捡了根发带,将发丝随意拢起系在脑后,执笔写起了给小青的回信。

    小青,见字如晤,

    如你信中所言,父亲母亲皆安好,我心甚安。眼下我已无大碍,你大可安心。另,此事不必与父亲母亲知道,我已嘱托孙老先生,待他回京便只与你料理此事,你一向是个周全人,此事交予你,我便可心安。

    你信中结尾所述之事,无须多言,我心中已有主意,且待日后细细分辨。我暂时难回得家,家中事便托你细心照看,往来书信不便,待日后时机。

    望父亲母亲安。

    郭芙蓉刚撂下笔,便闻得外头白展堂叫门,“芙儿!孙大夫早饭后便要启程,你若有什么要交代他的,可以跟我说!我替你转达给他!”

    听到那门外的人那样大声的唤自己小名,郭芙蓉刚刚才恢复的面色又染上了一层红。若不是知道些他对自己的心意,郭芙蓉可真的要将他与那起子登徒子视作同类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房门前一下子将门打开,拧着眉头瞧着那门外的人。

    白展堂被她盯得有些不知所措,耳尖见红,都快要滴出血来了。就算是秦皇汉武圣贤在世,被心上人这样盯着看,也是会顶不住的啊。

    白展堂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郭芙蓉,便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芙儿,孙大夫就要启程了,你……”

    还未等他说完,郭芙蓉便开口嗔道,“你就不能小声一点儿吗?生怕大家听不见你是在叫我啊?”

    “这……我方才一时情急,便没顾得上那么多,”白展堂讪笑着,一边抬手挠了挠头,“你若不喜欢,下次我注意些就是了。”

    这个榆木脑袋!

    “我!……我没说我不喜欢,只是……”郭芙蓉瞧着白展堂,口中支支吾吾的只是了半晌,她越说面上越红,又气又急的,索性低下头不再瞧着他。

    芙儿说她不是不喜欢,那她便是……喜欢了!!

    白展堂心中大喜,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急忙上前一步追问着,“只是什么?”

    郭芙蓉见白展堂那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便知他是无心之举,且根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芙儿这称呼,只有与她十分亲密的人才叫得,他们初识时她便与他说过此事。方才白展堂那样大声唤出她的小名儿,在她看来便是将这份亲密公诸于众,如同他们此时已是夫妻那般亲近。但眼下,他当着众人这样称呼她,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

    “……只是这样,不是平白的叫人家笑话。”郭芙蓉已经能想象到,若是叫小贝那孩子听见了,还不成日挂在嘴边上啊?

    “谁敢笑?看我不一指头戳死他!”说着,白展堂举起二指做点穴之势,那架势倒还真挺唬人的。

    郭芙蓉瞧着白展堂那副模样,只觉好笑,便偷偷抿了唇径自向大堂走去。白展堂不明所以,见郭芙蓉移步,便急忙上前扶住她的小臂,搀着她缓缓步至客栈大堂。

    大堂内,孙悬济已用过早饭,正在与佟湘玉等人拜别。

    “孙先僧,这些天劳烦您咧。”佟湘玉一边陪着笑,一边起身与孙悬济拱手拜别。

    “佟掌柜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与郭小姐府上有些交情,她这病自小便是由我医治,此前她不慎落下病根,老朽心中也一直过意不去,此番前来,不想竟能将郭小姐的顽疾根除,实在是上天赐福。”

    “孙先生请留步。”郭芙蓉见此情形,还以为孙悬济立刻便要动身,急忙开口。

    “小郭儿,你来滴正好!孙大夫正要走捏,别着急慢慢走,”佟湘玉见郭芙蓉露面,便赶快上前接过郭芙蓉,扭头对白展堂道,“老白!你腿脚快着点,快去雇车去!”

    “知道了!”白展堂一面应着,一面快速瞧了郭芙蓉一眼,示意她安心,便飞身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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