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对峙着,忽然白展堂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改严肃的表情,垂眸瞧着郭芙蓉,“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他眉眼间透着风流之姿,嘴角沁出一丝玩味的笑,恍然间,郭芙蓉以为自己又见到了两年前上元夜,那个戴着面具的江洋大盗。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郭芙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的目光开始闪躲,口里却仍是不依不饶。

    白展堂不言语,直接伸手擒住郭芙蓉的小臂绕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置于她的膝窝处,双臂用力向上一提,霎时间便将郭芙蓉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他不顾怀中人的呼喊,抱着她径直回了那小屋。(吕轻侯:没有人在意我,我在一个人的角落……

    郭芙蓉猛的感到双脚离地,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连忙紧闭双眼,抓紧白展堂的胸前的衣襟。待她反应过来时,只觉面上有粗布拂过,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被白展堂抱着走过了后院那门帘子。

    她被白展堂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心中既害怕又生气,还夹杂着一点点的羞耻。一路上她不敢抬头也不敢睁眼,只好将脸埋在他胸前,也不知道这一路上都遇见了什么人。好在白展堂步速很快,没几步的功夫,便将郭芙蓉放到火炕上,她这才敢将紧闭着的双眸张开一条缝。

    见郭芙蓉如此,白展堂侧过头去,偷偷抿了抿唇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回头只见那姑娘正靠在炕头,扁着嘴,斜眼睨着自己,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你这登徒子……”

    “啥……啥子?”

    “登徒子!”

    “啥意思啊?”

    只听过老子孔子啥的,登徒子是个什么子?没听秀才念叨过呢?

    装糊涂也就算了,他居然还笑??

    这登徒子三字,白展堂确实不知其意,就算早年不走正道,他也从不近女色。如今被郭芙蓉叫做登徒子,不知为何他倒有些心虚,便笑弯了眉眼开始示弱。

    然而郭芙蓉的想法却与白展堂天差地别,此刻她正眉头紧锁瞪着白展堂,心想这人一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可不相信方才在客栈大堂时,他没听懂她的意思,便如同此时一般。

    “你!……你可以理解为,”郭芙蓉瞧着眼前那人一脸无辜的笑,心中除了想要损他两句再无旁的,便脱口而出道,“无耻淫贼!”

    又一次听见这四个字从郭芙蓉的口中说出,白展堂愣了一下,随后颇为无奈的垂下头笑了起来。心道自己这小半辈子,除了郭芙蓉之外,再没人这样喊过他,听多了倒是有些习惯了。

    “好好歇着,等养好了身子,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

    白展堂坐在炕沿儿边,俯身瞧着郭芙蓉。他眉眼之间像是融了蜜糖,带着柔柔的笑,在瞧见那姑娘面上泛起的红晕时笑意便更盛,“听话。”

    话毕,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病中的人儿看上去总是那么乖顺,方才也不知她是哪来的精神头,眼下想是精神头儿耗尽了,竟许久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白展堂怎知,他这一揉,叫郭芙蓉彻底乱了主意,心道这人难不成一张皮下面藏了两颗心?方才还在前头跟她拌嘴,现在却这样……叫她这口火儿还没完全撒出去,便被他给掐灭了。

    忆及儿时,他二人重逢,那时他也是这样,轻抚她的额头。郭芙蓉心间忽然一片柔软,原来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一点儿都没变。

    ……这次便罢了,我倒要看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口。

    “……嗯。”郭芙蓉咬了咬下唇,轻轻应了一声,便转过身去侧卧着,将脸埋在枕头和被子中间。她可不想让身后那人看见她现在的脸色,怪难为情的。

    白展堂瞧着那姑娘姑娘颈间攀升的颜色,又见她背过身去,心知眼下他该走了,上前帮她将被角细细掖好后,便推门离去。

    我方才……定是因为芙儿提起了他师兄。

    说来也是奇了,白展堂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那样?怎么就忽然有了胆子?思来想去,还是归因于他猝不及防被灌下的那坛子醋。他此举确实是十分突然,吓着了芙儿,但若非如此,他一时之间还真没什么好法子辖制她。

    回到客栈大堂,白展堂便开始忙活起来,他穿梭在桌椅板凳之间,脑中回想着方才郭芙蓉的问话。

    ——你是我什么人啊?——

    我是她什么人啊?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重复起这句话。

    如今的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亲人?并不是。

    朋友?好像又比这要近一些。

    他知道,他非常清楚,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白展堂心知,用登徒子三个字来形容他其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他对郭芙蓉的心思早就变了质,不再单纯,不再清白。倘若不用顾及任何后果,如果有人问他,想成为郭芙蓉的什么人?

    这个答案在他心底藏了许多年,那年上元灯会,他这个登徒子便已经大着胆子将心里的话白纸黑字的摆在她面前了,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与郭芙蓉的初遇。

    一个贼,居然那么无耻的觊觎官家千金?想想便会让人笑掉大牙。

    他心中的顾虑实在太多,就像沾了水的牛皮纸,一层一层地封在他嘴上。每当他忍不住想要告诉那姑娘自己心中所想时,便会感到有如窒息般的痛苦。他最怕的就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将那些痴心妄想全部说了出来,惹恼了她。那时他二人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

    时间一晃儿,半个月光景便匆匆过去,转眼已是初秋时节。街道两旁零零星星的积了些落叶。申时末刻,同福客栈门可罗雀,客栈众人闲来无事,便聚在大堂望景儿闲话。

    佟湘玉坐在扶手椅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门外,生怕错过了哪位看着像客人的路人。可张望了许久,却只见门口不断飘落下的树叶。

    这才什么时辰?街上竟连个人影都不见。

    她望眼欲穿,双眼瞧着那树叶子瞧得久了,竟觉得它们长得有些像铜板,只是掉在地上没有响儿罢了。

    铜板?

    佟湘玉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立马坐直了身子,朝身后望去,“秀才,你前两天去十八里铺收回来滴账捏?拿给额看看。”

    “……掌柜的,我#@%…&*…”正在打瞌睡的吕秀才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站在账台后面支支吾吾的,说了好一段话,愣是叫人半个字都听不清楚。

    “你你你说撒?大点僧儿!”佟湘玉有点着急了,她立马站起身来走到账台边,皱起眉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吕轻侯,“你咋咧?在这嘀嘀咕咕滴说撒捏?”

    这也不能怪佟湘玉心里着急,只是这半个月以来,客栈里生意实在是太差了,多亏了前些日子十八里铺的李掌柜一家十几口来过一次,住了几日,这才让这个月的流水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少。

    同福客栈众人皆知这李掌柜贯会贪小便宜,之前来这儿顶多就是欠上个几钱几两的,佟湘玉念在他给自己介绍客人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这次却不同,这回李掌柜可是欠下十几两银子的酒钱没给便走了。因忌惮着白展堂的手指头,到底叫他在临走时与佟湘玉立下约定,两日前便是去他店里收账的日子。

    “掌柜的,我说我!没收回来……”吕轻侯自知理亏,说话音量便越发小了。因不敢看着佟湘玉的脸,便索性头也不抬,就一直低着,都快要跄进账台面里去了。

    “咋!!!!咋没收回来捏??”

    听了这话,佟湘玉胸中一口气好悬没提上来。十几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啊,这要是收不回来,这个月可就要亏本儿了!瞧眼下这情形,等不及入冬,再过个把月,天儿便要冷下来了,到那时生意就更少了,这年还能不能过了?

    说来也是奇了,明明小郭出事之前,生意还是好好的,怎么才过了半个月,就变得这么萧条了?且不只她同福客栈一家,整条街,甭管是卖米面的还是卖绸缎的,打铁的还是赶车的,门前都不见人,就连常年蹲守在客栈门口的乞丐小米这几日都没了踪影。

    实在是太反常了,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哪天逮住老邢得问个仔细。

    佟湘玉心中盘算着,面色便越发凝重起来,吓得一旁吕轻侯还以为掌柜的要把他就地撵走,从此逐出同福客栈,便急忙辩解道,“这,这也不能怪我啊,那李掌柜太横了,不光是他蛮横无理,连带着他家那条恶犬也吓人的很……他还叫我赶紧滚,如果不滚就要放狗咬我……”

    一旁,白展堂和李大嘴正一左一右坐在门槛上,中间放着一小碗炒瓜子儿,二人一边嗑着一边往门外扔瓜子皮。

    白展堂时不时的听上一耳朵屋里人正说的话,听见吕轻侯说那李掌柜蛮横无理,便了然于心。虽说李掌柜确实欺软怕硬爱占小便宜,但是言谈间还是和和气气的,不像是会对秀才这样的读书人无礼的人。能把这爱好说场面话打官腔儿的人惹急了,秀才肯定是说了什么不着调的话了。

    “不能啊,李掌柜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呐?你是不是又跟人家说那些不着四六的话了?”白展堂侧身,挑了挑眉毛接了话茬儿,眼里尽是等着瞧好戏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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