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的将士一屡退避三舍瑟瑟发抖。

    只敢远观不敢上前的齐冲,实在不忍直视自家圣上吃闭门羹站立难安。放眼偌大天下,世间除了袭音,恐怕无人敢如此责骂无视战虚明了。

    真是难为了向来杀伐果断的人,竟然没有丝毫感觉到难堪,估计是被气习惯了。

    仍颇有耐性的好言相劝,分析局势利弊:“袭音,没打商量就换了个人,实在是当时形势若有半分犹豫,池南洲很有可能又会临时变卦。他的花样繁多,你我从失忆到今日,可接连两次栽在他手上。倘若选错了人,苪国就真的攻不下来了。”

    主帐之内传出气极之声,没有半分柔婉:“依炎光帝的意思,孤有可能会选错,但你一定不会出错?”

    战虚明知道她误解了自己意思,可事关军机,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来回吼的人尽皆知!

    “袭音,我们还是面对面好好商讨,行不行?”

    央求?

    齐冲听见了什么?

    龙渊至尊在主动示弱,有低声下气的意思。

    “再退离十步…….不,二十步。”齐冲命令主帐守卫,若是军营传出炎光帝在天锦帝跟前如此卑微,龙威何在?

    孤月守帐将士哪会一再妥协,见齐冲坚决,僵持不下中,恰好段余来了,为难商量:“齐将军,再撤,末将等就看不见主帐了。”没法保护。

    齐冲叹了口气,最后两相商量,意思了五步。

    主帐这边,一时半会儿,袭音是绝对不会见战虚明的。

    原本稳操胜券的攻城战被轻松拿捏牵制,战虚明自然也觉得窝囊愤怒。

    幸而,他是个清醒到可怕,情绪稳定十分会克服焦躁之人,深知今晚若不把握好最后可以扭转战局的机会,明日照池南洲意思再撤退六十里,想要翻身从长计议,估计耽搁的时日要以年来算了。

    特别是苪国,依靠他跟袭音探出来的行商之策之路,强大为期不远。

    越思虑越沉重,斟酌片刻:“袭音,你先用晚膳,我去见见虞秋池,过会儿再来。”

    主帐内:“.……。”少顷:“青苒,孤月的将士们何时用晚膳?”

    半个时辰后。

    龙渊主帐之外的齐冲,嗅到一股浓重的肉香,又见将士们有翘首以盼,有端着碗悻悻而归的,随手拉住一个兴奋问:“晚上吃什么,烤肉?”

    “齐将军,别做梦了,是孤月军,天锦帝让手下去山坳里捉了几头野猪,亲自烤呢!”

    齐冲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一国之主亲自给将士烤肉吃?”

    “是啊,还做了好多菜,都是我等平时没吃过的花样。”

    “如此,尔等怎么不带着兄弟去随着吃些?”

    龙渊将士纷纷哭丧个脸:“天锦国主发话绝不让龙渊军吃一口。齐将军,您说咱们两军不是一家人嘛,怎么好好的又分家了呢?是不是咱们圣上得罪人家天锦国主了?”

    话刚落,战虚明不知何时阴着脸站在不远处。

    方才还在抱怨的将士们吓掉魂般一哄而散。

    齐冲见战虚明颇为晦冥,不知是因刚从帐内跟出来的虞秋池,还是听见不给龙渊军吃烤肉的袭音。

    硬着头皮:“圣上是否再去与天锦国主聊聊?”

    “聊什么?”三个字威压之势,足以让方圆一里之内的将士不敢路过,默契明智的选择绕道。

    齐冲眨眨眼:“末将自罚,不该替圣上做主。”

    “没什么可罚,天锦帝动摇军心,意气用事,她若喜欢分而治之,那两国便重新划清界限就行了。”

    一向看重两国将士交好,十分在乎袭音举动言行的战虚明。奇怪的,并没有心慌,而是格外烦躁不耐。怎么见过在虞秋池后就能与方才对袭音的态度天差地别?

    齐冲茫然不解,却又不敢当着外人面多言,谢恩后,跟上了两人。

    另一边。

    给袭音打下手的青苒十分纳闷,自陛下消失三年从苪国回来后,但凡心情不好,就喜欢摘菜做饭。

    日子长了,她寻到一点规律,若是袭音情绪波动小,一两个菜,便能发泄殆尽,大了,就做些糕点、面食消磨。

    今夜,大动干戈,头一次的声势浩荡,看的青苒毛发皆竖,战虚明做了什么,能把陛下气到给全军做饭的程度?

    忙碌两个时辰没打算停歇的袭音,青苒正想再劝劝,段余来了。

    “陛下,末将有两件事禀报。”

    “讲。”

    “第一件,炎光国主带苪国虞秋池去看海了,具体说了什么,风浪太大,恕末将实在听不清。”

    袭音神色不动。

    段余继续道:“第二件,有人求见陛下。”

    有人。

    连名字都不能直报。

    稍做思忖的袭音,紧绷的神色先是一松复而沉重、阴鹜、喜悦......一息万变。

    油刷放下,仔细擦过手后,吩咐段余:“带到主帐。”然后又吩咐青苒:“简单备点酒菜,对了,孤刚烤好的肉也切上些。”

    青苒应下,禁不住好奇,是谁既能入陛下的帐,又能吃上陛下亲手烤的肉?

    难道比龙渊国主更重要?

    须臾。

    黑袍子下裹着一白衣胜雪,身姿似仙,相貌上乘的人,冲正在慢斯条理切肉的女子略略欠身行礼:“苪国草民温玉见过天锦国主。”

    草民温玉?

    冷嗤。

    “苪国除了当今国君池南洲,最为尊贵的黎川王,何时被贬为庶民了?按理,盯了孤与炎光帝整整三年,理应大赏才对。”

    绵绵缠缠的声音,仍然是温玉记忆中的轻柔悦耳,只是如今眼前人增了重身份,率真不再,掷地有声,吸引人同时也带着震慑。

    被讽刺的温玉自顾自将黑色披风摘下挂好,不见外的坐到她对面,端详一桌子熟悉的手艺。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在懒得连余光都分给他一寸的静默下自嘲:“有些戏,演着演着,自己就当真了。”

    袭音切肉的刀一停,极慢的把眸光在他身上凝聚,瞧着近在咫尺的慈眉善目,觉得有趣:“怎么,你是来投诚叛国的?”

    温玉净过手,擅自从袭音手中接过刀,拿过肉盘,手法娴熟的切割到她碗中,然后不忘贴心的撒上芝麻:“我身上流着苪国人的血,就算我敢叛,孤月敢容、敢信?”

    这倒是真的。

    瞧着他刀法运用自如,先前自己到底是怎么信了他不会武功的话。在死灵泽,他可是能一剑刺穿杀死鼍的人。

    没点事做,指尖有点不自在去端酒,语气格外平缓的试探他前来目的:“难不成与池南洲那小混蛋又筹备了另一出大戏。比如先君臣反目,而后对孤月跟龙渊来个首尾夹攻,一网打尽?”

    “天锦国主。”似是觉的别扭,温玉改口:“帐中只有你我,叫音姑娘可行?”

    袭音没出声,算是,默许。垂目盯着肉,比起一个称呼,她更在意的事苪国又想玩儿什么花招。

    “音姑娘,此番前来,并非是国君的授意。”

    “池韫玉,先前你并不热衷废话的。”

    温玉和煦又明媚的笑了,见肉够吃便停下手,开始尝其他菜,说了几句与正事无关赞许的话后,见袭音逐渐失去耐性。

    一挑眉:“战兄独审虞秋池,音姑娘难道就不好奇他们聊的什么吗?”

    “怎么,没提前跟虞秋池串通好?”

    瞧袭音表面镇定,言辞全是剑拔弩张的模样,温玉神安气定的告诉她:“虞秋池想借战虚明的手杀你。”

    呵!

    呵呵!

    呵呵呵!

    袭音活生生被气笑:“屡试不爽是吗?战虚明要杀我这一招,你们在我身上屡试不爽是吗?”

    温玉完全没有觉得有趣:“不信?”

    哐!

    猖狂的笑意一收。

    桌子上的酒杯被袭音拍翻

    威严又强横的质问温玉:“杀我?这话就算是放在三年前,孤月、龙渊两国对战,孤与他单挑,他也杀不了孤。”

    “你说的不错,他不会对你下死手。可你能保证他不会对袭柠公主,你的妹妹下死手吗?”

    袭音眉梢一动。

    “苪国对战兄来说,势在必得。只要虞秋池的交易合适,他一意孤行,也未尝不可。据我了解,战兄对感情用事向来鄙夷不屑,主次偏执分明,特别喜欢在极端情形下做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赤水城海盗袭船置你险些丧命亦是,将你留在云阳城独自回了龙渊更亦是。”说到这里,见袭音稍有阴色,附又加了句:“毕竟袭柠不是他的妹妹,钟北尧也不是他的挚友。”

    不知是两人中哪个更触动她,捏酒杯的指尖一紧,装作听不懂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孤算是明白了,你此行来的目的是挑唆两国联盟关系,可对?”

    “并非,只是希望音姑娘能在战兄攻城之时,帮助抵挡一二。”

    袭音三魂七魄都凌乱了,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他疯言疯语,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不送!”

    温玉既然来了,自不会轻易离开:“没有虞秋池,你们谁也杀不了国君。”

    袭音冷嘲稀奇:“小混蛋的爹仙丹大成?他吃了能飞?”

    “倒不至于。但若说是有秘术,也能解释的通。因为只有虞秋池知道真实的池南洲是谁。”

    袭音怔了一怔。

    “外界流传苪国有五城,老国君神出鬼没,从来不知今日亦或者明日停留在哪儿。所以他国拜访的人,从来没有成功寻到过老国君的踪迹。可想得通为什么?”

    袭音没说话,但有不妨一听的兴致,毕竟苪国向来是神秘的存在。

    “三年间,你与战兄确定见到的国君是同一人?”

    “性情无异,样貌无异,举手投足,武功招式,声音习惯……。未来的一国之君难不成真会跟着你与战兄东跑西颠,训狼看门?”

    颇有耐性的听着温玉说完这些。

    摇晃的烛光下,袭音露出一个甜腻又森寒刺骨的笑容:“方才孤还不明白以你医痴恨不得天下安宁的性子,怎只身犯险来我孤月军营苦口婆心说这些。就算孤月帮苪国抵挡了龙渊军,于你本就贵不可言的身份有什么好处。现在,懂了。”

    “音姑娘好像对国君的秘密并不惊讶。”

    这个世上,能让袭音连续栽坑的只有战虚明。许是先前的陷阱太过技高一筹,她压根儿不会接温玉的话茬,更不可能顺着温玉的意图理解下去。

    温玉似乎也有所察觉,也不兜圈子了,时不久留:“音姑娘现在应该知道,苪国的筹码不仅仅有袭柠公主一人,还有最为信赖的钟北尧将军。”

    复杂难辨,袭音望着温玉,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一个谋逆之徒,苪国若想替孤千刀万剐,那孤除了省劲,还要表示感谢了。”

    感谢?

    一双可柔化万物的眉眼,温润如玉的性情,怜贫惜贱的人,接下来所说之话,此时此刻与袭音记忆中的人格外不相符:“一场大婚,只为给钟北尧名正言顺背叛音姑娘的机会。他顺利逃离孤月后,求得苪国庇护,却心怀不轨探知国君秘密,然后向外传递消息。”稍稍一停,死死盯着袭音又道:“当时有点不碰巧,传递消息时被我手下抓个正着。”

    袭音跟战虚明学会了一件事,就算天塌地陷也能做到面不改色:“是吗?那黎川王可要好好审审,孤也很想知道他到底一脚踏了几条船。”

    被叫黎川王的温玉没计较:“审讯的流程自然会走。就是没想到钟将军太过傲骨嶙嶙,拔光了他所有牙,至今仍是不肯吐露一个字。”

    袭音默然,眸光微微一凝,瞬而比方才笑的更灿烂了,十分解恨的给温玉添了杯酒,敬了一杯:“建议黎川王可以试试扒皮抽筋,然后凌迟之行,或许他能松口。”

    用尽心机的酒各自下肚,温玉见火候差不多了,春风般的男子陡然换了副冰冷模样,带着寒光乍现,杀气四起,头皮发麻的语气说出最终目的:“音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只要挡下龙渊军攻城。我不只会保证袭柠、钟北尧活着离开苪国,还会许诺苪国与孤月结为盟国,永世互通有无。”

    早就猜透,一点也不意外的袭音,万分平静:“所以,说了这么多,你真正想做的是杀许澄意,要当苪国的王。”

    海边。

    “报!”

    战虚明:“讲。”

    “孤月大军往苪国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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