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风清与袁风纯对视着,眼中满是坦然,一时令袁风纯无法证实心中的猜测。她方才所言,大有当日薛林山入魔一事或为悬案之意。可是,纵她性情再如何急躁,也最多只是猜测,断不会轻易冤枉从小一同长大的师兄。

    不远处,秋月白收剑入鞘,向着栾风清走来:“师尊,弟子与万魔渊众魔同处十年。万魔虽凶猛,却并非一味执着于啖人血肉,食人心智。师尊可知,他们也有着纯良的一面。傲因爱戏弄旅人,千年来却只见我一个旅人,戏弄了我一千次后,仍未见我有何反应,才放弃。屏蓬长了两只头,总爱自己与自己争论,以此给我解闷。大风飞过之处,风啸长渊,让我忆起了在临风派的感觉。而重明以长着双瞳,对光极为敏感,一直陪我修炼,让我在光术上修为日长。”

    江水甜讶然看着秋月白。他所说的话,似乎比这几日加起来还要多。

    栾风清静静地听秋月白说完,待到秋月白走到他面前,他才道:“屠龙者终成龙,驯魔者亦如此。月白,你受魔影响太深,竟能说出万魔纯良之言。心魔入体,自己却无知无觉。”

    周遭围观弟子也道:

    “就是,听听这是什么混账话,我头一次听说,魔还能用纯良称呼的。”

    “秋师兄他是被魔迷惑了心智,连自己站在哪一边都不知道了。”

    “人奸,我呸!”

    秋月白将众人之言尽数收入耳中,又流出心中。他定定地看着栾风清:“师尊,你既从来都不相信我能驯化魔,又为何要送我去万魔渊?”

    栾风清道:“你从前一直秉持善恶不应因种族而分的理念,我以为,派你前去万魔之地,你便会看清魔兽不可驯的真面目,却未曾想,你反倒为他们所同化。”

    秋月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栾风清。

    江水甜呵呵一笑:“栾掌门,这话我可听不下去。你若真有此意,放秋师兄下渊一两年,便该让他回来。可是,十年间,你似乎从来没有过问秋师兄的死活。”

    栾风清眼神移向江水甜发声之处,右手作爪,掀起一阵反方向的风。

    正向的风能够吹走东西,反方向的风,则能够吸来物体。这阵风当即就将江水甜吸了过来,破除了她的隐身特效。

    江水甜心道糟糕,光顾着逞口舌之快,忘了三人当中唯一还在隐身的,就只有她了。

    “系……!”她刚要呼唤系统,身体一重,被秋月白半路截获。

    好险,差点就被敌人擒获了。江水甜心中一松,忽而却又一重。秋月白接住她后,身体立即松开,可只这接触的一瞬,江水甜已经感觉到,秋月白的身体全然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刚才三人一直隐身,她都忘了,秋月白还在为她承受着疼痛。

    “师兄,你不用……”话未说完,江水甜嘴中突然吐出了一口血。栾风清的风力擅远不擅近,吸力却正相反,江水甜在近处被他来了这么一下子,犹如遭到船吸一般,五脏六腑都被吸得移了个位。再叠加上卢风照的蛊液,江水甜此刻满身内伤,虽感觉不到痛,但伤却是结结实实只能自己承受。

    眼见江水甜伤重,袁风纯怒意飞涨,全身灵力上涌至拳头,热力灼灼,聚成火焰,呼啸着朝栾风清而去。等拳头到了栾风清面前,火苗就要蹿到栾风清的睫毛上时,袁风纯猛地反应过来,收住了拳头。

    栾风清从头到尾不闪不避,现在也只是轻轻一笑:“我倒没有想到,你对我起杀心,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徒弟。”

    袁风纯自己也没有料到。当年她无论如何因薛林山一事怨栾风清,却从未起过杀心。此时,她却为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子,在挥向师兄的拳头中染上了杀意。

    她神情平静了下来,放开钳制栾风清的双手:“师兄,许久之前,我曾说,想要再和你战一场。现在,时机终于到来,与我来场堂堂正正的对决吧!”

    栾风清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好。”

    师兄妹酣畅而战之时,一旁的另一对师兄妹已经腾起云朵,飞到了别处。

    二人落脚之处,鸦雀无声,突然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江水甜,你一个不成器的废灵根,竟能忍到现在,我还当你有什么冲天本事。”

    卢风照的眼睛自江水甜身上转走,看向秋月白还在冒汗的额头与已然湿透的衣衫:“原来是有人替你扛下了所有的疼痛。”

    秋月白头发湿得打在了额头上,腰背却仍旧笔挺,气息不曾有半分紊乱,安之若素道:“还请芳钧长老为江师妹解蛊。”

    卢风照微微抬了抬下巴:“你既带了个请字,算是没完全不把我这个长老放在眼里,我自然不会难为你们这两个晚辈。用蛊王的一命,换你江师妹的一命,够抬举她了吧?”

    秋月白神色一凛,手中剑光一闪:“那便休怪晚辈冒犯了。”

    剑光乍起,便激起了周围密集的蛊虫反击。千万条蛊虫齐齐向着秋月白飞来,芳钧峰弟子重重围上来,意欲为卢风照解围。秋月白身上微风浮动,轻轻卷着蛊虫簌簌回落来处,将战场重新留给了他与卢风照。

    正面交锋之时,蛊术根本不是风与光的对手,何况卢风照已经失去了趁手的蛊王。不过三招,卢风照便败下阵来。

    秋月白的光刃抵在卢风照脖颈,恭敬道:“晚辈再请长老为江师妹解蛊。”

    性命交于他人掌中,卢风照神色却没有变半分:“我说了,让江水甜给蛊王陪葬,已是抬举。年轻人,你们可别不识抬举。”

    秋月白眉头一蹙,手上光刃已然刺入卢风照肌肤之中。

    “我看算了,师兄。”一旁沉默许久的江水甜说道,“要是打败甚至杀死制蛊人就能解蛊,那蛊术恐怕也没什么难破了。你说是吧,芳钧长老?”

    卢风照欣然一笑:“江水甜,你倒是贼眉鼠眼,贼心灵通。小贼鼠,你听说过流液年轮蛊吗?”

    江水甜也随之一笑:“愿闻其详。”

    “与其他蛊术以虫下蛊不同,流液年轮蛊以液下蛊,蛊液入体,融入血中,一个时辰即能重生出一条蛊虫,若蛊虫身死,则一个时辰后又重新轮回,如此往复,直至一年之后,中蛊者全身爆体而亡。”

    一年。江水甜算了算,从现在开始一年才死的话,比起系统定下的大限之日,卢风照还多给她活了几个时辰。

    秋月白眉头紧锁,继续逼问卢风照:“如何解蛊?”

    卢风照森然一笑:“无解。”

    与秋月白不同,江水甜的脸色没有半分阴郁,甚至没有半点担心。她如同谈论天气一般,说着自己身中的不治之毒:“芳钧长老,以液下蛊,你倒是很会。毕竟,人可以把蛊虫挖出来,大不了剜掉自己一块肉,可是,没有人能把自己的血都倒出来。”

    “哈哈,这话说的,就跟被下蛊的是别人一样。江水甜,你莫不是蛊液入脑,疯了吧。”包围圈中传来冯水贤的声音。

    冯水贤不是已经就剩一口气了吗,怎么还能如此中气十足。江水甜向着围观人群转头,瞥了眼说话之人,却见此人并非冯水贤,而是当日跟在他身边的三个狗腿之一。

    “一个冯水贤倒下了,还有千万个冯水贤争着倒下呢。”江水甜讥笑道,“我自己的身体说什么话,又与你何关。”

    以前,江水甜听说一句“人生四大哲理”,什么自己什么别人绕来绕去绕口令一样。这四大哲理里,另三句她没有做到,但有一句她倒是真做到了:把自己当成别人。

    反正这身体也是借来的,活不了就还回去呗。

    像是回应她的话语,秋月白指尖微微一动,光刃一闪,撩下了那嘴贱弟子门帘上一大缕头发。

    “你,你们!”弟子捂着光秃秃的头,气到说不出话来。

    “既是无解,”秋月白回归正题,“芳钧长老,你说的对,让江水甜给蛊王陪葬,着实是抬举她。不如,加上你吧。”

    刃随声动,登时就要刺断芳钧长老的脖子。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所有脚步还踏在凌绝顶上的弟子纷纷蹦到空中。整座山峰裂开了。

    就在江水甜与秋月白对决卢风照时,袁风纯与栾风清的战斗结果已然分晓。秋月白架起卢风照,与江水甜一起踏上云朵,率先向着尘土飞扬的裂缝处赶了过去。

    “师兄,你输了。”袁风纯支撑住身体,对着倒在地上的栾风清道。

    百年前每次需承让才能取胜的师妹,百年之后,终于超越了醉心汲营的师兄。

    “师兄!”卢风照嘶吼道。

    在他记忆中,栾风清向来注重仪态,除了围攻薛林山那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在地上一倒不起。袁风纯那一拳能够让山都裂开,落在栾风清身上又当如何,他简直不敢想象。

    秋月白的光刃紧紧箍住卢风照:“长老,稍安勿躁。”

    卢风照嘴上仍不停:“袁风纯!师兄妹之间的比试,你竟要置师兄于死地!”

    袁风纯眼皮一抬:“师弟,一早就要置我徒儿于死地的你,似乎没立场说这话。”

    尘烟缓缓散去,栾风清半睁着眼,了无生气的样子露了出来。

    卢风照颓然道:“放了师兄,我解蛊。”

    秋月白将光刃弯成一个圈,箍在卢风照脖子上,确保他无法生变后,才放开了他。卢风照引气入体,拇指指甲缝中嗖地钻出一条虫子,虫口一张,对着江水甜吐出了一大口水。

    江水甜恶心得立即要躲,被秋月白紧紧按住。等到水降临到身上,江水甜却是意外感觉水质清冽,凉爽透亮。

    真正的风露水,竟然藏在这种恶心地方。江水甜无奈地接受着蛊虫的洗礼,一边通体舒畅,一边满心恶寒。

    等到虫子吐完最后一滴风露水,江水甜浑身湿透,抬头看向方才因冷汗同样浑身湿透的秋月白,见他的额头已经不再冒汗。

    秋月白以灵力探了探她的腹部:“没事了。”

    “太好了。师兄,谢谢你。”江水甜由衷开心道。

    “事不宜迟,我们该走了。”袁风纯开口提醒。

    秋月白看向伤重的栾风清,行了个大大的弟子礼:“弟子从此脱离师门,万谢师尊养育之恩。”

    栾风清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没有回应一个字。

    掌门与大长老皆败下阵来,派内再无人能够阻挡三人。他们很快突破钟落结界,离开了薛林山。

    “终于突围了。饶了我吧,我的特效可不适合做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江水甜瘫倒在了云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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