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尖观内外如一,俱是一派清雅。江水甜走进来时,赵扶深已经候在了前厅,热情地引着江水甜三人就座。

    江水甜打眼一看,此处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看来,他们三人通关之日并不算早。也是,她心想,毕竟,别的人只需要通过一次时间试炼,而他们却要三次。

    众人最前面的人坐在一张扶椅上,大口喘着气,一副要背过去的样子。江水甜新奇地看着他,没想到第一个爬上山的人,竟然有着这样一副病弱之躯。

    江水甜落座后,陆陆续续又有其他选手通过关卡,走了进来。等到所有通过的选手都聚集到了此处,赵扶深对着现场的百余人说道:“恭喜大家通过了‘无’关。接下来,我们要去往第三关‘情’关。本关又分三环,一为幻情,二为世情,三为魄情。在试炼过程中,将会有引路人带领大家前行,但要注意,引路人只是提供建议,不会强制大家,大家在闯关过程中,尽管遵循自己的内心,去作出选择。”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同时,江水甜耳边,所有的杂音骤然消失,她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师兄,笺笺?”她试着呼唤,却没有一点回应。

    一片黑暗中,一道声音刺入江水甜脑海:“江水甜,在幻情关卡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强之人,方方面面都为最强。你生来有着冠世的荣华,泼天的富贵,空前绝后的天赋。在你十七岁时,你练就了世间最强的仙术,拥有了最高的修为。”

    江水甜听着这道突兀的声音,觉得自己好像在玩一个第二人称RPG游戏。

    声音有如实质,钻入她的头脑里,又从脑中过滤而出,汇聚了一个少年的模样。竟然是那个莫名其妙将她的系统切断,还骗她系统已经消失了的少年。

    “系统。”江水甜尝试呼唤,果真听不到回音了。

    江水甜看向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少年,气不打一处来:“喂喂,你又把我系统切断了。”

    虽是这么抱怨了一句,但江水甜心里其实虚虚的。考官在考试当中切断外援信号,其实也很正常,对面有的是话堵她。

    但那少年却似未曾听闻:“我是你在此关的引路人,你可以按照我的指引走,也可以不如此。”

    驴唇不对马嘴的答话,听得江水甜心头更是火起:“别装不认识啊,我可记得你这副样子。”

    她四处看了看,除了少年之外,一个人也没有。她更气了:“你把我的同伴搞到哪里去了?”

    “随我来吧。”少年说着,便走向了前方。

    江水甜这才发觉出不对来。这位引路少年,明显没有在听她说话,只是在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台词。就好像,他是一个NPC,有人早就给他写好了程序。而且还从上次那个会说会笑的智能NPC,变成了一个只会机械服从程序指令的低能NPC。江水甜的问话,显然不在他的指令范围之内。

    看来,从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江水甜猜测,将她与秋月白与许笺笺分开,估计这也是试炼当中的一环,要见到他们,只能先通关了。她叹了口气,跟在了引路人身后。

    走了几步,原本一片白茫茫的四周,开始一点点地浮现出风景来。有着多年游戏特效从业经验的江水甜又一次感到眼熟,这幅景象,就如同进入游戏前的加载画面一般。

    等到加载完毕,音画一下子同步了起来,铺天盖地的声音涌入了江水甜耳中。

    此处是一处热闹的集市,游人如织,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我要这个!”糖球车前,稚子拉着爹娘的衣角,小手指着糖球不放。

    “太贵了吧,便宜点。”年轻的姑娘在手镯摊边与小贩讨价还价。

    “当心当心,撞咯撞咯。”卖货郎推着一大车香粉向前跑,一路用声音做喇叭,提醒过路的行人当心。

    “这里是何处?”江水甜好奇地问引路人。

    引路人道:“沸罗集市,人间最为繁盛热闹之地。”

    他带着江水甜穿越了大街,在一座珠宝铺门口停了下来。这家店铺装饰富丽堂皇,一看便知是奢华之所。

    江水甜在门口看到了一块亮晶晶的额坠玉石,闪着赩炽色的光华。她想要近前去观察一番,又顾虑地止住了脚步,暗自叹了一口气:“可惜我没钱,不然,真想把这整条街都买下来。”

    “大小姐,又来店里玩啦?”正在门口拉客的店员看见了江水甜,热络地挽起她的手,走入了店铺中。

    “大小姐……我?”江水甜惊了。

    “你生来就拥有着世间最多的财富,享受着最为尊贵的人生。”引路人不带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比玫瑰星云系统更像是系统。

    听到这话,江水甜心中生疑,她莫不是在这幻境里,和许笺笺互换了身份。如此一起来,许笺笺不会正在体验着她废灵根的一生吧。

    江水甜有些担心:“敢问引仙君,我是不是与其他选手互换身份了?”

    “没有。”引路人终于智能了起来,精准地回复了江水甜的问话。

    江水甜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既然如此,我可要好好享受咯!”

    她走入店中,在几位美女小二的热情接待下,试了好几款额坠,最后还是最中意第一眼见到的那款赩炽色玉石。小二说着将玉石送给她,她却摆了摆手,没有收下,独自走了出去。

    “为何不收?”引路人问道。

    “我凭借这个假身份,享受片刻的优待已然足以,哪能再要人家的东西呢?”

    话是如此说,她心里想的却是:“这题我会,考的是不能贪恋人间荣华富贵,要放手人间,遁入无情道中。”

    江水甜得意地想,这题题眼简直太明显了,轻易就能破解出来。

    随后,引路人又带着她一路走,来到了一处秀美的河谷中。

    “这又是何处?”

    “人间最美的山水,桃花水林。”

    引路人领着江水甜踏上了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小船上,划起船桨,顺着河流渡了起来。

    “去哪?”江水甜问道。

    “看遍人间繁盛处,游遍世间好风光。”少年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糖衣炮弹腐蚀我?

    不腐白不腐。江水甜乐得逍遥,干脆肚皮朝天,躺在夹板上,享受起引路人的服务来。

    小船顺着长江而下,江水甜边听着过路的鸟鸣猿啸,边饮着船上的美酒。引路人一直尽职尽责地划着桨,入夜了也毫不停息。不知不觉间,江水甜闭上眼睛,陷入了一船美梦当中。

    做完一重重酣游天下、遍地撒币的美梦后,梦醒之时,船已靠岸。着陆之时,江水甜看着岸边七彩的灯光与放松晒太阳的人群,眼中闪过一丝欢羡。

    她已经等不及引路人引导,迫不及待就要过去玩了。

    她看向一旁,刚想催促引路人,却听引路人道:“接下来的路,由你自己走。”

    引路人只说完这么一句话,就原地消失了。

    “啊?”

    引导完新手任务,NPC接着就走了?按说不是应该在主界面一直待机吗?

    江水甜摸不着头脑,干脆就按引路人所说,玩起来吧。江水甜与好客的当地人围在火把旁跳舞,唱歌,快活无比。游完岸边的都城,她又挥手告别,去往了新的地方。

    她以幻境中这个投了几亿次胎才能选中的好身份,在人间畅游了起来。凭借这个身份,无论走向何方,她都过着轻松惬意的生活。她不用怕哪天钱花完了,因为她的财富根本花不完。她也不用怕独自在外受了欺负,因为世上没有人打得过她。

    如同引路人所说,她游走了许多地方,这些地方或是繁盛,或是清幽,或是秀美,或是空远。唯一的一个共同点——无一不是极乐之地。

    不知不觉间,她真的如同引路人所说,看遍了天下的美景,尝遍了人间的美食。而在日复一日的享乐当中,她渐渐习惯了那个天下最强的身份,习惯了漫无目的,四处皆乐的生活。

    这日,江水甜刚刚结束了一场酣饮,与许多人一同躺在沙滩上,望着头顶繁盛灿烂的星空。突然,一个幼小的女孩走过来,停在她脚边,歪着头看了看她,又并排躺在了她身旁。

    江水甜正在半梦半醒之间,见欢场中突然来了一个孩子,问道:“小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这是大人寻欢作乐之地,呆在这里很危险,快回家吧。”

    女孩好奇地看着她:“你又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怎么不回家?”

    “家?”江水甜蓦地清醒了过来。

    她猛地坐起了身,四处找寻。四周遍是横躺在地,以天为被,酣睡沉眠之人。她找了很久,现场尽是萍水相逢之人,见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

    下一瞬间,被她遗忘了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轰然涌上了她的脑海之间。她终于记起,她正在一个试炼当中。所有的这些,都不是她本来的生活。而那个带她过来的引路人,已经好久不曾出现了。

    江水甜怅然对着半空道:“引路人,你去哪了?”

    一个默默躺在角落里,被落下来的阴影覆盖了半张脸的人,闻声坐了起来。

    正是引路人。

    “你为何会消失不见,将我一人留在这里?”江水甜问道。

    “从你想要融入这处人间开始,你便不再需要我,我也无需在你面前出现了。”

    江水甜的心骤然空了一拍:“在那之后,我一个人在人间游玩了多久?”

    “十年。”

    “十年。”江水甜苦笑一声,“可我分明觉得,只是一瞬之间。”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引路人道。

    江水甜心中懊悔无比。她一开始还在寻找题眼,牢记破解关卡之方,可渐渐的,她却陷入了引路人指引的富贵沼泽地中,一陷就是十年。

    错已铸成,多思无益,现下唯有亡羊补牢。

    江水甜问:“我要如何才能走出这里,通过幻情之关?”

    引路人微微一笑:“何须一定要通过?这里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你能够将十年看作一瞬,足以佐证。”

    江水甜摇了摇头:“我可以花十年时间做一场梦,但却不可能在梦醒之时,继续停留在梦里。带我出去吧。”

    “外面的世界残酷无比,只有此处才是桃源。留在此处,我可以保你一世安宁。”

    江水甜坚定道:“我要回到现实中。”

    “好。”引路人终于站起身,将黯淡的半张脸带出阴影之中。

    烟火繁华之地的轮廓逐渐淡去,新的风景尚未成形,先送来了一阵阵声音。

    马蹄声,喊打声,兵器相撞声,血肉飞溅声……江水甜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她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人间的战场。

    “引仙君,这又是哪一出?”江水甜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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