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罚司为了维持各族平衡和大局稳定,对各王族的惩罚向来审慎,需要经过多重审议程序才能最终确定,所以即使是已在赏罚司任职三百年的莲雀也无法确定他到底会受到什么处罚,但可以肯定的是程度一定极重,重到或许不足以支撑他再担负起族长一职甚至...死亡。

    可她早已下定决心,那么接下来的路她便不会有任何犹疑。

    莲芜狭长上挑的美目如蛇瞳般幽幽盯着她,里头散发着极重的煞寒之气,直看的人毛骨悚然,可莲雀却毫不退让的直视着她,杏眸里似也燃着熊熊烈火。

    极是突然的,莲芜脸上的冰霜融雪般化开,露出松快的笑意,她卸掉那股气势,慵懒的挑挑眉:“我知你秉性,从小就是个愚蠢的小圣母,披着离经叛道嚣张跋扈的皮子,干的却净是些舍己助人的蠢事!罢了,这烂摊子也不能我一个人托着,如果他废了,你就得给我顶上去。”

    莲雀虽然被阴阳了一通,但着实是大松了一口气的,她这小姑姑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她有时也摸不准她的脾性,不过好歹没有真的为难于她。

    “那我...该如何带他走出这乌十八楼呢?”

    莲芜话里的意思,似乎如果自己未封闭灵魂之门便可自如带莲鸩出去,可这条路分明已经被她堵死了。

    莲芜闻言倒是看了半空中的战局,白鬼涯正面无表情地一刀劈下,禹锡流在这一刀下竟是被逼得吐血飞退,看起来力竭而再无反抗之力。

    她表情微微一变,咬牙有些恨恨扔下一句“有那位白鬼涯大人在,你还怕出不了这困阵?之后再联系你!”说完便火急火燎地直冲禹锡流倒地的方向飞去。

    她男人都被打成这样了,该死的白鬼涯!

    莲芜冲过去一把扛起快两米高的精壮男人,恨恨瞪了眼白鬼涯,旋即也不多停留,利落的衣袖一翻便消失在了原地。

    ...结束了?

    莲雀视线从莲芜二人消失的地方慢慢移到立在残垣断壁中的男人,她在原地踯躅片刻,到底还是慢吞吞朝他走去。

    “十二长大人。”

    白鬼涯居高临下的长身玉立于她身前,清泠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乌十八楼已破,火族族长莲鸩已被我控制,这个任务,我完成了。”

    白鬼涯天生无情,但他的感知力却是绝佳。眼前的小少女,不再是一副萌动着春色的模样,反倒是板着小脸公事公办,武装出冷漠模样,眼睛微微避开他的视线,不与他对视。

    这样的情态,倒与之前跟他联络时的情态一模一样。

    这样的念头在心底闪过,他冰寒的桃花眸毫不遮掩地注视着她,竟是掠过她的话,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在生气?”

    莲雀以为自己幻听了,猛的抬起头,却对上他依旧冰寒无甚表情的脸,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所以...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莲雀觉得自己就像被吹得鼓胀到极限的气球,突然被锋利的针扎了个眼,噗嗤一下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假面。

    她再耐不住伪装,带着些恼怒的瞪向他,一股脑的将自己的怒意与不甘砸向他:“是啊,我就是在生气!白鬼涯,我向来最讨厌奸诈狡猾之人,我本以为你身为德高望重的赏罚司十二长,干什么事情都是光明磊落的,没想到你竟一而再再二三的算计我,谭镜邪就算了,好歹是云隼老头起的头,可这次我与你的赌注,明明只是为了证明我有足够的战斗能力,你却逼着我去手刃我兄长,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无情的人!并且,如果你一开始就把这些情报告诉我,我根本就不会答应你!”

    一顿输出直接把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白鬼涯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一顿痛骂后莲雀甚至还有些呼吸急促地在一旁喘个不停,可气势上依然昂首挺胸地怒视白鬼涯。

    她是真的气坏了,自己自从遇见他起,一颗少女心就被十足的煎熬着,他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榆木疙瘩!脑子没开窍还偏偏长成一副惹人欲罢不能的俊俏模样,弄得她上又上不了,退又不舍得!

    而此时白鬼涯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或许是空茫茫的雪地上突然被不知天高地厚的野雀撒了泡尿就振翅离开的那种...茫然?

    甚至他先注意到的是她圆溜溜的眼睛和气鼓鼓的脸颊,整个人像只通红的河豚,然后才后知后觉的理解了她的痛骂之语。

    “这样的情绪,我倒是从未预料到。”

    白鬼涯终于缓缓开口说到,不过被骂成这样,他竟也没有生气。

    他静默半晌,眉心到底生起一道淡淡的折痕,沉声开口道:“在谭镜邪梦镜中,我便与你说过,你的情绪会成为阻碍你得成大道的最大阻力。目前赏罚司在任的所有司长,无一不是孓然一身,他们都通过了这样的考验。”

    盛怒之下的莲雀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呼吸都有半刻的停滞,她难以置信的看向一脸平静的白鬼涯,所以...这只是成为司长的常规考验?众叛亲离??毫无牵挂的为赏罚司卖命???

    这到底是什么离谱规定!白鬼涯自己是个战争机器,于是要求手下全是战争机器吗?但是好歹做这个任务是有选择权的,无法斩断亲缘便可以不去竞争司长,可一旦成为司长便是他的心腹,那便必须要符合他的要求——冷血无情、毫无牵绊。虽然她毫不认同,可却也无法对这种制度过多置喙,因为这些都是个人的选择。

    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并不是有意的在利用她,而是...他本来就是简单粗暴的将司长应经受的考验套在她身上了?

    莲雀几次张口却又被噎住,她只呆呆的看着白鬼涯,竟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继续生气...好像立场又不够牢固了,可不生气...她还是有点不甘心呀!因为,这破司长的考验她早就说了她根本不想做!

    等等,电光火石间,她脑中飞窜过一个念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突然开始飞转。

    现在想来,当初白鬼涯桌上早便有了乌十八楼的情报卷宗,这就说明他已经在计划拔出这个地方了,如果是其他人来做这个任务,那以莲鸩目前的实力当真就生死难辨了,如此看来她阴差阳错接下这个任务,虽然一波三折,但其实竟是个好事!

    至少现在莲鸩在她灵魂境内,她是掌握着主动权的。

    想通这点,加上得知白鬼涯并没有狠心利用她,只是公事公办了一波......当然,虽然他还是那块不通世情的冰疙瘩,虽然他还是对她与其他人无甚差别,可这样的他,却让她的心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

    不过一个理直气壮发火的人,突然发现自己气焰没有立足点后,当然会存在片刻的尴尬。

    莲雀眼神像颗被吹落的蒲公英小种,很是可疑地飘飞了一阵,突然,她大声咳了一声,眼神终于又落回到白鬼涯脸上。

    她双颊微红,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个,莲鸩现在在我灵魂境中,可他似乎是被下了禁制不能走出这十八楼的范围,以我之力已经无计可施,你...有没有办法可以破除这禁制?”

    好像又是平时那个浑身粉扑扑眼神湿漉漉的小雀了。

    白鬼涯又见到了莲雀那副熟悉的尊容,那点眉心折痕如春水涟漪般再无痕迹,面上却是淡淡问道:“你破不了?”

    “是,我破不了。”她坦荡直言,那浑身凛然之气简直莽得横冲直撞,“我根本没有察觉到莲鸩身上有任何禁制的气息,这说明下禁制之人比我高明不止一筹,这不是我能对付的对手。”

    言下之意,她不会做浑身是胆的莽夫,这件事她处理不了,要白鬼涯来处理。

    没有人敢跟白鬼涯这么说话,也不会有人坦率地跟他说自己弱,但莲雀这么做却并没有让他感觉有什么不好,她似乎是觉得,十二长并不是只用高高在上接受崇拜的领导者,反倒他作为赏罚司之首,就是得处理最棘手的事情、斩杀最难杀的敌人。

    他的铁石心肠里莫名飘荡出几丝类似于欣赏的情绪,太过清淡以至于他自己也没有多去注意,只是,少女生动的小脸就这么刻印在他瞳孔中。

    “既如此...”他终于缓缓开口。

    莲雀梗着脖子等他下文,却不防突然一只大手稳稳的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还没等她惊诧,身子便是一轻,竟是被带地飞了起来。

    手腕上禁锢的触感麻酥酥的,她极力忽略心底的悸动,只看向白鬼涯,见他却一副八风不动的淡然样子。只是当他们升至极高的高空时,白鬼涯气势猛然一凛,空间随之扭曲一瞬,就连时间都似乎静止了几秒。

    等回过神来,底下突然便有尖锐地撕裂声响起,她不由怔愣的透过层层云雾朝下看去——别说什么禁制阵法,原本占地广袤的乌十八楼竟就这么顷刻间被绞杀为齑粉,荡然无存了...当真可叫连根拔起。

    如果此刻里面还有生灵...她有些头皮发麻的看着稳稳握住自己手腕的男人,他眉眼清俊如画,就连此刻也是面无表情,可她却终于品砸出几丝他的强大与无情。

    她意识到,与禹锡流动手时他完全没有下杀手,否则只要他想,战斗可能在瞬息间便会结束。

    他擅长的,是杀戮,而非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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