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单车的身影顺着大路一路远去,顶着一头橘发的日向在这寂静的夜里醒目得仿佛自带高光。男孩中间停下来跟她挥手挥了好几次,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越来越远。

    直到彻底看不到了,照朝还是有点怔怔地望着男孩离开的方向。今天晚上从日向出现在她面前开始,她其实就已经做好了走一步看一步、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自己来背负的心理准备,哪怕两个男生打起来都要奋不顾身上去拉架的,结果……就这么结束了?

    不,甚至还要更早一点。从她坐在影山家的沙发上、听着门口传来的那声“我回来了”起,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拐上了未知的轨道,每一个发展都和她预料的完全背道而驰。照朝怀着满肚子的疑问和欲言又止,几乎是病急乱投医一般地转向旁边,想要和身边的男孩寻求一个答案。

    影山也正望着前方日向背影远去的方向,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目光是种说不出的、前所未有的复杂。男孩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脸朝着照朝望了过来。

    两个人对视的瞬间,照朝突然想起了几年前中学二年级的寒假,影山在她家留宿的那个跨年夜。虽然那次主要还是她处心积虑地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吧,但结果和现在的状况有点类似,也是气氛越来越暧昧、差一点点就要亲上的时候,被乱入的突发状况打了岔……

    是吧,虽然现在又只剩下了她和影山两个人,但要说再继续刚才的做点什么,估计谁也没有这个心情了。并且和那个时候最大的区别是,那时候的她对影山是一心一意的,现在——

    在英国的这一年里,照朝曾经不止一次地考虑过这个问题,还和寄宿家庭的姐姐拿“我有一个朋友”打码聊了一下。好在姐姐也没戳穿她,没追着问一句“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要不照朝真的恨不得羞愤欲死。但别提能够两全的完美方案了,照朝跟姐姐彻夜长谈聊到天边鱼肚白,连个差不多点的解决办法都没想出来。

    每个人碰到的情况不一样,人家姐姐出的主意也确实没办法直接拿来主义。本来她还是有点遇到困难睡大觉的鸵鸟心态、准备真的碰到了再想具体怎么办的,结果没想到的是到家当天晚上就跟影山打上了照面,又直接跑到了跟接吻就差一丁点的进度,然后又被日向撞了个正着。

    照朝从小就有在外婆的书房里翻书看的习惯,外婆从来都不怎么管她。所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所涉猎之后,看到口袋言情的男主角抱头懊恼,碎碎念什么“我不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两个女人动心的男人吧”,照朝真是恨不得当场暴起,指着这家伙的鼻子痛骂一句“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还有道理了是不是”——

    结果现在可倒好,回旋镖打人是真疼啊。见到一个人的时候是全心全意地只想着他,直到另外一个人出现才觉得哪里不对,还对每个人都这么情深不悔的……

    所以果然还是她的问题吧。爱情应该是排他的才对,可是人真的可以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同时对两个人心动、愿意为两个人同时许下约定吗?这对被她喜欢的两个人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点,这样的感情、还能称之为“爱”吗?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人渣,照朝垂下视线,连影山的眼睛都不敢直视了。她正不知道该和男孩说些什么的时候,脑瓜顶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没事的,”她的青梅竹马竟然也微微弯起了嘴角,小心地、几乎是珍视地揉了揉照朝的发顶,“放心吧。”

    这一下的力道很轻,语气也有种和此时此刻的气氛不太相符的轻快——或者说是安慰。男孩手掌的温度和结实触感还停留在那里,照朝有些毫无边际的迷茫,她完全无法理解此时此刻的影山为什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难道他、就不会觉得不甘吗?不会认为她太过分了吗?自我代入了一番,照朝都感觉要打这个抱不平了——

    并且说什么没事要她放心……这个句式、这个口吻,听起来是不是也太耳熟了一些?照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日向和她告别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不,等等,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没事了!并且两个人都这么告诉她,又是前后脚的功夫,就算是搭档、是有名的怪人组合,总不会连这种事都有默契吧;像照朝这种阴谋论爱好者、资深诛心人士,那更是从来都不相信巧合——

    总不会……这两个人背着她达成了什么协议吧?聊了什么、达成了什么共识吗?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好像刚才的疑问也有了答案;照朝不禁狐疑地抬起视线,求证般地盯了影山一记。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一个脑洞的话,那么男孩的反应就相当于把这个猜想推定成了假说。明明应该是占理的,影山竟然被她盯得眼神躲闪了起来……

    “真的没关系。”影山只是动摇了一小下便恢复了正常,轻声地这么说。他似乎还想摸摸照朝的长发,又忍住了,转而把手里装着蜂蜜面包……蜂蜜小饼的纸袋递给了她。

    “去吧,看着……”男孩似乎是想叫她的名字,连口型都做了一半,然后又猛地刹住了车,缺少了发音的口型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短暂的、不足半秒的停顿,“……开了灯我再回去。”

    直到进了家门、放好牛皮纸袋、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开了灯,照朝还感觉有点晕晕乎乎的。她靠在窗口望着站在大门口的影山,看着男孩冲着她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迈开脚步,终于放松了身体闭了闭眼睛。

    这个晚上真是有够跌宕起伏命运多舛的——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吧。最终是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收了场,更是让人不敢相信……

    所以说、这就是勉强告一段落了吗?其实还是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啊,不过她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要让她跟两个男孩毅然决然地划清界限什么的,想也知道是天方夜谭,更不可能。怀着这样毫无建树的心情,照朝收到了日向到家之后的报平安邮件,放了水在浴缸里咕嘟咕嘟地吐了好半天泡泡,躺到床上的时候仍然没想出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之外的解决方式来。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其实不还是当鸵鸟嘛。然而答应人家的正事儿还是要做的,第二天起来顶着一对黑眼圈的照朝按照约定联系了八神先生,介绍了在东京执业的律师推给了裕子阿姨。

    当时说的那句话本来就有些过界了,照朝也并没有去插手律师先生和影山家是怎么聊的。一年没在家了,即使是暑假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当鸵鸟的愧疚感也在忙碌中淡去了一些;只是邻居阿姨给她的蜂蜜小饼还没吃完,照朝竟然出乎意料地收到了影山的告知。

    …………

    这一天是七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末,也是乌野跟伊达工高约了练习比赛的日子。照朝跑了趟学校帮着拍了照,又把自己从英国带回来的手信——给新闻部的后辈、现任的部长带的固体香膏,给仁花的田园风小碎花化妆包,给月岛的大英博物馆文创书签,给山口的熊皮帽卫兵小人,给日向的榛子口味巧克力还有其他一些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分发了一下。拍完比赛她去部室整理了一下照片,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又和结束加练的日向和影山两个打了个照面,于是难得地和影山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这对她来说可真是久违了,虽然和青梅竹马的男孩肩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点小小的尴尬。她骑了自行车而影山没骑的这种情况,要是中学那会儿,照朝会干净利落地让出位置,自己坐到后座去让影山带她;后来两个人吵了架还在冷战的时候,她会自己蹬着车子放到比较慢的速度,任影山在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她——

    现在算是折中吧,照朝这么想着推着车子,车筐里放着装了电脑和相机镜头的背包,就这么跟影山一路走了回去,路上还在各种若有所思。

    刚才她给影山发的手信也是巧克力,不过跟给日向特意挑的带坚果的不一样,是味道相对比较清爽的薄荷口味。况且这个巧克力本来就是多买了准备随时送人的,她真正给影山准备的是去爱丁堡玩的时候买的羊绒围巾,只不过现在大夏天的实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来……

    所以要等到天气冷一些、或者干脆影山生日的时候再送给他吗?胡思乱想了这么一路,照朝感觉自己简直要选择障碍症发作,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她和影山应该分别的分岔路口,男孩走在单车的另一边步子迈得很小,似乎拿不准要不要叫她。

    “和AD那边的参观定下日子了,”见她自己停了下来,影山也就这么开门见山地说了下去,“是下周一。”

    “哦?”竟然这么快,她本来还以为怎么也要打完春高预选赛吧……照朝颇有些意外,不过倒也能理解,“那也不错,早点去看看心里也踏实嘛——”话讲了一半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下周一?明天?”

    今天是周日,那么在今天讲“下周一”到底指的是哪天,不同国家的留学生扯皮也能扯个好一会儿,没出过岔子的人都是少数。按照国际标准,一周的第一天是星期一,所以今天周日就是这一周的最后一天,提到下周一就是明天,照朝在英国的时候也是这个计算方式;但按照日本的习惯,大多数人都认为一周是从周日开始的,所以“下周一”、也就是——

    “不是的,是4号,”影山果不其然地摇了摇头,漂亮的绀青色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8月4日的那个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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