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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这个岁数了,度数总不会还在涨吧——照朝披着浴巾从淋浴间里踩出来,瞪起眼睛寻摸了一圈,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先把眼镜戴上。

    这边的公寓毕竟是头一次来,还不怎么熟悉。从眼镜到镜子都被被温热的水汽洇得有些起雾,照朝在台面上没找到擦镜纸、又不想出去翻自己的包,于是摸索着去找抽屉的把手。

    按影山的习惯,擦镜纸应该就在最上面那层才对。然而拉开抽屉之后,更显眼的却是一只亮橘色的、倒扣着的马克杯,旁边是支没有开封的牙刷。

    照朝怔了怔,抬眼瞟了下仍然雾蒙蒙的双开镜。刚才进来的时候她还没注意,镜子前面不锈钢骨的置物架上已经放好了漱口杯和牙刷,都是同款不同色的一式两份,颜色是熟悉的一个深蓝一个浅黄,只不过在旁边空了微妙的一块距离,再放一只杯子也能放得下。

    影山那点小心思有时候真是昭然若揭,让日向发现了绝对又要吐槽他。照朝忍着笑,撕了张湿巾把眼镜和镜子都擦干净,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跟淋浴间里一看就是新放上去的瓶子一样,盥洗台另一头立着的身体乳也是没开封的。照朝一只手扶了把用大毛巾包起来的长发,只用一只手拧开喷嘴,然后挤了一泵浅蓝色的乳液。

    香味似乎比刚才用的沐浴露要浓郁一点,也稍微甜了那么一丁点。照朝这么想着,把掌心凑到鼻端嗅了嗅,试图找到一丝海浪的气息。

    夏天那会儿影山这边官宣的消息,除了转会都灵之外,还有和这家全球知名的旗舰级个护品牌达成的品牌代言人合作。合同签了一年,正好能在明年奥运会之前到期。

    虽然不是长约,但影山选手本人的战绩和商业价值摆在那里,再加上经纪团队这边谈得好、品牌那边诚意也足,专门推了新的运动护理产品线,还为影山量身打造了新的独享香型,也就是她刚才用的“浪花碧海”。

    首发礼盒的预订单早就在官网定好了——没办法,初回限定版这种东西对仓鼠症来说,完全就是骗人花钱无往而不胜的利器;就算品牌会送样品过来,影山和日向两个人各自的代言,照朝该买的也还是会买——然而新产品还在预售阶段,发布会也要等到下个月,所以影山这边拿到的样品,应该算是真真正正的全世界第一份了。

    影山选手自己不太在意这些,刚才在浴室里看到的、用了一半的沐浴露洗发水,还是那个从小时候一直用到现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薄荷香型运动款。照朝一边对着镜子给自己涂后背,一边忍不住再一次地微微地笑了。

    房间里暖和,抹过脸又吹了头发就想犯懒。化妆包和吹风机摊在茶几上、一样也不想收拾,照朝连浴袍都没换,往沙发上一倒又觉得闲不住,刚躺下就坐起来,把平板又拿到了手。

    全国花滑锦标赛的比赛日在昨天就已经全部结束了。羽生选手退役之后,花滑的关注度在国内确实有所回落,今天报纸的头版也给了大谷投手,照朝她们这边的压力并不算特别大,颁奖仪式一结束拔腿就跑、去赶回东京的末班车,连稿子都是在新干线上大爆手速敲出来的,等一起去吃夜宵的同事回到酒店的时候,她已经登机准备起飞了。

    今天最后一天是表演滑,本来就以出图为主,在慕尼黑机场等着转机的那几个小时,照朝还见缝插针地看了会儿直播。至于长野支局那边的同事还说结束之后要请她们吃饭这种事情,都被她一股脑地扔给了一起出差的摄影师搭档。

    所以她的假期今天就算是开始了,可以一直休息到元旦;然而照朝放不下心的,也是收假之后的事情——春高是1月4日开幕,青年记者计划的最终培训也压缩到了两天,3号下午的两堂培训课被报社全都排给了她。

    春高现场不是第一次去,记者计划的报道项目也不是没参加过。但以前参加那会儿照朝都是坐在下面听人家讲的,自己要上台还真的是头一次。

    高中三年里参与了两年的报道,流程她已经很熟悉了。按照以往的惯例,实体版的参与手册应该是会在签到的时候发放,但电子版文档已经发到了她们这些培训导师的邮箱,附带的还有参与学员的简介与履历。

    等着文档载入的空档时间,照朝把沙发上的周边抱枕抱在怀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要讲的东西都是信手拈来的熟悉,PPT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可是她就是觉得莫名地紧张。

    小学接任新闻部部长之后就要在学生大会上做社团预算的报告了,长大一点又有各种项目答辩、成果发表,工作之后选题评估、项目提案等等也都是常事,按理说这种在很多人面前做演讲的场合,她不应该有什么心理负担才对——

    可能是因为身份不一样了吧。加载完成的时候自动跳到了上次看的页码,也就是日程安排的那一页;照朝的名字排在当年她也听过课的大佬下面,自己一个人占了两行。

    飞机上随便吃了点东西,现在也不是很饿。照朝蹭了蹭怀里的抱枕,切到另一个文件夹,把自己的课件又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照朝第一次参加报道项目的那一年,春高冠军是福冈一林,亚军是东京枭谷,三四名是长野鸥台,京都犬伏东;往前有她们宫城的乌野,东京的井闼山,大分的狢坂,有松山西商,有音驹;再往前是兵库的稻荷崎,石川的早流川工,神奈川椿原,高知清川——

    做PPT挑素材的时候已经这么故地重游一次了,现在再拿出来看还是一样。一张张照片翻过去的时候,照朝感觉自己好像又一次回到了十几年前。

    再往前就是在仙台了。深秋的白鸟泽、青城、和久谷南、条善寺,夏末的角川和扇南;以及初夏的IH预选赛,青城、伊达工和常波。

    课件这么过下去总觉得意犹未尽,翻着翻着就翻到了网盘。她现在是跟过VNL、拍过奥运会、穿过IOPP蓝马甲的体育记者,就算并不是报社的专职摄影,高中那会儿拍的照片拿现在的眼光看也会觉得有些幼稚,更别提更早的之前。

    那是穿着外婆的白鸟泽校服、大摇大摆地混进人家学校当间谍的初中,也是和松本先生学了点皮毛、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影山的少年俱乐部显摆的小学。小猎隼队的队服设计,Falcon的“O”是个排球的图案,影山第一次拿到的正选队服的12号,第二局20-12的赛点,对面那个4号王牌高呼着“放马过来”的不甘——

    “……阿照?”

    像是跌进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云朵,又或者是躺在了长得像绵羊的小白鹰的翅膀底下。照朝感觉自己被轻盈地拥抱着,暖和又舒服,还有点微微的痒——

    然后在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人在这么叫她。其实并不想睁开眼睛,只是那声线太熟悉也太温柔,像是有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拂过面颊,于是照朝还是努力扒开沉重的眼皮,一双眼睛缓缓地眨了眨。

    然后撞进了一片海一样深沉的蓝,还有唇上一停即走的温软触感。照朝下意识地用舌尖去挽留,脸颊却被轻轻地碰了碰,然后是微凉的鼻尖。

    太近了,近得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照朝不由得眯起眼睛,房间里很暗,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

    而面前近在咫尺的,毫不意外的是影山飞雄的脸。那双绀青色眼睛安静地凝望着她,从睫毛到鼻梁,优越的轮廓在暖调子的柔光之下,仿佛被镀了一层柔和的描边,更像是整个人也在发光。

    中间的记忆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但有影山的地方总是值得安心的,照朝还带着一丝半梦半醒之后的迟钝,冲着年轻男人伸开手臂,下一秒钟就被真真切切地抱住了。

    “在沙发上睡着了。”

    影山拥着她的身体,嘴唇停留在一个几乎要吻上的距离低声说,照朝甚至能感受到他讲话时空气的流动和唇齿的震颤。年轻男人用的是简单的陈述句,话音里是解释,带了一点小小的责怪和更多的关心,“很累吧。”

    大概是有一点的。花滑全锦赛的赛程安排的比较紧密,她前面一直没有休息、还要抽空准备培训的课件和讲稿,最后一天报道结束马不停蹄地去赶末班新干线回东京,又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也许在路上的这段时间、包括刚洗完澡出来那会儿还没什么明显的感觉,但真的放松下来之后,那些累计下来的疲惫感就延迟地笼罩而来,铺天盖地。照朝环着影山的脖颈,目光从恋人凝望着她的眼睛流连到年轻男人身上还没换掉的俱乐部运动服,盯着夹克上的LOGO和队名,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刚醒来的喉咙有点哑,照朝清了清嗓子,重新任由自己沉溺进影山的目光,软软地开口了,“很想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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