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探戈『我的朋友』2
“哎我知道影山最近可能挺不好过的吧，但他也确实——”
没用照朝动用什么循循善诱的话术，金田一就把晨练吵架事件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同级生知道她想听，连当事人的表情和反应都事无巨细地描述了。
“……还有上次也是，”这一件事讲完还有几条附赠，金田一大概憋了蛮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倾诉的机会，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马上关好，“有小学生来社团参观，差点都被吓到……”
“我也跟那家伙讲了，心里不好受的话就说出来，”说到这里金田一咬了咬牙，“可是他——可是——”
可是了两次也没总结出结论，高个男生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懊恼，像是有情绪始终找不到出口，甚至不知道冲着谁去。他酝酿了好半天、努力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照朝大致能明白金田一是怎么想的。如果是平时估计都不用来找她诉苦，早就直接跟影山当面锣对面鼓地吵吵起来了；现在应该是顾忌着影山家里爷爷刚刚去世、顾忌着影山本人的心情，就算是对着她也没好意思说什么重话。
所以就说，她这位同级生长了个在排球部员里也相当显眼的体格，其实是个心肠很软、心思也蛮细腻的人。照朝拍了下高个儿的手臂当做无言的安慰，然后瞥了一眼旁边。
刚才都是金田一的单人演讲，另一位同级生自从翻完那个白眼之后就一直没出声。国见懒懒散散地靠在窗台边，屈着手指低着头，一打眼望过去像是在数自己的指纹、或是突然发现指甲上劈了个让人无法忍受的毛刺——
然而这些都是表面现象，这一位的注意力很明显也是在她这边的，碰上照朝的目光没躲没闪、没点头也没摇头，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
这意思就是金田一讲得很全面，他国见英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照朝微微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垂着眼睛摸了摸下巴颏，把两个男生的讲述配上反应，在心里暗地捋了一遍。
俗话说孤证不立，哪怕不去问影山这个当事人，照朝在北一男排部的眼睛耳朵当然也不止一两个——金田一他们俩来找她之前，照朝就听阶上讲了个大概，这下几个人的“供词”捏合在一起交叉印证，她感觉自己也差不多胸有成竹了。
“照朝酱人呢，哪儿去了？”想好的开场白含在嘴边刚想开口，半层楼梯之上的走廊上便又有人扯着嗓子喊她名字，“照朝酱——”
“哦，这儿呢。”这回的大嗓门是她去年的同班同学，二年级这一年倒是没再分在同一个班。这个男生手里捧着一箱垒得高高的杂七杂八，从箱子后面挺费劲地探出头，“你们班的今川老师找你，让你去她办公室哈。”
“知道啦，马上过去。”照朝抬高声音应了一句，转脸回来就发现金田一又在挠头了，“要不天海你……还是先去那边吧？”
“没关系的，先把咱们的事说完。”照朝摆摆手加快了一点语速，“我想想怎么跟小飞讲一下，等我回来——”刚才被打了个岔有点忘词，她边想边说，“春假的时候吧，找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咱们一起——”
自己的青梅竹马是个怎样的脾气秉性，照朝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她去说影山大概率还是会听，有多少效果却不敢保证……
并且最重要的是，这样根本算不上是“解决”，属于治标不治本；勉强劝下去可能有一次两次奏效，但只要不从根源下手，那下次下下次还是会出问题。她的重点在于，反正这学期也快结束了，等放了假把金田一和国见约出来，找个机会一起推心置腹地聊一聊，把问题掰开了揉碎了摆到台面上来——
三个男生当了将近两年的队友，社团在一起加练也在一起，眼看着升上三年级都是要做主力的。排球又不是一个人的运动，大家是队友也是朋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清楚呢。
影山她了解，金田一好懂，国见是聪明人；现在只不过是缺少一个能好好沟通的机会而已，照朝对影山、对金田一和国见都有信心。并且有她跟着一起，那三个人的气氛怎么也不会闹得太僵。
再好的朋友也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她跟影山小时候还动手打过架呢。这种事情照朝碰见过也不止一次了，处理起来说得心应手可能确实夸张了点，但该怎么做心里也有谱——
计划虽然说没什么技术含量，但照朝自我感觉下来是没啥问题，就是得麻烦金田一最近和和稀泥、当当和事佬。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寥寥几句不知道哪个字踩中了国见的弦，男生以一种对他来说百年不遇的速度抬起了头，目光如炬地盯住了她。
她这是……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照朝迅速把自己的发言审视了一遍，也没找出什么问题，难得茫然地回望过去，“怎么了？”
“你刚才说，”国见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语气平和了小小的一丁点，一双眼睛却还是直直地锁住她，眨都不眨，就好像盯上了猎物拱起脊背的猫，“‘等你回来’？”
同级生的这句“等你回来”完全是模仿她的腔调口吻，照朝这才反应过来，请假的事情似乎是还没有跟面前的两个男生提过。
“是啊，我接下来几天……”外婆要交代给她的事情太多了，“几天”绝对挡不住，照朝想到这里又改了口，把时间限制改得更模糊了一些，“……嗯，要请一段时间假啦，外婆带我去东京办点事。”
“哎？那你岂不是最近都不能来学校了，”金田一下意识地放大了嗓门，眼见周围投来四面八方的视线，又赶紧缩小了音量，“没问题吗？”
“没关系的，那边也有亲戚朋友。”照朝回答的时候还分了一绺心思，余光留意着旁边的国见，“我外婆今天来学校，就是为了办请假的手续呀。”
不管照朝说什么都能感觉到，国见的目光始终停在她的脸上。甚至，说不清是她讲到哪个关键词开始，那双深棕色的瞳仁像是被风吹动的火苗般，剧烈地跃动了一下。
这对于国见来说实在是太少见了。他平时是很少表露出什么浓烈的情绪的，此时此刻注视着她的眼睛里却写满了照朝不认识的东西，激烈地翻涌着、变化着，快得让人抓不住，唯一能捕捉到的似乎是一丝恍然，或者说……懊悔？
聊个天说个话而已，有什么可后悔的呢？照朝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望去却连那一丝不确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国见恢复了平时那种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模样，整个人都往后靠了靠，目光也躲开了她，就好像特意不让她看到他的眼睛。
“那你在外面可要当心点，”金田一还在殷殷嘱咐她，“要是有什么事我们能帮忙的你就找我们。”
金田一这种老好人，说这种话可不只是空头支票。上学期刚开学不久，她外婆突发奇想要把车库的一面墙改成涂鸦式的，涂料都买好了图也画好了，结果岁月不饶人，刚一动手就闪了胳膊——
那几天影山难得没加练过来帮她善后，金田一听说了便也拍着胸脯来帮忙，顺便也捎上了国见，后来阶上折爪田代他们几个也过来凑热闹。年轻大小伙子们有的是力气，干起活来效率是一等一的，最后完工甚至比外婆的计划还要早两天……
“好啊，肯定不会客气的。”照朝笑着应了，“你们也是，辛苦这段时间多留意下吧，能劝就劝劝，”她想了想，又补充，“要是还有这种事，也记得悄悄告诉我一声啊。”
“知道了——哎，头大。”金田一像是身上扛了副好几百斤重担，冲天头看着都有点萎靡，“要是石川监督还在就好了……”
没用照朝动用什么循循善诱的话术，金田一就把晨练吵架事件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同级生知道她想听，连当事人的表情和反应都事无巨细地描述了。
“……还有上次也是，”这一件事讲完还有几条附赠，金田一大概憋了蛮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倾诉的机会，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马上关好，“有小学生来社团参观，差点都被吓到……”
“我也跟那家伙讲了，心里不好受的话就说出来，”说到这里金田一咬了咬牙，“可是他——可是——”
可是了两次也没总结出结论，高个男生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懊恼，像是有情绪始终找不到出口，甚至不知道冲着谁去。他酝酿了好半天、努力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照朝大致能明白金田一是怎么想的。如果是平时估计都不用来找她诉苦，早就直接跟影山当面锣对面鼓地吵吵起来了；现在应该是顾忌着影山家里爷爷刚刚去世、顾忌着影山本人的心情，就算是对着她也没好意思说什么重话。
所以就说，她这位同级生长了个在排球部员里也相当显眼的体格，其实是个心肠很软、心思也蛮细腻的人。照朝拍了下高个儿的手臂当做无言的安慰，然后瞥了一眼旁边。
刚才都是金田一的单人演讲，另一位同级生自从翻完那个白眼之后就一直没出声。国见懒懒散散地靠在窗台边，屈着手指低着头，一打眼望过去像是在数自己的指纹、或是突然发现指甲上劈了个让人无法忍受的毛刺——
然而这些都是表面现象，这一位的注意力很明显也是在她这边的，碰上照朝的目光没躲没闪、没点头也没摇头，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
这意思就是金田一讲得很全面，他国见英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照朝微微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垂着眼睛摸了摸下巴颏，把两个男生的讲述配上反应，在心里暗地捋了一遍。
俗话说孤证不立，哪怕不去问影山这个当事人，照朝在北一男排部的眼睛耳朵当然也不止一两个——金田一他们俩来找她之前，照朝就听阶上讲了个大概，这下几个人的“供词”捏合在一起交叉印证，她感觉自己也差不多胸有成竹了。
“照朝酱人呢，哪儿去了？”想好的开场白含在嘴边刚想开口，半层楼梯之上的走廊上便又有人扯着嗓子喊她名字，“照朝酱——”
“哦，这儿呢。”这回的大嗓门是她去年的同班同学，二年级这一年倒是没再分在同一个班。这个男生手里捧着一箱垒得高高的杂七杂八，从箱子后面挺费劲地探出头，“你们班的今川老师找你，让你去她办公室哈。”
“知道啦，马上过去。”照朝抬高声音应了一句，转脸回来就发现金田一又在挠头了，“要不天海你……还是先去那边吧？”
“没关系的，先把咱们的事说完。”照朝摆摆手加快了一点语速，“我想想怎么跟小飞讲一下，等我回来——”刚才被打了个岔有点忘词，她边想边说，“春假的时候吧，找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咱们一起——”
自己的青梅竹马是个怎样的脾气秉性，照朝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她去说影山大概率还是会听，有多少效果却不敢保证……
并且最重要的是，这样根本算不上是“解决”，属于治标不治本；勉强劝下去可能有一次两次奏效，但只要不从根源下手，那下次下下次还是会出问题。她的重点在于，反正这学期也快结束了，等放了假把金田一和国见约出来，找个机会一起推心置腹地聊一聊，把问题掰开了揉碎了摆到台面上来——
三个男生当了将近两年的队友，社团在一起加练也在一起，眼看着升上三年级都是要做主力的。排球又不是一个人的运动，大家是队友也是朋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清楚呢。
影山她了解，金田一好懂，国见是聪明人；现在只不过是缺少一个能好好沟通的机会而已，照朝对影山、对金田一和国见都有信心。并且有她跟着一起，那三个人的气氛怎么也不会闹得太僵。
再好的朋友也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她跟影山小时候还动手打过架呢。这种事情照朝碰见过也不止一次了，处理起来说得心应手可能确实夸张了点，但该怎么做心里也有谱——
计划虽然说没什么技术含量，但照朝自我感觉下来是没啥问题，就是得麻烦金田一最近和和稀泥、当当和事佬。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寥寥几句不知道哪个字踩中了国见的弦，男生以一种对他来说百年不遇的速度抬起了头，目光如炬地盯住了她。
她这是……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照朝迅速把自己的发言审视了一遍，也没找出什么问题，难得茫然地回望过去，“怎么了？”
“你刚才说，”国见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语气平和了小小的一丁点，一双眼睛却还是直直地锁住她，眨都不眨，就好像盯上了猎物拱起脊背的猫，“‘等你回来’？”
同级生的这句“等你回来”完全是模仿她的腔调口吻，照朝这才反应过来，请假的事情似乎是还没有跟面前的两个男生提过。
“是啊，我接下来几天……”外婆要交代给她的事情太多了，“几天”绝对挡不住，照朝想到这里又改了口，把时间限制改得更模糊了一些，“……嗯，要请一段时间假啦，外婆带我去东京办点事。”
“哎？那你岂不是最近都不能来学校了，”金田一下意识地放大了嗓门，眼见周围投来四面八方的视线，又赶紧缩小了音量，“没问题吗？”
“没关系的，那边也有亲戚朋友。”照朝回答的时候还分了一绺心思，余光留意着旁边的国见，“我外婆今天来学校，就是为了办请假的手续呀。”
不管照朝说什么都能感觉到，国见的目光始终停在她的脸上。甚至，说不清是她讲到哪个关键词开始，那双深棕色的瞳仁像是被风吹动的火苗般，剧烈地跃动了一下。
这对于国见来说实在是太少见了。他平时是很少表露出什么浓烈的情绪的，此时此刻注视着她的眼睛里却写满了照朝不认识的东西，激烈地翻涌着、变化着，快得让人抓不住，唯一能捕捉到的似乎是一丝恍然，或者说……懊悔？
聊个天说个话而已，有什么可后悔的呢？照朝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望去却连那一丝不确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国见恢复了平时那种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模样，整个人都往后靠了靠，目光也躲开了她，就好像特意不让她看到他的眼睛。
“那你在外面可要当心点，”金田一还在殷殷嘱咐她，“要是有什么事我们能帮忙的你就找我们。”
金田一这种老好人，说这种话可不只是空头支票。上学期刚开学不久，她外婆突发奇想要把车库的一面墙改成涂鸦式的，涂料都买好了图也画好了，结果岁月不饶人，刚一动手就闪了胳膊——
那几天影山难得没加练过来帮她善后，金田一听说了便也拍着胸脯来帮忙，顺便也捎上了国见，后来阶上折爪田代他们几个也过来凑热闹。年轻大小伙子们有的是力气，干起活来效率是一等一的，最后完工甚至比外婆的计划还要早两天……
“好啊，肯定不会客气的。”照朝笑着应了，“你们也是，辛苦这段时间多留意下吧，能劝就劝劝，”她想了想，又补充，“要是还有这种事，也记得悄悄告诉我一声啊。”
“知道了——哎，头大。”金田一像是身上扛了副好几百斤重担，冲天头看着都有点萎靡，“要是石川监督还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