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渺,你去休息吧?”

    秦渺抬头,眼前布帛堆积如山,一日已经过去,窗外天色已经暗沉,才抄录了一半不到.

    不过外面风殿主的佛经才是最多的,每人一折也要数万册。

    “那这些呢?”

    顾瑄放下她手中的笔,拉着她去了床榻,帮她铺着被子:“让风殿主多派些仙灵,司玉多寻些开智的鸦雀,最迟明日暮时,便可抄完。”

    “你已经抄了一天了,该好好休息了。”

    “好。”秦渺侧身躺着,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顾瑄。

    从前都是自己去天禄阁看着顾瑄,如今倒成了顾瑄守着自己。

    顾瑄低眸,看着秦渺脸上泛起的笑意:“在想什么?”

    虽有神器遮挡,但是秦渺还是能看出顾瑄与之前的差别,自己今日去院中与风殿主说话,风殿主或许是抄经文太无聊,拉着自己说了许久,甚至开始用眼神挑衅着顾瑄。

    明明顾瑄身上的每一处气息都在散发着戾气,看着风殿主的眼神也比原来冷了几分.

    自己回来时,还是温温柔柔地问自己冻到没,只是关了窗隔绝了风殿主的视线,后面又怕风殿主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打开了。

    秦渺握住顾瑄为自己盖着被角的手:“没想到如今你还愿意为我做这些?”

    “为何不愿?”

    他竟然反问自己,为何不愿?秦渺手中用力,便将顾瑄拽到自己身前,趁机亲了下他的唇间.

    明知顾瑄身上气息危险,却还是肆无忌惮的靠近,她就是仗着他喜欢自己。

    顾瑄摸了摸唇间残留的温软触感,有些意外,自己这几日努力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情.

    不让自身的暴戾和嗜血伤到秦渺,除了抱着她睡觉,不敢再做太过的事情,怕控制不住自己。

    顾瑄压着嗓音:“你知不知道刚刚在做什么?”

    “知道啊!”秦渺环着他的脖间,不让他离开:“和之前一样啊!”

    秦渺用眼神示意旁边位置:“一起一起。”

    顾瑄笑笑,顺势躺在她身侧:“如今你灵力尚未恢复,我又......你倒是放心我。”

    “为何不放心?”和刚才的反问一样理直气壮。

    “从前我醉酒,你都能克制己身,更何况你我现在都清醒着,肯定无事啊!”

    “在你眼中,我竟是这样吗?”

    顾瑄眸间暗沉,话语中带了几分危险的意味:“秦渺,我似乎也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

    他从来都不是君子,温润皮囊下藏着的是肮脏不堪的骨血,嗜血暴戾的内心深埋其间,受着那些骨血的滋养。

    如今这皮囊也渐渐有了裂痕,初显端倪,待到所有暴虐的,嗜杀的,阴暗模样都展露出来,秦渺还会那样认为吗?还会留在自己身边吗?

    秦渺钻进他怀里:“好,你不是君子,你是顾瑄!”

    顾瑄心中一震,他真的很想问秦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怕一切真相显露后,她会是离开,还是执剑相向,他不敢赌。

    “其实答案于我没那么重要的。”

    上次在风殿主的阵法中,他便听过秦渺说这句话,真的不重要吗?

    “对了,我已经见过顾恒,有空我带你去见离师兄吧,我还未带你回去正式见他呢。”

    “好。”前几日见得匆忙,秦渺这是要正式带自己去见她的亲人了吗?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似乎还能听到外面册页翻动的声音,风殿主指挥着那些仙灵,院中身影忙碌,烛火落下,遮挡了窗外的光影。

    第二日的午后,便已经抄录完毕,比预想的快了许多,佛经和布帛摆满了几间屋子,风殿主拿着准备好的木牌,拿起手中匕首细细篆刻。

    万人冢——宁安,旁边写着两行小字,立于昭和七年春日,葬昭和六年宁安百姓。

    秦渺将最后一份帛书收起,已经尽力将有亲缘关系的人写在一起了:“也不求他们全部放下执念了,今晚好好同自己的亲朋道个别吧,唉,这可能也是最后一面了。”

    此处百姓也并无遗物,所有东西都化为灰烬,风殿主寻了宁安的一捧土,埋葬在墓碑之下.

    回到宁安时,已经是日落,他们在城中找了一处闲置的院落进行布置。

    门口挂着几只招魂幡,上面写着大大的奠字,院中摆放着数张矮桌,秦渺和顾瑄坐在其中一张,风殿主和司玉在对面。

    桌子上整齐摆放着佛经和布帛,前面放着一只火盆,太阳落下,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招魂幡和桌上的白色蜡烛亮起。

    哀乐响起,院中仙灵念着祭词,寒风吹过,几人看了一眼飘起的白色纸钱。

    “是时候了。”

    明明穿的很厚了,还是有些冷,今夜万鬼回宁安,阴气不是一般的重,秦渺往顾瑄身侧挪了挪。

    眼前火盆燃起,却也感受不到热意,顾瑄挥挥指尖,几道黑色气息围绕在秦渺身边,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和阴气。

    秦渺看着身侧的雾气:“真的不冷了!”

    月亮渐渐升起,照映着院中的烛火,周围的气息变得阴寒,火光忽明忽灭,顾瑄凝眸,沉沉说道:“来了。”

    秦渺拿起布帛,开始念着上面的名字,对面风殿主也带着四周的仙灵一起。

    数万只怨鬼受招魂幡指引,慢慢朝这里靠近,聚集在院落外。

    许久,第一只怨鬼进了院中,飘荡在他们面前,已经看不出模样了。

    秦渺看了一眼,顾瑄顺手放了几只金元宝进去,火苗瞬间窜搞了许多,那只怨鬼没有多说什么,拿了钱财朝外飘去。

    许是第一只怨鬼无事,外面三三两两进来了许多,每念完一张布帛,看那些怨鬼的怨念程度,相应的便会丢几册佛经进去。

    火光照亮整个院落,四周的影子也越来越多,秦渺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阿蓝。”

    是那个小姑娘,一起念到名字的还有她家人,阿蓝身后跟着两个影子,这便是她爹娘了吧。

    她身上干干净净的,未染丝毫怨气,发间用红绳扎着两只银铃,编着好看的麻花辫.

    若不是此刻漂浮着,和普通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差别,衣裙合身,是这两年宁安最新的布料,一看就是平日在家受尽爹娘疼爱。

    自己在这个年纪最喜欢什么呢?秦渺手心多了一串糖葫芦,顾瑄接过,顺手放入火盆之中,火焰中飘起丝丝甜气。

    “谢谢阿姐。”

    身侧爹娘怨气渐消,显露出本来的样子,济世救人者,眉宇间慈悲之态尽显,无需佛经超度,本就是功德无上,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他们重重朝着几人鞠了一躬,拱手说到:“多谢,这一礼,为阿蓝,也为宁安百姓。”

    阿蓝拿着糖葫芦,和爹娘一起朝外走去。

    某个平常的夜晚也是如此,阿蓝玩到很晚,熟悉的身影来接她回家,娘亲早就买好了她最喜欢的糖葫芦。

    她坐在爹爹的肩头,听到爹爹说:“我们小阿蓝以后想做什么啊!”

    她高高举起手中的糖葫芦,笑着说道:“当然是和爹娘一样了,要做行医救人的好医者,我一定比爹爹娘亲还要厉害!”

    几人的笑声渐远,回忆散去,只留下眼前的几道残影。

    秦渺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心中酸涩,她叹了口气:“希望他们来世再见吧。”

    顾瑄抬眸:“会的。”

    桌案上的布帛越来越少,不知道念了多久,院中鬼魂来了又走,秦渺靠在顾瑄身上,看着天边泛起的青色,这一夜过得可真快。

    今日天色阴沉,外间的怨鬼还不断往这里来着,徘徊在院落外的怨鬼也越来越多.

    一些怨鬼放下怨念去冥界转生,剩下的离开时还是那样,他们也无从强求。

    雷声响起,第一场春雨落下,最后一卷布帛和佛经落下,旁边的银钱也发放完毕,全部在火盆中化为灰烬.

    院中不会再有怨鬼前来了,他们也该回盛京了。

    顾瑄打伞撑在秦渺头顶,春日的雨格外寒凉,风殿主一手抱着司玉,一手撑着伞,几人朝外面走去。

    院中最后一丝火光燃尽,里面的东西尽数消失,只有房间中供奉着万人冢的灵牌,唯有桌前长明灯永久的亮着,等待着宁安的每一位归人。

    雨声淅沥沥落在屋檐,溅起一片片白色水花,院门开启,外面黑影乌压压站了一片,比天边的云层还要暗沉许多,寒气逼人。

    秦渺停下脚步,眼前这些都是不愿离去的怨鬼,怨念深重,也不愿转生,今夜子时,便会化为灰烬,再无来世。

    顾瑄看着他们,眸中寒意渐起,他们曾在冥界想将秦渺置于死地,他身上黑色气息泛起,揽着秦渺朝前走去,那些怨鬼一一后退,让开了一条路。

    残害宁安的官员终会得到惩罚,那些怨鬼他们也尽力而为,让他们能重新转生.

    剩下这些,他们是会葬生在烈火之中,还是远赴盛京报仇,都看他们自己的选择,能做的他们都做了。

    盛京,涟漪看着飘来的纸鹤,一脸欣喜:“主子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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