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朗霁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感,让温余看着心疼。

    他看似没有任何外露的情绪,身周却又像是被悲伤围绕。那泛着淡红色的眼尾,和没有归属般的视线,仿佛下一秒便会落下泪来。

    真不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竟能看起来如此持重老成,甚至又有些颓丧悲观......

    温余为了调整情绪,轻轻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开口劝说道:

    “不好的事情,想到、预防便止,不要总是无故地忧心。”

    “人总要向阳而生,不是吗?”

    “向阳......”司朗霁囔囔着。

    突然看向温余,问道:“所以,你找到你的旭日了吗?”

    “我?”温余一愣,她不明白司朗霁为何这么问,“我不需要找别的太阳啊。”

    “是吗?”

    司朗霁收回了视线,无语地笑了一下。

    不知是笑温余此时的自信感,还是在笑自己此话问得多余......

    “因为我就是自己的太阳啊。”

    司朗霁的眸光一亮,温余的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的旭日竟然不是连少晋?

    “那连少晋呢?”司朗霁紧盯着温余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于你而言,是何种存在?”

    说起连少晋,他在温余的眼中其实就是连城。

    要说连城在她心中的地位......

    温余的眼眸中像是染上了一层霜,于她而言,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

    临近初三的那个暑假,正值叛逆期的温余又逃了一天的补习班。

    挨到时间,温余啃着一根烤肠心满意足地从隔壁网吧赶去补习班楼下。

    今天,妈妈久违地有时间来接自己回家,得早些去楼下等她,逃课的事情可不能被她发现了。

    过了马路,温余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补习老师怎么和妈妈站在一起?!

    恰好此时那两位女士也看到了‘定’在路口的温余......

    温余一惊,拔腿就跑。

    跑过十字路口的温余甚至都不记得信号灯的颜色,但当她跑到路对面后,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将她的世界震得粉碎。

    温余猛地转过身,斑马线上已经围满了人,妈妈喊她的声音也不再。

    温余像是失了魂一般,一步一步向人群走去,却停在了最外圈,双脚像是灌了铅,再也走不动。

    此时,补习老师也赶到。

    她拨开人群,来到事故现场,在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温余后,发疯一般来到温余面前,将温余埋在自己怀中。

    这时的温余倒是听话,不哭不闹也不动弹,她真切地感知到环住自己的手臂是颤抖的,仿佛是在告诉她,她亲手毁掉了上天赠予自己的平凡幸福的人生。

    此后,温余不知道自己一天一天是怎么过的,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病了,她的人生也‘病’了。

    她再也笑不出来,再也看不得母慈子孝的场景。

    每日看到爸爸面前堆积的酒瓶,她也不讨厌了,反而感谢酒精帮自己给爸爸带去的短暂的安慰,仿佛它们是在替自己赎一些罪。

    但她不是行尸走肉,她只是心烂掉了;大脑也不是一片空白,而是被‘死’字填满。

    百日之后。

    温余来到了附近医院的楼顶,她朝下看了看,选了一个不易惊动他人的位置。

    她选择这里,只是因为在这里直接就能拿得到自己的死亡证明,她不想麻烦爸爸再为了自己奔波,但她也不愿磨灭别人求生的希望。

    作为对这个世界的告别,温余拿出了手机想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却不小心点中了一个推送消息。

    那是一场直播,里面的人好像是什么明星。

    温余烦躁地想要返回,不知是手机卡顿,还是网络延迟,她被迫在那个直播间待了几分钟。

    这期间,评论区中不好的言论频出,当然也不乏许多维护那个明星的。

    谁也没想到,面对恶评诋毁,他竟然笑了。

    粉丝心疼他,让他无需对黑粉保持礼貌。

    可他却说,我是笑给自己看的,我笑了,你们才不会难过。

    这句话让温余停下了按返回键的手指,看向了屏幕上的那张脸,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

    但,微光也是光不是吗?

    温余像是着了魔,一直看到了直播结束还意犹未尽,她突然想要一直看着他......

    直播结束后,温余特意去找了他的社交软件,得知他叫连城,是一个徘徊在一二线的idol。

    好像是那天之后,温余的人生仿佛起死回生了一般。

    一切都在好转,爸爸也不再酗酒了,她好像也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连城好像帮她从死神的手里夺回了些时光。

    每每提起连城,温余始终觉得他的笑容是光,是希望,是经历一路荆棘之后终会迎来的乌托邦。

    若是如此说来,他在自己心中倒是与暖阳无二异。

    “他是来救我的。”温余温柔道。

    司朗霁看向沉默了许久又突然发声的她。

    原来,爱意是真的可以从神情中看出来的啊......

    在万迎元的手掌心压抑了那么久,虽不幸,但能遇到连少晋,温昕确实也算是好命。

    但自己就没有那种幸运了......

    命运啊,果然不公。

    想到这里,司朗霁开始烦躁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就要离开。

    一脸懵的温余,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去哪?”

    “我去哪好像都与你无关吧。”

    司朗霁的语气比这气温还要低上几度。

    温余左右看了看,此处就他们两人,周边空空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总不能把我自己留在这里吧。”

    “那你就去找你的救星啊。”

    温余注意到司朗霁情绪的变化,难不成,他吃醋了?

    温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笑吗?”

    司朗霁转过身,不爽地看向她,表情阴冷不悦。

    温余也不管司朗霁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他虽是照亮我黑暗世界的一束光,但路终究是我自己走的。”

    “光是来指引我们的,又不是来渡我们的。”

    “向明或是向暗,都需要我们自己来做选择。”

    司朗霁像是听进去了一些,对温余的态度也没那么冷硬了。

    “像你这种人是不会理解的。”

    温余挑了挑眉,怎么还开始人身攻击了呢?!

    “什么叫我这种人?你倒是展开说说我是哪种人?”

    温家起家可以算得上是逆天改命了。

    恰巧大邙战事不断,恰巧温珹有武略,恰巧遇到伯乐赏识......

    但司朗霁此时不想与她争辩,便敷衍了一句:

    “说了也无用。”

    “你不说怎知无用?”

    司朗霁被温余缠得急了。

    “因为你不是我,不能明白有些事情是从出生就注定了的。”

    “是注定又如何?”

    温余突然真挚起来。

    “在路上会被脚下的坑洼绊倒,在井底也会被滚来的石子砸到,怎样都是遍体鳞伤,又何必懦弱。”

    温余‘轻描淡写’的一句‘大道理’,在司朗霁看来,倒像是不知情的局外人随口一句的可笑的劝导。

    “我不像你,深陷泥潭还有人救。”

    “别怕啊,有我在呢。”

    司朗霁身子微微一颤。

    这句从未听到过的话,和真诚的眼神,让他恍惚。

    眼角滴落的一滴泪,使得两人都惊愣在原地......

    此刻的司朗霁,像是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瓷器,被命运的不公碰倒,不小心碎了,但他没有碎得彻底;他将自己努力复原,却又永远留有裂痕。

    温余像是着了魔一般,将手缓缓伸向司朗霁的脸侧,却又在距离他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下。

    司朗霁稍稍侧目,看向温余近在咫尺的手。

    破天荒的,他竟没有避开她,只是默默将头回正,缓缓抬眼看向那手的主人。

    温余眼中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柔情使得司朗霁的心脏颤了一颤,那目光仿佛...是饱含爱意的......

    两人就这么你不进我不退地僵持了许久。

    不远处,唐黎带着着急不已的莲荷赶了过来。

    “子君?”

    “子君!”

    看到就快化为‘雕塑’的两人后,唐黎和莲荷饱含不同的意义,呼唤着各自的子君。

    温余和司朗霁同时转头。

    一个忘了收回小手,一个忘了擦拭泪痕。

    随着莲荷和唐黎逐渐靠近,温余和司朗霁像是被人撞破了心事一般,一齐猛地向后跳开,不知所措地在原地‘没事找事’,两个人加起来一分钟能有一百个小动作。

    待莲荷来到自己身边,温余便急忙拽着她离开。

    脚步虽匆忙,嘴上却没闲着。她后退着,向司朗霁喊话道:

    “那个...我在宴席等你,你,你一定要来哈。”

    唐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温余主仆二人。

    看到温余不小心踩到石头,打了个踉跄后,没忍住哼笑了一声。

    紧接着,突然觉得后脑勺火烧火燎的......

    唐黎转过身,与司朗霁对上视线后,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

    见唐黎脸上完全没有了笑意,司朗霁这才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

    “寿宴几时开始?”

    “子君今日怎么关心起宴会了?”唐黎很是惊讶,“这还是您有话语权后,第一次主动提起宴会相关的事。”

    司朗霁拨弄着石桌上的果子,眼都没抬一下:

    “今日也是你第一次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唐黎双眼一闭,得,果然司朗霁还是注意到了......

    虽说司朗霁并不心悦这个温昕,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准新郎妇,作为他的随侍怎么都不应该与其有方才的一系列互动。

    即便不是自己挑起的事端,但毕竟自己也确实大意了。

    虽然但是!还是要自救一下的。

    “那都是温家子君的妄言,没有一句是真的,子君明鉴。”

    唐黎跪在了司朗霁的身侧。

    “我知道她说的那些都是没有的事,只是觉得你有些异常。”

    司朗霁没有第一时间让唐黎起身。

    他总觉得两人看起来很是亲近,亲近地让自己不悦。

    “唐黎不明白您的意思。”唐黎低下头。

    “你何时变得如此心软多事了。”

    “当时若我不出手,温家子君怕是会负伤。”

    “不小心从高处坠落,那就让她摔在地上好了,怎么说也轮不到你去关心!”

    唐黎缓缓看向自家子君,今日这是怎么了?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往的他,虽说看起来一副心冷无欲的样子,但其实是个比谁都重情重义心软多情的人。

    可最近只要是碰上有关温家子君的事情,便变得别扭起来。

    司朗霁也没躲开唐黎的视线。

    “不是吗?”

    唐黎收回视线。

    “是唐黎越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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