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8第七章

    “虽然他们的汇报并不详细,但我还是感觉,他们的历练应该确实出问题了。”在听完靳一梦转达的二队汇报之后,李/明夜如是说,“如果真像陈英华所说那样顺利,仅仅是一些……唔,隐藏任务失效之类不可避免的小波折,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了头绪,来汇报的应该是文森特才是,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炫耀一通。再不济也是弗兰克,他迫切地希望向我证明他的带团能力。”

    在命运团队之中,陈英华可以说是最不怕李/明夜的那个团员了——不论是感情还是利益上,她对李/明夜的依赖最小,正所谓无欲则刚,这使得她在面对李/明夜时,要比他人从容许多。此时此刻,他们选出陈英华来做汇报,汇报对象还是靳一梦……“他们没有求援吗?”李/明夜沉吟一秒,问道:“或是有/意发来那边的详细资料,需要我们进行分析整理,给出参考意见?”

    “没有。”靳一梦回道。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又道:“文森特这小子会逞强,弗兰克不会,他们没说就是问题不大。估计是还没找到历练方向吧!下次可以让他们以正常途径随机历练,有主线任务引导会好很多。”

    李/明夜不置可否:“历练从来就没有既定方向,利益点也没那么容易就能找到。若是按照主线任务的引导就能保证历练收益,你我在中土世界该老老实实为光/明阵营效力才是,为何最后我们先是去了迷雾山脉,后又随军前往孤山?”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一边在纸上写下一行行乱七八糟的公式,其中不仅有数值字符,更有许多阿斯加德文/字、哈利波特宇宙如尼文与斗兽场神文。她正在根据二队给出的当地时间(即二队开始历练至通话时刻的精确历练用时)与己方做计算,求解一些……奇特的信息情报。

    “你对他们的要求别太高了。”靳一梦笑道,“就中土世界那次,像这样玩儿的也就咱们两个而已……”

    “——并且在最后真正大获成功的也就只有我们两个。其他跟我们同批历练的角斗/士,除了弗兰克以外,你还能听到他们的名字吗?就连弗兰克的进度都追不上我们。我们比所有人都快,这其中是有原因的。”李/明夜语气沉静地说道。她头也不抬,唰唰下笔,偶尔会停顿,这是她正在使用战术终端进行辅助计算。“他/妈/的,云杜该死。”她突然又爆出一句脏话,“如果我的□□德系列插件还在……”随后又唰唰写下一连串夹杂着数字与奇异符文的公式。

    “算不出来?”

    “我用的不是数学公式。你不了解我计算时使用的法术道理,帮不了我的。”

    靳一梦正欲起身,闻言便又坐了回去。他往后一倒,仰头靠进沙发里,两/腿架上另一边扶手,“最终幻想……”他喃喃道,“这宇宙再发展下去可了不得,兄弟会的图谋不简单啊。”

    “或许吧。在我看来,兰瑟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们为扶持天/网投影体而来。也许他们接取了一个长期多宇宙连/锁隐藏支线任务,也许这是兄弟会的近期历练规划,反正……科技的果实需要时间来成长,在这个时间节点,我看不出天/网发展投影体能给兰瑟带来多少历练收益,值得他亲自跑一趟。”李/明夜漫不经心地说道,“但他降临的时间节点肯定是精心挑选的。总之,在那个宇宙里正在进行的天/网路线历练中,兄弟会有利可图,兰瑟可能有,文森特他们肯定没有。我若是他们,就会马上寻找新利益点,不会继续在洛杉矶耗着了。”

    值得一提的是,对于总负责人这种身份的角斗/士团长而言,单纯的历练收益、甚至包括个人或团队资源点,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就比如唐正,历练时多是找个适合修/炼的宇宙多刷些自/由逗留时间,随后在该宇宙长久停留、努力修/炼,而不会耽于资源点获取、资源点经营一类的俗务。像这种历练方式,通常不会获得非常高的历练评价与收益,但比起历练收益和资源点,唐正显然更侧重于自身的修/炼和配合真武堂的长期规划——当然,身为等阶负责人为维持组/织稳定性所必须的适度压级,也是他选择这种历练方式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次算是弄巧成拙了。”靳一梦笑道。他们考虑到这是分队历练的第一次试点,遂为二队挑选了一个难度不高、收益多样的宇宙,万万没想到会出这种变故。

    “嗯哼。”李/明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又过片刻,“差不多了。”她停下笔。

    “算完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能力有限,无法继续推演而已。”李/明夜摇摇头,又从储物空间中摸出一块名为“虹之玉”的不规则石料。这虹之玉不过巴掌大,材质奇异,仿佛金属,又兼具了玉的盈润,随光线的流转折射/出万千光彩。这正是在前次幽魔裂隙异变中起到大作用的勾玉所用之料石,是李/明夜从王不离处得来的。

    李/明夜审视那虹之玉几秒,指尖聚起淡淡星辉,在虹之玉上小心地勾画,镌刻出一个又一个奇特的符文。符文的光彩只亮了几秒,随即消失不见,但她的精神力与法术却彻底地渗透进了虹之玉之中,改变着结构,调整着微粒。如果有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在这里,或许能感觉到她的意志正在那块虹之玉中流转,催动其产生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这是一项非常需要精细度与耐心的工作:李/明夜在亲手制/作第一个永久的、使持有者可以随意前往不同宇宙的信标。为那些没学过彩虹桥之术的团员考虑,这信标需得能够自行铭刻、吸纳和构筑通往不同宇宙的“路径”,且还得自行将持有者精神力转换为彩虹桥之术才行。自从这虹之玉到手之后,李/明夜就没出过房门,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思考和尝试。像这种法宝,第一个总是最难的,之后则简单快捷许多,于是她分外仔细慎重。这已经是她第七次返工了。

    靳一梦没有打扰李/明夜,只侧着头凝视她,微微眯起眼,让自己的意念随她一同在那虹之玉错综复杂的内部结构中徜徉。直到她长舒一口气,放下那块虹之玉,他才道:“这次你用的方法和上次不一样。”

    “你觉得这次会更好吗?”

    “说不上来。我就觉得你太想把所有功能都一次搞完了,这样的话,实际使用的时候有可能会因为回路太多而变得有过于复杂……现在就有够复杂了。”靳一梦想了想,打了个比方,“你看啊,你这东西不是支持前往输入法/力的持有者去过的地方吗?这样的话,每次都得在输入法/力的时候想得非常详细确切才行。但要是文森特他们,哪里能真正分清血兰和终结者的区别?这俩宇宙从表面上来看,时间节点差不多,风土人情也差不多,到时候说不定就传/送错了。你这法宝要继续这样搞下去,搞完了就是个专/业设备,得让专/业人/士来用才玩得转。”

    “有道理,”李/明夜瞪了他一眼,“但没一句是我爱听的。”

    “还有你更不爱听的呢。”靳一梦笑道,“你自个儿瞅瞅环境读数,晚八点早过了!加班时间结束。”

    “什么鬼,怎么就八点了?”李/明夜赶紧去看,果不其然八点过七分,“哎呀……”

    “哎呀啥你哎呀,之前说好了啊咱俩,工作之外的时间你都要用来陪我。现在你已经七分钟——不对,三,二,一,八分钟没陪我了。”靳一梦拖长了声调,不依不饶,“一分钟就得亲一下。”

    李/明夜不由莞尔,这人以前多少还要点面子,现在实力境界愈发高强,正常来说应该更要面子才对,结果他反而是愈发的……能屈能伸,更加可爱了。“亲就亲,谁怕谁!”她原地起跳,气势汹汹地砸到他身上,一头撞下去。“嘭”的一声,甚是响亮。

    靳一梦发出夸张的惨叫,惊恐地挣扎起来,李/明夜哪里肯放过他,瞅准了机会又是一记头槌……二人连笑带叫,热/热闹闹地打了好一会儿,最后双双笑崩,差点跌下沙发。

    “哎小心点儿。”靳一梦赶紧伸手捞了一把,将她勾回怀里,“不闹了啊,我宝贝儿小屁/股这么漂亮,别一个屁/股墩摔成四瓣了。”说着说着,嘴角忽然勾起一丝邪/恶的笑意,手也跟着往下摸,“说起这个,我一粗人没读过书不识数,现在是几瓣来着?来让我数数看……”

    .

    事毕后已是深夜,二人一同去洗澡。他们本打算洗完澡直接睡觉,熟料这一通大体力劳动完/事,李/明夜竟是有些饿了。

    李/明夜方才兴起,倒是不觉饥饱,这会儿再一感受,着实饿得要命——需知她现在还未达天人合一境界,无法直接从外界汲取能量补给自身,而这一天下来,光是她重复制/造信标所消耗的能量,若是以“原力·抽取”的形式来补给,恐怕得吸干两三百个成年人。李/明夜显然没有如此大费周章的打算,于是二人便一起打开酒店app研究,却发现此时酒店里仅出/售不抗饿的糕点夜宵,遂决定换换衣服出门吃饭去。

    此时已经是幽魔裂隙异变的第三天深夜,城市正在逐渐恢复往日的生机。

    不少24/小/时便利店重新开业,商业街亮起了一半招牌,一些人甚至已经复工了,或西装革履,或工装垢面,匆匆来去,迫不及待地赶赴下一班地铁。仿佛只在一夕之间,街头多出许多穿橙红马甲的志愿者。这些志愿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帮助维持秩序,安抚救助失意民众;有的见人就拦,到处发放阴阳师协会赶工印刷的小册子;有的挂着一个印有二维码的硕/大胸牌,让人下载简陋的、阴阳师协会联合世俗政/府部门光速上线的市民版app;还有的三俩成群,齐心协力从超市里推出一车车的食品菜蔬,运到小货车上,发到居民楼里……橙红马甲是火的颜色,而火意味着光/明、温暖,以及希望。

    人生有百态。在这种时刻,成为大世界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可以逃避或许正陷入一团糟之中的小家庭。在氛围寂静、装饰温馨的居酒屋中,总有几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面容悲伤,安静独坐,暖一壶温酒,佐一碟毛豆。他们无所事事,却又徘徊不去。就好像不被人需要、亦不被人怀念的死魂灵。

    ——并且其中一些也确实是。在深夜时分,亡者与生者的界限,有时并不太分明。

    一名穿着橙红马甲的女中学/生正在发放小册子,身边跟着一个痴痴凝望的缥缈虚影,从衣着打扮来看,该是这名女学/生的男性同学。面容疲惫、双目红肿的男青年似乎刚刚结束加班,正要去赶下一班地铁,一名中年男子亦步亦趋,紧随其后,目光呆滞中隐含一丝清明的关切。一身疲倦的中年男子一手抱住女儿,另一只手提着一袋菜蔬,虚无缥缈的妻子在身旁萦绕徘徊,双目含泪,絮絮低语。一只烟云凝聚的小狗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尾巴摇得飞起,不时扑回其主人身边,试图将狗绳叼到神情木然的主人手里……

    靳一梦的目光停留在街角,那里有一坨黏黏糊糊的漆黑阴影。仔细看去,能发现那是一个女子阴灵,肚腹空空如也,干瘪如纸,两/腿/间脱出一条长长的黑索,末端连着一只头大如斗、皮肤漆黑、四肢细小、盘卷如球的婴灵。那婴灵根本没有发/育完毕,其五官头颅好似外星人,身/体与四肢似乎还裹在胎/盘里,只有那奇大无比的脑袋挣了出来,嘴巴大张着,无牙的口腔里盘蜷一条蛇一样的长舌。女子与婴儿都是满身的横死怨气,却又好像不具备因惨死报复社/会的动力,只呆滞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目光空洞迷茫。这些都是在前次幽魔裂隙异变事/件中产生的少许新死阴灵,它们无甚凭依,更缺乏能量,过不两三天,就要烟消云散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世上没有死得惨就能闹鬼的道理,否则似靳李这等人,早就该被阴魂淹了才是。需知哪怕是在B级宇宙,生灵死后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变成鬼的,一百万个里也未必有一个,如今分母却被提升到了十万。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这个世界正在发生某种……奇特的变化。

    幽魔裂隙的雾气虽已退去,但它带来的实质影响,却并不那么容易消弭。随着幽魔裂隙的一次又一次异动,这个世界终将回归太古时期的本来面目——那充斥着怪力乱神与荒谬传说的神话年代。

    那场声势浩大的、发生于久远过去的混沌海之中的种/族战争,曾在这个世界烙下沉重印记,如今,它的影响力似乎在逐渐褪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赋者的诞生几率将会逐渐提高,修行将会变得更加容易,不论是对人类还是异族。他们将会像过去一样,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然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对承平已久的人类而言确实是灾/难,但对于那些避世多年的异族而言,又何尝不是无妄之灾?

    靳李二人手牵着手在街头闲逛,不过多时,便被红马甲塞了两本小册子。李/明夜饶有兴趣地打开其中一本,发现是本地邪/教借机浑水摸鱼,大发宣/传册招揽信众,不由颇感无语。她一边抱怨,一边将邪/教材料塞/进街边的垃/圾桶,靳一梦则是给真武堂王不离发了条举报短信。之后二人又翻开另一本小册子,发现里面写的主要是“如何辨别真正的灵异事/件、人为诈骗与恶作剧”,另外附有一些遭遇低烈度灵异事/件时的自保措施,以及各地区阴阳师协会分驻点的联/系方式。值得一提的是,某位来自中/国的不知名王姓道长特意在内页中提及,普通民众若是心中不安,大可以去app里下载一些符/咒的图片贴在家门上……册子中还附有那些符/咒的参考图片,若是不会扫码下载,直接复印就行。

    靳一梦仔细打量这些符/咒。符/咒说白了也是信息的一种,乃是对天地万物规则的局限性解读,以他的境界,哪怕没学过,也能看懂个大概。“这符是挺厉害,但打印出来的图片又不是他王不离亲手画的,顶个啥用啊?”他不由说道,“也就这个,效力本身不强,打印出来说不定有点用。”他指的是一张具备清心定神/效用的符/咒。

    “话不能这么说。”李/明夜笑道,“其实大部分灵异事/件都是莫/须/有,不过是人们心中不安,有个心理安慰便已足够。至于其它的嘛……王不离画的符还是有道理的,鬼怪的智慧取决于修为,大部分鬼怪没有分辨能力,贸然看到图片,说不定真的会敬而远之。”

    “不过要是让有法/力的人来画,那就不一样了。”

    “是啊,不过……”李/明夜沉吟片刻,抬起手来,指尖聚起淡淡星辉也似的法/力,在空中模仿着画了四五笔——她的动作随后便停顿了,好似遇到莫大阻力。她几次三番使力,指尖光辉闪了又闪,显然换了数种不同方式,却始终画不出符/咒的下一笔。她终于放弃,“第一笔就有21种可能,越往后越多,非常复杂和精密的魔法回路……王不离这个法术有点门道,应该不会低于B级。”说着便收了法/力。星光熄灭了,那个符/咒顺利进展到下一笔,与图片上惟妙惟肖,只是空具外形,缺乏应有的效力。

    二人闲谈漫步,很快便来到先前看好的餐馆,那是位于阴阳师协会附近一家烤鱼店,在当地华人圈子内广受好评。

    这家烤鱼店生意火爆,在华人圈的各大美事类app中皆属热门,只是口味太重,不合日本人的脾胃。或许正是这个缘故,在超市便利店里的食品菜蔬皆是供不应求的当下,这家店不仅仍在营业,菜品更是几乎无缺。此时已至深夜,店内仍有三三两两的顾客逗留,各踞一角,高谈阔论,拼酒作乐,大多是赴日工作的华人。然而,其中一桌……

    李/明夜诧异地止步,对方也在同一时刻看到了她。二人目光对视,皆是微感意外。

    “科蒂夫人。”

    “王/道长。”李/明夜对着王不离点头致意。她的目光掠过余下四人,微微一笑,“难得看到诸位有闲。”坐在这里的是真武堂的王不离、于思游、谢修远、李想和王少华。看来他们终于从繁忙的工作中暂时脱身出来,有空一起聚餐了。

    “我们本来就是支撑,忙了两三天,事情已经大致步入正轨了,只剩下一些具体执行方面的工作,土著自己就能搞定。”王不离笑道,“再有/意外,反正还有唐主/任顶着不是?”

    他们并不熟,随便说了几句之后,靳李便前往柜台。就在二人点餐时,王不离瞥了李想一眼,无奈地无声叹出一口气,开口说道:“二位也是来吃饭的?不如一起吧,正好拼个桌。”

    店里尚有许多空桌,而且……他们也是真的不熟。李/明夜显然有些诧异,笑道:“几位难得有闲聚餐,若有外人在场,未免难以尽兴。还是下次吧!”她顿了顿,又笑道:“这几天冈恩蒙你们照顾,一直都没好好谢过你们。等大家都有空了,我再请你们吃饭。”

    “科蒂夫人客气了!冈恩爵士这两天帮了我们很多忙,哪里是我们照顾他,是他照顾我们才对。”王不离也笑道,“不过您这顿饭我可是记下了,到时候甭嫌弃我们这伙人吃得多就行。”

    二人又客气了几句,那边靳一梦已经在柜台点完了餐。他直接付了账,随后又加钱,要求店家将餐品送到酒店,后者自然无有不应。李/明夜见状,又跟王不离随便说了几句,二人遂离开。

    等靳李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谢修远忽然噗嗤一乐。方才对话的是一位团长与一位副团,其他人便始终保持安静,没有开口,然而现在外人离去,这“煞金刚”再无束缚,顶着一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少年人皮囊,笑得那叫一个乐不可支。

    于思游推了谢修远一把,“干什么你?”

    “哎,你没看老王/刚那德行……”

    王不离莫名其妙道:“我又怎么了?”

    “就跟摸鱼闲逛时碰到唐哥一样样的。人家都还没说什么呢,境界又没你高,而且还是别家的,又不是唐哥来检/查工作,你就先噼里啪啦一通汇报。”谢修远指着王不离,“看看,现在又不笑了吧!”

    这里有个典故:王不离其人,长相清冷俊美,生性端谨严肃,他极少动怒,更极少笑容——哪怕在社交场合中也是如此。该尽的礼数他一应俱全,该懂的人情他了然于心,然而他生性如此,务实求真,实在做不来迎来送往之事。只有在极其稀有的时刻,笑容才会在那张脸上绽放,比如境界突破、战胜强敌之类,当然还有……如谢修远所说的一样,难得摸鱼闲逛时,竟然偶遇唐正。每当这时候,他的笑容就多少有些微妙了,虽不能说是十分心虚,却也是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其实唐正并不是一个非常严苛的团长,下属只要能够按时完成他所交代的工作任务与训练计划,摸鱼这事儿他是不管的,有时甚至还会加入,独摸/摸不如众摸/摸。王不离如此作态,只能说是性/情使然了。

    大家方才还没感觉,经谢修远一说,再仔细一回忆,不由纷纷忍俊不禁。王不离瞪了谢修远一眼:“下次换你跟她说话,你就知道了。”

    “也不能怪王哥胆小……”于思游说到这里,又是噗嗤一乐,随即被王不离瞪了一眼,赶紧咳嗽一声端正表情。“我之前跟那女的说话也挺不自在。其实现在想想,她境界也不高哈……”

    “不高?”有穷后期的李想话语幽幽,颇为哀怨,“你嚣张个什么劲儿啊你个臭鱿鱼,你有穷大圆/满的时候可没这么厉害,这还是人没把我们当敌人呢。反正我肯定打不过她。”

    “切,反正她现在境界没我高就是了。想想你尽管放心花痴她老公,她要不爽了你于哥罩你。”于思游嘻嘻一笑,继续说道:“我就是感觉,人家说话呢也挺有礼貌挺亲切的,说的话还都挺好听,但我就是不自在,瘆得慌。”

    “唉!这就是气场啦。”李想顿了顿,皱眉说道:“反正我每次看到这个路易斯·科蒂就想起唐哥,不是现在的唐哥,是以前的唐哥。就我以前那会儿嘛,我不是还在正一宫(真武堂直属),唐哥是本部三团,来正一宫巡查,正好抽到我谈话。哎呀那真是,不堪回首……”

    “唐主/任那次凶你了?”王不离问道。

    “那倒是没有啦。他不仅没凶我,语气还可好了,特温柔特平易近人,给我倒水请我坐的,问我生活怎么样啦,历练怎么样啦……但就是吓人,吓人你知道吗?巡查谈话哎大哥!我当时都结巴了,压力超大的。”

    王不离没在直属待过,也没经历过巡查谈话,故而不太能理解,谢修远却是懂了。他不由“啧”了一声,“有那么夸张吗?我感觉还好吧,巡查组人都挺好的。”

    “你拉倒吧,就你,神/经比钢管还粗,我踹你一脚你非得过一年才能反应过来,少一天都不行。”于思游吐槽道,“我前段时间还听说了,武道同盟会(也是真武堂直属)以前有个奇葩,人巡查跟谈话对象拉家常是哄人放松/下来好爆料的,结果那谈话对象直接就引为知己,拉着巡查要拜把子,这他/妈/的就是你吧?除了你我都想不出还有谁能干出这事儿。我真是同情老郑(武道同盟会奴/隶阶负责人),巡查谈话居然抽到你……我估计他一看谈话名单,当场血压就高了。”

    王不离震/惊了:“不可能吧。真的?”他顿了顿,“仔细想想,如果是你的话,似乎又没那么不可能……”

    李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当场爆笑出声:“跟……噗……巡查拜、拜把子……噗哈哈哈哈……”

    “我也听说过,这真是你啊?”王少华憋住笑问道,“我挺好奇的,谁抽到你了?说来听听。”

    “……不是我。”谢修远赶紧否认,可惜底气着实不太足,故而话语犹豫眼神游离,简直与自曝无异,于是大家笑得更开心了。他见状赶紧转移话题:“总之就是这个路易斯·科蒂气场很强大对吧!之前唐哥说什么来着,她之前历练里管好几个星球,这得是多大的官儿。小王你不是会相面吗?算算她官运是有多旺。”

    “哎不行笑死我了……”李想仍在狂笑。

    “小王那相术还是拉倒吧,算算土著还行,现在大家都角斗/士了……”于思游撇撇嘴,“他之前给唐哥算命,非说唐哥有个闺女,以后得进宫当娘娘,结果唐哥就一个儿子,而且也肯定不会再多生了。小王上次还说什么来着,想想?”

    “什么说什么?”

    “就他拿命盘给你算命那次。”

    “哦,这个啊,反正不准就是了。”李想满不在乎地说,“他说我20岁以前有大劫,无解之劫,必死无疑,却又似乎有绝处逢生之相。这就已经很奇怪了吧,自相矛盾了都,既然必死无疑,又如何绝处逢生?结果他还说我寿命长,能活到80岁。”

    “是最多79,你活不到耄耋。”王少华更正道。

    “去你的,你姐姐我20岁时倒是平安无事,就是连25都没活到,这怎么说?”李想鄙夷地白了他一眼,“相不准就相不准啦,我们又不会笑你。”

    王少华显然不服:“不是啊,你面相生辰我都算了,梅花算了,紫微也算了,前两天还给你算了大六壬,就是这个结果嘛!”

    “大六壬?”于思游奇道,“你大六壬不是不准吗?平时都算小六壬,怎么突然就算大六壬了?”

    “原本是不准,但也是机缘巧合,竟然在这宇宙的一/贯/道里发现了数术秘籍。这些秘籍非常高深,我参了好几天才看懂皮毛,但也已经够我补足‘人算’了。”王少华说到这里,不由眉飞色舞,“我给你们说,我怀疑那秘籍是张天然留下的,他不是有个外号叫‘算尽鬼神’吗?我现在排个盘算大六壬,就不说鬼神了,至少人事能通三分。”

    ——所谓“人算”,是真武堂数(术)道高手归纳总结的说法,比如奇门遁甲、太乙神数、梅花易数、六壬数术等等流传于世的算法,若精研至深,可尽通人事,略窥天机,因此被称为“人算”。另外也有人认为,这类算数之法之所以被称为“人算”,是取其“人力可及”之意,即拥有一定算数天赋的凡尘俗世之人通/过学习便可以掌握的算术。值得一提的是,所谓人事指的是人间事,并不仅限于婚丧嫁娶、生老病死之类,比如天下大事、王朝兴衰,其实也囊括在内。说句老实话,绝大部分人,包括那些历/史上有名的术师神算,能算出这些也就够了。

    李想闻言,立刻起了兴致。她拉了拉王少华的袖子:“真的啊?再给我算算桃花。”

    “想想姐,我早就跟你说了,你桃花不旺的原因跟你面相命格都没啥关系,纯粹就是因为你社恐……”

    “先不说这个了,就说那个路易斯·科蒂。你看她官运有多旺?”谢修远仍然惦记着这事。其实现在话题已经扯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是又寻思能管好几个星球的人,活着时怕不是个皇帝,故而心生好奇。

    “好吧,我琢磨一下……事先声明啊,其实光相面确实不太准,我不知道她生辰八字,不一定准的。”王少华似乎有些底气不足,于是提前给大家打预防针,“而且路易斯·科蒂的流年很怪……有的人比较好相,比如那个詹姆,他肯定有一个儿子,就是死得早。你们要不信就去问。”他的语气很笃定。

    “神/经病吧,这哪里能问,也不怕被人打啊!要问你自己去。”于思游没好气地说道,众人点头附议。

    “反正他肯定有个早死的儿子就是了。至于那个路易斯嘛,她官运是一丁点都没有,其他的倒不算糟。嫁得远,没子女,但夫/妻和顺,父母高寿,家庭和睦,生活富裕。还有啊,她出身虽好,年轻时却不太顺……咦?”王少华忽然皱起眉,“好奇怪。”

    “怎么了?”众人纷纷问道。一时间,大家都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

    王少华双眉紧皱,口/中喃喃自语,忽而拿了一个空碗,从桌上烤鱼里盛了一盘红油浓汤出来。这浓汤中有鱼肉菜蔬,亦有魔芋火腿之类,红亮鲜辣,煞是诱人。他从桌上拿了一包干净筷子,将其慢慢拆封,口/中一直在喃喃自语。忽然间,他开口问:“想想姐,路易斯·科蒂何时进门?”

    这话若是问普通人,是绝对答不上来的。然而李想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角斗/士,遂不假思索开口:“10点48分29秒。”

    王少华点点头,眉头舒展少许,接着便用筷子一粒一粒地挑出汤中的青豆。“她何时开口说第一句话?”他语气放缓,隐隐有一种奇特的韵致。仿佛雨打树叶、鸟鸣空山,浪花拍击海岸,冬去春来时第一场绵绵不绝的落雷。这是自然的声音。

    “10点48分45秒。”李想答道。

    青豆被一颗一颗择出。“她何时离开?”王少华问道。他问得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动听,隐隐约约间,似有无数个王少华同时开口说话。“他们”的声音或年轻或老迈,或青春烈烈,或童稚牙牙,恰到好处地交织融合在一起,如同一曲岁月史诗般的交响乐。

    “10点59分47秒。”李想答道。

    李想话音落地,同一时刻,王少华挑出碗中最后一颗青豆,不早一分,不迟一秒。他筷子一松,青豆重新落入碗中,厚重鲜亮的红油漾起奇异涟漪,一圈复一圈,当中浑/圆似漩涡,扭曲如太极。依稀间,似乎形成了一面复杂至极的数术命盘……

    奇异涟漪稍纵即逝。不到一秒的时间,碗内红油便平息,通红明亮,光洁如镜,平静得不可思议。方才的异象只是一刹那,转瞬便消弭,好像难以追逐与把握的命运。

    “5967。”王少华说道,目光有些迷惑,“推到这一天就推不下去了。奇了怪了……”他忽然想到什么,对李想道:“她的命跟你有点像,都是活不到耄耋。不过又有些不一样……”

    “什么情况?”谢修远兴致勃勃地问。

    “是这样,我算她寿命,大概是七十八/九岁那样,但算她的流年呢,又余了5967天,大约16年。这16年我不论如何都算不出来,非常奇怪。”王少华十分郁闷地嘀咕了片刻,又喃喃念了一会儿,手指掐来掐去,“不行,还是算不出来。奇了怪了……”

    “切。”于思游嘲笑道,“还以为你多厉害。”

    李想安慰地拍了拍王少华:“没事啊少华,一次算不准没什么,我还是会找你算命的。”

    王少华双目放空,口/中喃喃自语,仔细一听,尽是些正常人听不懂的鬼话。他翻来覆去念了几次,还是有些不甘心,“不离哥,”他猛然抬头,“你跟科蒂熟吗?帮我问她要下八字啊。”

    王不离摇头:“不熟。”

    “那……方不方便熟一下。”王少华显然不死心。

    “以后再说吧,说不定会熟起来。”王不离正说着,忽然一道流光从店门飞入,流星赶月也似,璀璨明亮,倏忽而至。他抬起手,准确无误地将其捞住,静默一秒后又开口道:“快点吃饭,别玩了。”

    “干嘛又?咒怨了,作祟了,仓库炸了,还是又起雾了?”于思游极其不爽,“怎么回事那帮小日本鬼/子,离了我们这地球是不转了吗?”

    “不关日本人的事。”王不离平静说道,“是其他角斗/士团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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