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之上,突然传来骚动。

    原来坐在楼上谈话的几人皆被街上的动静吸引了目光,两辆威风华贵的马车缓缓从街尾驶来,数十名白服护卫随车护卫。

    众人都见过摄政王虎驾回城时的情景,玄甲铁骑,战旗似鬼,那是杀伐万千、冷寒若冬,可这一行人……连侍卫都是白衣翩翩,走在盛京街道上说不出的尊贵雅致。

    嗒嗒嗒——

    是战马奔腾之声!

    马车从街尾驶入千秋街的同时,街头一匹汗血宝马正超一行人飞驰而来,身着红袍、手提长剑的花锦城驾马狂奔至马车前,然后于骏马之上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嘶鸣,前蹄高抬,止步于车前。

    花锦城一身杀气,于马上冷冷看着马车。

    与此同时,马车的护卫纷纷拔剑列阵,护在马车前。

    “都把剑放下。”第一辆马车中传出温润似玉的声音。

    紧接着,一身白衣掀开车帘,步步儒雅地走出。

    来人负手而立在马车之上,沐浴在千秋街的日光下,墨发高束,面若冠玉,剑眉星眸,挺鼻薄唇,端得一副如仙似画的君子之貌。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白衣素雅,见之若仙。

    这便是素王,司徒允。

    楼上的几人看到素王这般仙人之姿,都不由看向戚无良。

    戚无良:“???”

    戚无良:“看我做什么?”

    几人一言难尽地看着戚无良。

    同样是穿白衣,司徒允和戚无良穿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戚无良穿白衣是狂肆放浪、慵懒若九幽邪魅,司徒允穿白衣是清正儒和、俊逸若天上之人。

    同样是人,一对比,高下立判。

    谢施敏端详了戚无良片刻,摸着下巴沉思道:“同样是白衣,右相大人瘦弱了些,比起素王殿下缺了分男子气概。”

    李徵不怕死地补充道:“还有凌云之气,素王殿下风姿绝世,不仅有尊贵雍容的帝王之气,还有名士儒者的浩然正气。一对比,右相显得小家子气了一些。”

    戚无良:“……”

    片刻后,一声“滚”传遍包厢。

    李徵和谢施敏直接被红泪提着衣领扔出了房间。

    两人被轰走后,何大壮笑弯月牙眸,嘴甜道:“右相大人,在大壮心中,您永远是最好看的。”

    戚无良欣慰地看向何大壮,将之前李徵塞给她的一沓银票,悉数塞给了何大壮,满意道:“还是大壮懂事。”

    何大壮美滋滋地拿着银票,半点不客气地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楼下。

    素王司徒允嘴边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看向拦路的花锦城,依旧脾气极好地温和开口:“不知侯爷这是作何?”

    “让左皓凝出来。”花锦城于马上冷硬强势道,丝毫不给素王面子。

    “侯爷,左姑娘毕竟是书香世家、大家闺秀,怎好抛头露面?不知侯爷找左姑娘有何事?若是可以,不妨告诉小王,小王定竭尽全力为侯爷解决难事。”

    花锦城冷哼一声,“你解决不了。”

    说着,堂堂温月侯不顾风度在大街上对素王府的马车吼了起来,“左皓凝,你给本侯出来!”

    第二辆马车中,透过车帘隐约可见里面端坐着一位姿态极佳的姑娘,只是大梁杀神的怒吼声丝毫没有惊动车中人,直到花锦城幽幽一句——

    “无声因你病了,难不成你想置之不理?”

    话音未落,隔着车帘都能明显看到车中人身躯一颤,紧接着车中人竟不顾礼仪,当即快步走出,掀开车帘立于马车上,温柔似水的声音掺着焦急,“你说什么?”

    左皓凝一现身,街道两侧旁观热闹的百姓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惊艳声。

    美!太美了!

    大梁第一才女就那么飘然立于车上,虽然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但依旧能看出美人娇花照水般的情柔面容,眉似远黛,双目含情,腰细弱柳,一身轻纱绿衣犹如凌波仙子,天生一段风情系于身,尤其是绿袖之下微微露出的一截玉腕,当真应了诗人那句“皓腕凝霜雪”。

    果真是绝世美人!

    谢施敏和李徵被赶下烟雨楼后,就站在路边百姓中看着车上美人,眼中不禁也露出惊艳。

    谢施敏感叹道:“怪不得世人都说,结海楼老楼主若是见过左皓凝,那么空了已久的美人卷卷首便当归于她。”

    李徵闻言,眼中的惊艳消失,微微笑道:“变之兄说错了,据我所知,结海楼老楼主早就见过左姑娘了,只是虽见美人,却未将其入画。”

    谢施敏一愣,“为何?”

    李徵:“老楼主说,世间美人如过江之鲫,左皓凝之美虽出类拔萃,但美则美矣、毫无风骨。老楼主见过这世间最美的人,所以之后哪怕见群花斗艳、姿容倾城,也无动于衷。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再无一人能比得过曾经的美人卷卷首——北燕大将军苏辞。”

    谢施敏闻言又看了看左皓凝,不禁失望摇头,“我曾经有幸见过一次苏辞的画像,这世上美人焉有再比得过苏辞的?老楼主的美人卷卷首怕是要再空上几百年了。”

    李徵却笑了,“我说变之兄,别美人美人的,你怎么能用美人两字形容北燕大将军?千秋史官提笔的时候,不是都怒斥凡夫俗子以‘美人’誉苏辞吗?美人二字侮辱了她,将军二字才正好。”

    谢施敏闻言亦笑了,“是是是,求日贤弟说得有理。”

    他再度看向左皓凝,已无惊艳之色,“可惜,倾城美人不见风骨。”

    李徵神色遗憾地一叹,“苏恨离已死,那段风骨早就绝世了。”

    另一边,左皓凝一露面,花锦城便冷声道:“昨日你即将入城的消息一传回,他夜里便病倒了。你是想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安安心心地准备做你的素王妃,还是和我一道去摄政王府看无声?”

    街道边的姑娘们纷纷羡慕嫉妒恨地看着车上犹豫不定的左皓凝,当真是天生好命,不仅出身书香儒门、相貌绝美,还能得到大梁两位王爷的青睐,不管嫁给哪一位,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妃。

    见左皓凝神色凝重坚定,似是已做出决定,甚至已经快步下了马车,素王亦下马车拦道:“左姑娘,我知你心忧,但你我刚入京,应当先进宫拜见父皇。”

    左皓凝一顿,秀眉轻蹙,目露为难。

    “素王还真是好脾气!”

    一道含笑嚣张的声音凌空落下,街道上众人纷纷抬头看向烟雨楼的三楼,只见窗边戴着银面具的白衣正轻挑地朝素王招着手,“《诗经》有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可见素王还是不知未婚妻的心忧,也不知温月侯的心忧,我要是你,有人当街抢我未婚妻,我必当街挑了他!”

    “戚!无!良!”花锦城怒目看向三楼的白衣,“这里有你什么事情?”

    这奸诈小人回回与他做对!

    与花锦城的暴怒不同,司徒允仰头望着窗边的戚无良,确实笑得和风暖阳,“右相,许久未见。”

    右相大人也笑着说着场面话,吊儿郎当道:“素王殿下安好。”

    素王始终仰头看着戚无良,谦和道:“右相方才说得严重了,不过子思确实不才,不会那读心之术,看不出世人心忧,但……右相大人的心忧,子思却看得出来。”

    戚无良挑眉,“本相有何心忧?”

    素王:“子思特意从云滇带回不少香甜软糯的糕点和一种名唤云棉的甜茶,想必右相大人会喜欢。”

    戚无良:“……”

    右相大人恼羞成怒道:“你胡说什么?!”

    她和这人就没见过几面,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吃甜的?

    素王笑眼盈盈,和雅道:“我与右相相见不多,但每次相见右相大人都会把案上的糕点吃光,且越甜越称口,这点小事子思还是看得出来的。”

    戚无良:“……”

    麻蛋的,明日堂堂大梁右相喜欢嗜糖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盛京!她好像没得罪过这小子啊!!

    花锦城眼睛一眯,危险地看着和戚无良谈笑甚欢的素王,“司徒允,你未免太不把本侯放在眼里了。”

    语毕,他夹紧马腹,杀心剑出鞘,直朝素王冲去。

    众护卫顿时围攻向花锦城,但大梁杀神绝非浪得虚名,杀心剑纵横无敌,一群王府哪里是对手。

    素王面对逐渐逼近的花锦城,不仅未退,反而面无惧色地浅笑。

    楼上,何大壮看着素王这副不动如山的镇定从容模样,不由感叹:“素王确实是当今圣上最有帝王之气的皇子。”

    戚无良却笑了,“帝王之气?他只是不在意罢了。司徒允是整个盛京城中笑得最真的皇家子弟,因为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不在意那把万众瞩目、呼风唤雨的龙椅,不在意自己这位倾城绝美、才艺双馨的未婚妻,更不在意花锦城今日纵马持剑拦路给他难堪。”

    何大壮疑惑,“素王连皇位都不在意,那他在意什么?”

    戚无良:“素王是雅士,若不是皇室的身份束缚,他应该更愿意寄情山水、纵马江湖。”

    何大壮更疑惑了,“右相,您不是见素王不多吗?怎么这么了解他?”

    右相大人俏皮地朝何大壮眨了眨眼睛,“因为你家右相大人我也想寄情山水、纵马江湖啊。”

    因为不管是戚无良,还是苏恨离,都曾是那个想逍遥山河的少年,而每个少年人都会有一个自由自在的梦。

    何大壮一愣,“这是右相大人的愿望吗?”

    戚无良笑了,“算吧,很久以前的梦。”

    何大壮想了想,垂下头掩住神色,亦笑道:“这样一想,其实我也和右相大人一样……”

    只是后来,这世间很多少年不再是少年,他们放下了鲜衣怒马,染上一身诡谲阴谋,也未再有机会去见那梦中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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