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将军你失言了。”

    沈钰急匆匆跟上来,厉声打断了孙卓霖的话。

    孙卓霖咽了口吐沫,抱拳弯腰,姿态放得极低道:“末将知错。”

    孙卓霖保持着道歉行礼的姿态一直到戚无良走远,而沈钰则像个不知嫌的跟屁虫一直跟着戚无良回到了下榻的别院。

    他见戚无良没有丝毫要开口搭理他的意思,终于在这人要踏进房间将他关在门外的前一刻说道:“右相有没有想过乌善尔为何一定要诱您出城?目的何在?”

    他自负聪明、善读人心,可思虑良久都想不通,乌善尔为何要饶这么一个大圈子,绑了十二殿下又大半夜不睡觉来到战场上用刑挑衅,就是为了诱戚无良出城?

    一个大梁皇子,梁惠帝都不会在意,一个大梁丞相,难不成还能威胁到梁惠帝的皇位吗?或是为了流觞国师那句“可兴大梁”的预言?

    沈钰觉得这些都不是理由。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

    “为了什么?”

    乌善尔挑衅戚无良反被羞辱,灰溜溜地又跑回了蛮族大营,司徒纯依旧被绑在刑台上示众,只是已经没人再敢对他用刑。

    乌善尔伤了颜面,心里憋着一口气,面对司徒纯问出的蠢问题,冷冷道:“你在她身边那么久,难道不知道她是谁吗?”

    司徒纯眉心轻轻蹙起。

    他不是傻子,隐约有所怀疑,但不管他的小先生是谁,都不会影响他会黏在小先生身边的决心,所以以前他从未深想过。

    乌善尔观察着他的表情,冷冷一笑,“看来是知道,但你可能不知道,戚无良这个人意味着什么,大梁右相?梁帝爱臣?亦或者是大梁世敌?北燕将军?都不是,她是苏恨离,苏辞和淳于初的女儿,是燕帝姬元宗此生最珍视的人,是南楚先帝捧在掌心的公主、当今南楚摄政王的亲妹妹,亦是梁惠帝思慕半生、求而不得的‘大将军’。只要抓住她一个人,本王可以威胁燕、梁、楚三国,我蛮族所要的,燕、梁、楚三国谁敢不给?岱赫,卸了他的下巴!!”

    一声令下,岱赫麻利地卸了司徒纯的下巴。

    乌善尔踏上刑台,一把捏住司徒纯脱臼的下巴,司徒纯嘴角溢着血,死气沉沉垂着眸。

    “想自尽?她会来救你的,想想她在城墙上说的那两句话,一句是在告诉本王只有活着的人质才有价值,同样也在告诉本王,本王成功了,你这个人真真切切是她的命门。第二句话是在告诫本王,再动你一下,本王会死。若是别人,本王不会受这个威胁,还会千倍百倍将屈辱还给你,但苏恨离……确实是个疯子。”

    他听说过东海之战,所以知道戚无良这人惹不起,但为了蛮族,他愿意冒这份风险。

    猛地,原本死气沉沉的司徒纯突然抬眸,瞳孔瞬间变成血红色,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意和疯狂。

    “主君小心。”岱赫大吼一声,还是晚了。

    司徒纯眼睛腥红、青筋暴起,犹如一只失去神智、陷入疯狂的野兽,猛地挣开了身上的玄铁链,因为四肢都被折断,他站立不稳,手也用不了,直接用头朝乌善尔撞去。

    在战场上没有被戚无良一箭将脑袋射开花的乌善尔此刻还是脑袋开了花,他被撞倒在地,短暂地昏迷了过去,要不是岱赫用蛮力压制住了司徒纯,就他那癫狂模样能扑过去用牙生啃了乌善尔。

    一群蛮族士兵急忙上前扶起了乌善尔,他甩了甩头,剧烈头痛和头昏让他眼前天旋地转、阵阵发黑,还忍不住干呕了几下,良久后乌善尔才好一些,怒目瞪向重新被岱赫捆绑起来的司徒纯,有了之前的经验,岱赫不敢马虎,换了更牢固的玄铁链,将人捆了一圈又一圈,死死地压制在地上。

    玄铁坚硬,便是蛮族最好的战士都少有如此逆天的力气。

    岱赫心里不禁为司徒纯感到可惜,这般天赋神力却龟缩在大梁的佛庙里做一个人厌神弃的废物皇子,若是生在他蛮族,由最好的勇士教导,那该是何等风光?

    乌善尔怒极了,一脚便踩在司徒纯的脸上,居高临下欣赏着他癫狂阴鸷的红眸,攻心道:“果然是个怪物。苏恨离和她母亲一样,真是不幸,竟然遇见了你这种下贱邪门的东西。她也活不了多久的,就像苏辞遇见了淳于初,淳于初怎么害死得苏辞,你也会怎样害死苏恨离。”

    原本疯狂挣扎的司徒纯浑身一僵,紧接着又剧烈反抗起来,脸被乌善尔死死踩着,红眸溢出血泪,脱臼地下巴发出痛苦的呜咽,“不……不不……我不会……”

    我不会害死小先生的!

    我不是下贱邪门的东西,我不会害死小先生,我不会我不会!!

    小先生,小先生……

    ……

    与此同时,将军府庭院里。

    沈钰没有等到戚无良的回答,倒是等到了右相大人轰人命令。

    “来人,将这个聒噪东西给本相轰出庭院。”

    庭院外有好多负责看守戚无良的将士,不过他们撑死就是个摆设,至少看到右相大摇大摆从外面回来,他们就很懵逼,这人什么时候出去的?此刻闻言,悉数上前要把沈钰“请”出去。

    沈钰无奈,也很识相,不用将士“请”,自己扭脸就外走。

    他是打定主意要烦一烦戚无良,一边往外走一边高喊道:“右相,沈某最后再问一言,您为何一定要救十二殿下?您与他相识也不算久,就因为那人生得好看?”

    救一个毫无用处的皇子?甚至为了救他,不惜搭上性命。

    好看这种荒唐理由,戚无良能说得出口,但沈钰绝不会信。

    如沈钰所料,戚无良依旧没搭理他,那人进屋就关上了门,而他也被“请”了出去。

    房间里,戚无良没有点灯,许久就那么垂眸背对着门站立着,淡淡道:“因为如果连我都不要他了,这世上没人便没人要他了,他会死的。”

    ……

    翌日。

    孙老将军眼皮一直在跳,自从他昨天夜里听人来报城墙上的情况,他的眼皮跳就没停过,右相拉开了龙舌弓?右相说自己禁不起刺激?右相自昨夜回屋就再也没出来过?

    孙老将军那叫一个慌啊,他才是那个一把年纪最禁不起刺激的人。

    就冲戚无良昨夜对乌善尔说的那两句话,这事没完。

    “祖父怎么了?”

    孙卓霖一进正堂,就见自家祖父像是被人偷了家一般焦虑不已地走来走去。

    孙老将军最信任这个谦和有礼的二孙儿,一见到他人,心神都定了一些,“今日你负责守卫城门,务必要看住右相,不能让她踏出昆山关隘一步。”

    孙卓霖一笑,像个再重诺稳重不过的贵公子,轻飘飘说了一句“祖父放心”。

    然后孙老将军就放心了……个鬼!

    夜半午时,孙老将军脑袋刚沾枕头,就听见将士慌慌张张来报——

    “将军不好了!右相和二公子率五千人马冲出关隘救人去了!!”

    五千人马就敢战蛮族百万大军?!!

    孙老将军两眼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

    ……

    时间回到三个时辰前,太阳西落,晚霞黄昏。

    枯坐书房一日的戚无良终于等来了她等的人,一袭黑衣的影卫团首领卫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案前,单膝跪地,恭敬垂头,“卫一拜见右相。”

    听声音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和各国暗卫一个臭习惯——喜欢穿黑衣,周身笼罩在黑袍下,连个脸都看不清,周身气质永远阴鸷死板、半死不活。

    戚无良不喜这样的感觉,手指敲着椅背,先说了一句最没边际的话,“本相接管结海楼这些年,楼中暗卫一律穿得花花绿绿,个个性子活泼得皆不像当杀手的人,唔,红泪例外,性子不活泼。”

    卫一沉默跪在原地,似乎除了上位者的命令,类似这种上位者的废话丝毫无法动摇他的心神。

    “啧。”

    戚无良对他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她哄着宠着红泪这么多年,那丫头才有点少年人的模样,时不时会和她顶个嘴,“卫一是吧,去温寻那里领盔甲,知道本相让你们过来是干嘛的吧。”

    卫一:“知,影卫团上下八百人,皆听右相调令。”

    这般听话倒是让戚无良有点意外,“梁惠帝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卫一:“护您周全,您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能离开梁境半步。”

    戚无良闻言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还真是应了徐叔那句话,大梁皇室的人都有疯病。”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夜幕如墨,皓月当空。

    一直到入夜后,戚无良要的东西才运至昆山关隘,装了足足几大车,车辙印深得离谱。

    东西是偷偷运进昆山城的,孙卓霖亲自命人开的城门,然后盯着这几辆被黑布包裹的车马,皱眉问前来接应的温寻道:“这是什么?”

    温寻一脸白痴样,“火琉璃啊,公子没和你说吗?”

    孙卓霖瞳孔一缩,“火琉璃?!”

    温寻:“好像还掺了点黑傀儡,公子命工部方大人连夜做的,黑傀儡威力更大些,其中三辆马车是给孙将军的,您一会儿分发给手下的将士,另外两车我带走。望孙将军手下的将士们好生准备,子时咱们在城北汇合。”

    孙卓霖嘴张了张又闭上了,他想问右相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火琉璃,可直觉告诉他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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