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闭上眼除了黑暗还能感受到什么？
-伤残的扭曲的叶调深褐的旧日情绪。
-还有新生的无声无息破芽而出的心动。
时雨温泉酒店建在海市电影学院附近，去年刚落成，温怀珍送了她一张金卡。
不过江雪舟只来住过一回，是去年打校外辩论赛的时候，她现在忘得干净，进门后差点找不到前台。
现在将近晚上九点，零零散散几个人进出，然而实际上客房入住人数趋于饱和。
梁雨凡大手一挥，忍痛订了半层顶楼的豪华套房。
二人上电梯。
顶楼一共六套互相独立的房间，这一下订了三套，江雪舟知道这可不便宜，开口道：“待会儿我去用卡吧，反正今年次数还没用完。”
梁雨凡惊讶：“你有金卡？”
江雪舟：“……对啊。”
“温阿姨没给你？”
梁雨凡悻悻地闭上嘴。
前段时间刚和她吵了一架，温怀珍毫不留情地冻结了她身上所有的卡。
但她梁雨凡对这事儿很执拗，宁愿平时接点话剧微电影啥的赚生活费也绝不低头。
她愤愤道：“雪舟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妈那性格，越亲的人越抠。”
电梯停留，二人走出来，江雪舟提了提肩包，温声道：“那……”
梁雨凡大咧咧：“没事儿，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
房间很敞亮，落地窗巨大，一掀开流水似的红丝绒窗帘，城市一角煊赫的夜景就在脚下延伸。
这套房间是专门用来聚会的，影院音响酒水样样丰富，还有类似酒吧卡座的设计。
梁雨凡接了个电话，对江雪舟说：“我那几个同学节目排在最后，十一点左右到。”
江雪舟打了个哈欠：“好。”
她眼角溢出一点生理性泪水。
“困了？”
“还好。”她说。
啊啊——
江雪舟猛地醒过来，头往前一栽。
软糯糯的沙发陷进去一角，她揉了揉杂乱的头发。一扭头，海里的长着尖牙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主角团此起彼伏的尖叫。
她睁大眼，呆滞了好几秒。
巨齿鲨把整个主角团吞吃入腹，海岸上的路人甲掉出半截身子，还给了个可怕的特写。
江雪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她胡乱往旁边抓了抓，没摸到梁雨凡，只抓到了冷冰冰的手机。
梁雨凡说等着他们也无聊，拖着她来了某个房间，拉上窗帘放恐怖电影。
江雪舟对剧情是一点也记不得，可能在电影开头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
梁雨凡半个小时前说派对公司的人到了，出去接人去了。
“啊——”
又一声尖叫，江雪舟差点把手机甩出去。定睛一瞧，是言舒打来的电话。
“在哪儿？”
江雪舟脑子不太清醒，含糊道：“在时雨酒店。”
对面笑了声，身边似乎还有别的嘈杂音。
“问你在哪个房间？”
“啊？”
“雨凡说你睡了来着…这酒店什么设计啊我要去同一层楼另一个房间让我坐到第一层再坐上来？”
“电梯门口应该有工作人员…”江雪舟又打了个哈欠。
“好好好，我看到电梯了。”
“……”
-
江雪舟走出房间。
这一套没人，空荡荡一片，开了很亮堂的灯。梁雨凡应该在隔壁。
手机振动。
江雪舟在洗手间拿水冲了把脸，烘干了两只手，才看到消息。
付书杰：雪舟姐，许导说建造节计划有变，让你check一下邮件。
邮件。
江雪舟清醒过来，一时有点头疼。邮箱是建院校内的，在外面用手机登不上，只能用电脑。
江雪舟：那我明天看看。
她关了灯，走出门，依据去年残存的记忆找梁雨凡发来的房间号。
付书杰：好。
付书杰：不过雪舟姐，许教授说变动很大，希望看到后早作准备。
江雪舟有些狐疑。
房间门敞开，红紫色灯光照出来，江雪舟走进去，梁雨凡正在调酒。
有个男生手上挑着高脚杯，香槟色饮料里加了块泡腾片，金灿灿的泡沫翻涌上来，旁边人一阵惊呼。
梁雨凡看到了：“还能这样？”
男生说：“尝尝？味道超棒。”
梁雨凡注意到江雪舟进来，转身和几位朋友说了声，端着那杯酒过来。
她用手肘撞了撞江雪舟：“睡醒了？”
江雪舟闻到刺鼻的味道，皱着眉：“你搞这么大张旗鼓，不怕温阿姨查你消费记录？”
梁雨凡脸一僵。
她老实道：“放心，经济这方面，我已经和她彻底割席了。”
“？”
江雪舟看了看今晚的阵仗，脸上写着怀疑俩字。
“为什么？”她忍不住好奇问。
梁雨凡眼神往四周瞟了眼，手中酒杯放下，压低音量，悄声凑在她耳边说：“因为男人。”
江雪舟：“？？！”
她张了张嘴，还没把话说出口，梁雨凡接着下文。
“上次回家的时候，她告诉我林景宥要回来的消息。”
“然后呢？”
“然后我就露馅了，”梁雨凡像说悄悄话似的，没安全感地左右顾盼，确保没其他人后，极其认真地说：“我说我小时候就喜欢他啊，看不出来是她的问题，干嘛那么吃惊。”
身后有个男生不小心撞到江雪舟的肩膀，她吃痛闷哼一声。
梁雨凡脸色当即就变了，把她揽过来，大声呵斥道：“走路不带眼睛的啊，撞到美女罚款两千。”
平时她也爱开这样的玩笑，男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低头道了歉。
“没事。”江雪舟轻声说。
等男生走后，她问梁雨凡：“你和温阿姨还没和好？”
梁雨凡一听到这就苦着脸：“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说我俩成不了，让我别惦记他。”
“问她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还真就不信了，怎么就成不了了。”
江雪舟喝了口白水，玻璃杯底轻轻砸在桌子上，嗓子的涩痛似乎得到一丝缓解。
她说：“真就那么喜欢？”
梁雨凡认真道：“真的。”
“那么多大白菜就只看中了他，何况男未婚女未嫁，这么多年也没听到过他有女朋友的消息。”
她啜一口手里的气泡水。
“八成是在等我。”
“……”
江雪舟发了会儿呆。
这段时间梁雨凡四处逛了逛，又回到这儿，抬了抬手里的酒杯。
“要不要尝一口，气泡水。”
江雪舟一下就想起某些不好的记忆。
她拒绝道：“不用了，我头疼。”
“天天泡在学校里，能不头疼才怪呢。”
梁雨凡嘲笑道。
“梁雨凡，过来喝酒！”沙发边有人叫她，“大明星！大明星！”。
梁雨凡缩了下脖子：“……”
有点丢人是怎么回事。
江雪舟看到一群男生女生，看样子刚表演完，还没卸妆，个个脸上五颜六色的，倒是很有活力。
“恭喜恭喜，”她被音乐吵得头疼，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呆在这儿：“我今晚喝不了酒，先回去睡觉了。”
梁雨凡上下打量她几眼，也没为难。
“行吧，今晚也累了，我预约了明早的温泉按摩，到时候叫你。”
-
晚上十二点半。
这个时间点，城市的大部分角落都是黑暗安静的，安分迎接第二天的黎明和蒸腾的生活。
然而在恐怖片里，这种时候通常不会安分。
江雪舟换了三趟电梯还没绕回去。
白色帆布鞋踩在绘着希腊雕像的地毯上，头顶的吊灯过于亮了，她一低头，看见自己踩在某个半人半马的少女的赤.裸的上半身。
少女面容没有被细致描绘，迷蒙隔着一层雾，唯独双目空洞又幽怨，直勾勾盯着她，像有话要说。
江雪舟猛得抬起头，深呼吸好几次，内心暗道冷静。
“叮——”
手机铃声响彻整条狭长的走廊。
江雪舟颤抖了一瞬，抽一口气，看到来电人姓名后才稍稍平复，心里的那块石头砰然落地。
“舒舒，你到哪儿了？”
对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并持续了好几秒。
江雪舟内心尖锐爆鸣。
在她忍不住再次开口前，总算有了动静。
“啊，江江…”言舒刚下电梯，傻逼信号断了片刻，她喘着气说：“我靠，你猜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舒舒我要吓死了，”江雪舟没听清她的话，自顾自说话，边抓着手机边往回走，几乎快跑起来，“今晚上那电影，还有这酒店的地毯……”
狭长的走廊到了尽头，江雪舟看到安全出口，门虚虚掩着，上面标着楼梯标志，应该可以直接上去。
她当机立断放弃坐电梯，手机夹在肘间，费了点劲儿才把厚厚的白色的门推开。
“砰——”
门碰到墙壁，确实是灰色的楼梯间，应该是工作人员走的通道，角落放着清洁桶和小推车，灯光暗淡，勉强能看清路。
她长呼一口气。
手机里的声音还没有消失，在闭塞的空间里更加明显。
“……我靠真的贼尴尬，他和你们在同一层诶，我敲门等好久才开，人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
晚上十二点四十五，时雨酒店二号通道准时的关灯时间。
“呲呲——”电流声短暂运行几秒，旋即铺天盖地的黑暗压下来。
江雪舟这回真正尖叫出声，手机没拿稳，摔在地上。
这下所有的声音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
黑暗中地上出现一丝闪烁的光亮，她缓缓蹲下身，极没安全感地摸过去，——是固定在地上的东西，不是她的手机。
江雪舟叫她的名字：“舒舒。”
没有回答。
“舒舒，…舒舒。”她又念了几遍。
依旧没有人回答。
她蹲下来，就没再起身也没再出声，右手抱着双腿，微微发抖。
黑暗没有一点要撤回的样子，沉沉地压下来，人的感官，听觉，触觉都敏锐不少，恐惧与无助的情绪也会无限放大。
很久之前，她也曾在这样的黑暗中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长长久久得不到回应，喊痛了嗓子，喊到石灰和烟尘被呛入心肺。
再也没人回应。
痛苦比幸福更为深刻。
在那以后，所有的黑暗都会让她反应过激。
矫情的时间过了，江雪舟明白呼叫在很多时候或者说是关键时刻总是不起作用的，她开始在地上摸索手机。
一束狭窄的光从楼梯上层映照下来，随着来人的脚步上下浮动。
“江雪舟？”走下来的男人叫了她一声。修长的手指夹住屏幕两侧，亮着不常用的闪光灯。
没有回应，但他已经看到了人。
漆函宇缓慢踱步向前，闪光灯亮在侧面，他单膝半蹲，靠近。
江雪舟看见他漆黑碎发上挂着的细小水珠。她很迟钝很迟钝地抬起脑袋，眸色像加了冰块的香槟，琥珀色，脆弱又惹人心疼。
江雪舟闻到极淡极淡的洗发水香味。
察觉到她的动静，漆函宇细细打量着她唇角的弧度，头向后退了些。
他唇角慢勾，哑着声线道：“别害怕。”
“还有我在。”
-伤残的扭曲的叶调深褐的旧日情绪。
-还有新生的无声无息破芽而出的心动。
时雨温泉酒店建在海市电影学院附近，去年刚落成，温怀珍送了她一张金卡。
不过江雪舟只来住过一回，是去年打校外辩论赛的时候，她现在忘得干净，进门后差点找不到前台。
现在将近晚上九点，零零散散几个人进出，然而实际上客房入住人数趋于饱和。
梁雨凡大手一挥，忍痛订了半层顶楼的豪华套房。
二人上电梯。
顶楼一共六套互相独立的房间，这一下订了三套，江雪舟知道这可不便宜，开口道：“待会儿我去用卡吧，反正今年次数还没用完。”
梁雨凡惊讶：“你有金卡？”
江雪舟：“……对啊。”
“温阿姨没给你？”
梁雨凡悻悻地闭上嘴。
前段时间刚和她吵了一架，温怀珍毫不留情地冻结了她身上所有的卡。
但她梁雨凡对这事儿很执拗，宁愿平时接点话剧微电影啥的赚生活费也绝不低头。
她愤愤道：“雪舟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妈那性格，越亲的人越抠。”
电梯停留，二人走出来，江雪舟提了提肩包，温声道：“那……”
梁雨凡大咧咧：“没事儿，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
房间很敞亮，落地窗巨大，一掀开流水似的红丝绒窗帘，城市一角煊赫的夜景就在脚下延伸。
这套房间是专门用来聚会的，影院音响酒水样样丰富，还有类似酒吧卡座的设计。
梁雨凡接了个电话，对江雪舟说：“我那几个同学节目排在最后，十一点左右到。”
江雪舟打了个哈欠：“好。”
她眼角溢出一点生理性泪水。
“困了？”
“还好。”她说。
啊啊——
江雪舟猛地醒过来，头往前一栽。
软糯糯的沙发陷进去一角，她揉了揉杂乱的头发。一扭头，海里的长着尖牙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主角团此起彼伏的尖叫。
她睁大眼，呆滞了好几秒。
巨齿鲨把整个主角团吞吃入腹，海岸上的路人甲掉出半截身子，还给了个可怕的特写。
江雪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她胡乱往旁边抓了抓，没摸到梁雨凡，只抓到了冷冰冰的手机。
梁雨凡说等着他们也无聊，拖着她来了某个房间，拉上窗帘放恐怖电影。
江雪舟对剧情是一点也记不得，可能在电影开头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
梁雨凡半个小时前说派对公司的人到了，出去接人去了。
“啊——”
又一声尖叫，江雪舟差点把手机甩出去。定睛一瞧，是言舒打来的电话。
“在哪儿？”
江雪舟脑子不太清醒，含糊道：“在时雨酒店。”
对面笑了声，身边似乎还有别的嘈杂音。
“问你在哪个房间？”
“啊？”
“雨凡说你睡了来着…这酒店什么设计啊我要去同一层楼另一个房间让我坐到第一层再坐上来？”
“电梯门口应该有工作人员…”江雪舟又打了个哈欠。
“好好好，我看到电梯了。”
“……”
-
江雪舟走出房间。
这一套没人，空荡荡一片，开了很亮堂的灯。梁雨凡应该在隔壁。
手机振动。
江雪舟在洗手间拿水冲了把脸，烘干了两只手，才看到消息。
付书杰：雪舟姐，许导说建造节计划有变，让你check一下邮件。
邮件。
江雪舟清醒过来，一时有点头疼。邮箱是建院校内的，在外面用手机登不上，只能用电脑。
江雪舟：那我明天看看。
她关了灯，走出门，依据去年残存的记忆找梁雨凡发来的房间号。
付书杰：好。
付书杰：不过雪舟姐，许教授说变动很大，希望看到后早作准备。
江雪舟有些狐疑。
房间门敞开，红紫色灯光照出来，江雪舟走进去，梁雨凡正在调酒。
有个男生手上挑着高脚杯，香槟色饮料里加了块泡腾片，金灿灿的泡沫翻涌上来，旁边人一阵惊呼。
梁雨凡看到了：“还能这样？”
男生说：“尝尝？味道超棒。”
梁雨凡注意到江雪舟进来，转身和几位朋友说了声，端着那杯酒过来。
她用手肘撞了撞江雪舟：“睡醒了？”
江雪舟闻到刺鼻的味道，皱着眉：“你搞这么大张旗鼓，不怕温阿姨查你消费记录？”
梁雨凡脸一僵。
她老实道：“放心，经济这方面，我已经和她彻底割席了。”
“？”
江雪舟看了看今晚的阵仗，脸上写着怀疑俩字。
“为什么？”她忍不住好奇问。
梁雨凡眼神往四周瞟了眼，手中酒杯放下，压低音量，悄声凑在她耳边说：“因为男人。”
江雪舟：“？？！”
她张了张嘴，还没把话说出口，梁雨凡接着下文。
“上次回家的时候，她告诉我林景宥要回来的消息。”
“然后呢？”
“然后我就露馅了，”梁雨凡像说悄悄话似的，没安全感地左右顾盼，确保没其他人后，极其认真地说：“我说我小时候就喜欢他啊，看不出来是她的问题，干嘛那么吃惊。”
身后有个男生不小心撞到江雪舟的肩膀，她吃痛闷哼一声。
梁雨凡脸色当即就变了，把她揽过来，大声呵斥道：“走路不带眼睛的啊，撞到美女罚款两千。”
平时她也爱开这样的玩笑，男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低头道了歉。
“没事。”江雪舟轻声说。
等男生走后，她问梁雨凡：“你和温阿姨还没和好？”
梁雨凡一听到这就苦着脸：“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说我俩成不了，让我别惦记他。”
“问她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还真就不信了，怎么就成不了了。”
江雪舟喝了口白水，玻璃杯底轻轻砸在桌子上，嗓子的涩痛似乎得到一丝缓解。
她说：“真就那么喜欢？”
梁雨凡认真道：“真的。”
“那么多大白菜就只看中了他，何况男未婚女未嫁，这么多年也没听到过他有女朋友的消息。”
她啜一口手里的气泡水。
“八成是在等我。”
“……”
江雪舟发了会儿呆。
这段时间梁雨凡四处逛了逛，又回到这儿，抬了抬手里的酒杯。
“要不要尝一口，气泡水。”
江雪舟一下就想起某些不好的记忆。
她拒绝道：“不用了，我头疼。”
“天天泡在学校里，能不头疼才怪呢。”
梁雨凡嘲笑道。
“梁雨凡，过来喝酒！”沙发边有人叫她，“大明星！大明星！”。
梁雨凡缩了下脖子：“……”
有点丢人是怎么回事。
江雪舟看到一群男生女生，看样子刚表演完，还没卸妆，个个脸上五颜六色的，倒是很有活力。
“恭喜恭喜，”她被音乐吵得头疼，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呆在这儿：“我今晚喝不了酒，先回去睡觉了。”
梁雨凡上下打量她几眼，也没为难。
“行吧，今晚也累了，我预约了明早的温泉按摩，到时候叫你。”
-
晚上十二点半。
这个时间点，城市的大部分角落都是黑暗安静的，安分迎接第二天的黎明和蒸腾的生活。
然而在恐怖片里，这种时候通常不会安分。
江雪舟换了三趟电梯还没绕回去。
白色帆布鞋踩在绘着希腊雕像的地毯上，头顶的吊灯过于亮了，她一低头，看见自己踩在某个半人半马的少女的赤.裸的上半身。
少女面容没有被细致描绘，迷蒙隔着一层雾，唯独双目空洞又幽怨，直勾勾盯着她，像有话要说。
江雪舟猛得抬起头，深呼吸好几次，内心暗道冷静。
“叮——”
手机铃声响彻整条狭长的走廊。
江雪舟颤抖了一瞬，抽一口气，看到来电人姓名后才稍稍平复，心里的那块石头砰然落地。
“舒舒，你到哪儿了？”
对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并持续了好几秒。
江雪舟内心尖锐爆鸣。
在她忍不住再次开口前，总算有了动静。
“啊，江江…”言舒刚下电梯，傻逼信号断了片刻，她喘着气说：“我靠，你猜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舒舒我要吓死了，”江雪舟没听清她的话，自顾自说话，边抓着手机边往回走，几乎快跑起来，“今晚上那电影，还有这酒店的地毯……”
狭长的走廊到了尽头，江雪舟看到安全出口，门虚虚掩着，上面标着楼梯标志，应该可以直接上去。
她当机立断放弃坐电梯，手机夹在肘间，费了点劲儿才把厚厚的白色的门推开。
“砰——”
门碰到墙壁，确实是灰色的楼梯间，应该是工作人员走的通道，角落放着清洁桶和小推车，灯光暗淡，勉强能看清路。
她长呼一口气。
手机里的声音还没有消失，在闭塞的空间里更加明显。
“……我靠真的贼尴尬，他和你们在同一层诶，我敲门等好久才开，人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
晚上十二点四十五，时雨酒店二号通道准时的关灯时间。
“呲呲——”电流声短暂运行几秒，旋即铺天盖地的黑暗压下来。
江雪舟这回真正尖叫出声，手机没拿稳，摔在地上。
这下所有的声音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
黑暗中地上出现一丝闪烁的光亮，她缓缓蹲下身，极没安全感地摸过去，——是固定在地上的东西，不是她的手机。
江雪舟叫她的名字：“舒舒。”
没有回答。
“舒舒，…舒舒。”她又念了几遍。
依旧没有人回答。
她蹲下来，就没再起身也没再出声，右手抱着双腿，微微发抖。
黑暗没有一点要撤回的样子，沉沉地压下来，人的感官，听觉，触觉都敏锐不少，恐惧与无助的情绪也会无限放大。
很久之前，她也曾在这样的黑暗中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长长久久得不到回应，喊痛了嗓子，喊到石灰和烟尘被呛入心肺。
再也没人回应。
痛苦比幸福更为深刻。
在那以后，所有的黑暗都会让她反应过激。
矫情的时间过了，江雪舟明白呼叫在很多时候或者说是关键时刻总是不起作用的，她开始在地上摸索手机。
一束狭窄的光从楼梯上层映照下来，随着来人的脚步上下浮动。
“江雪舟？”走下来的男人叫了她一声。修长的手指夹住屏幕两侧，亮着不常用的闪光灯。
没有回应，但他已经看到了人。
漆函宇缓慢踱步向前，闪光灯亮在侧面，他单膝半蹲，靠近。
江雪舟看见他漆黑碎发上挂着的细小水珠。她很迟钝很迟钝地抬起脑袋，眸色像加了冰块的香槟，琥珀色，脆弱又惹人心疼。
江雪舟闻到极淡极淡的洗发水香味。
察觉到她的动静，漆函宇细细打量着她唇角的弧度，头向后退了些。
他唇角慢勾，哑着声线道：“别害怕。”
“还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