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山很远,既使用了缩地术,脚下不停也要走一天一夜,若是御剑,中途歇一歇,一日半也就到了,神仙可以不吃饭,一早一晚风露吹着,还是挺辛苦的。

    暮夜天说:“我们穿山!”

    千音尘一路忧闷,一开始要和暮夜天同游山水的好兴致荡然无存,眼前都是叔伯们之间骨肉凋零的惨淡光景,心灰如阴,壮志消沉。

    暮夜天也不劝,只是默默地走,她说过海就过海,她说穿山就穿山,他也没有意见,两人联着袂一前一后,像谁家亲主接了个游魂回来。

    只每到一座山前,暮夜天都会站住了大喊一声:“负山神君在此!”

    威风凛凛的,那些山精树怪知趣纷纷躲避让路,更有被这一声唬坏了的山神,现身恭迎接引,山头送到山尾,过了山走出二三十里,远远还立着望,还要献土仪供奉,暮夜天都欣然受礼,气派大极了。

    连过了几座山都是这样,千音尘不知道她怎么忽地张扬起来,忍不住问:“神君这是要巡山么?”他其实是想说去宜山的事不宜招摇,这么一路喊过去,恐怕还没到地方已天下皆知,还要去什么空桑山杀什么三颅軨,这么大的动静是魔是怪早吓跑了。

    但暮夜天好似不在乎,或是假装听不明白他提醒,淡淡说了句:“我高兴。”就转了身,仍旧一路吼过去。

    千音尘闭了嘴,她又回头:“不行吗?”

    千音尘真心诚意:“高兴就好,你高兴我就高兴。”

    暮夜天斜眼嗤他:“尘殿下一出生就是神仙,可不懂我们这些小修士入了仙阶的高兴吧!”

    千音尘沉了脸:“叫我千音尘!”

    “哈!”暮夜天仰天哂了一声,好像在讥讽他装模做样。

    千音尘却真的高兴了,原来暮夜天是为封了负山神君心情才这么好的,她说的对,他生下来就是殿下,灵始天尊亲自指点,身边来来往往不是罗汉就是金仙,看这些神职飞升平常事一般,却是她一个小小末仙苦修千年也到不了的境地,自己既浅薄又自以为是,无怪被她嗤之以鼻。

    想着想着便笑道:“那我们一路喊上宜山去,负山神君在此!妖魔鬼怪速速现身受死!”

    暮夜天却说:“到了宜山要喊,天孙殿下在此,神君就不好使啦!”

    千音尘亦回笑:“殿下不历害,神君才厉害!”他心想,天孙仗的是父辈功德,有什么气派,以后他要凭自己的本事建功业,做上神,做帝神,掌一方天地,封她做最尊贵的神仙,天天都这么高兴。

    虽然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她其实不像表面说的那样热衷功利,并不在乎这些,她的尊贵是天生的,比谁都神气。

    暮夜天神气道:“那是!”

    千音尘笑出了声。

    暮夜天默默看他,过了一会儿才问:“真的高兴了?”

    千音仍笑着,点头:“真的。”

    “那就好!”她转身去了,留下他在后面发怔,原来……说的是他么……

    她知道他不高兴,一直在为他开解……

    而他,因了她的心意,好像也真的开解了……

    到了宜山,他们却进不去了。

    确切说还没到山前,离着山脚尚有十数里,周遭布下了仙障结界,远远看得清山景,离近却一步难行。

    “这个……好像是专门给你设的?”暮夜天推了推看不见的仙障,仔细探进里面的结印。

    前面虽然进不去,山脚下的情景却都能看见,有田舍,百姓,渔樵,市集,虽不繁华却也来来往往不绝人迹,分明是个普普通通的山前小镇,啊不对,算不上镇,非常小,算个小村落吧。

    看他们出来进去走着毫无阻碍,仙山结界不是应该用来挡凡人的吗,难道换了,现在改神仙不让进了?

    千音尘也探了一遍,结界上的结印他十分熟悉:“这是专给天族设的结界,不只是挡我的。”

    量身定制款。

    暮夜天意味深长:“唔……”

    千音尘:“怎么,想到什么了?”

    暮夜天:“看来这位灵苒上神不像长琉上神说的,心里有气,而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和整个天族都有梁子。”

    千音尘无语,是啊,还专设了拦人的仙障,见都不见了,怪不得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说大殿下或千秋奂出来找一找,估计不是没来,是来了没用,碰上铁硬的钉子,死了心罢了。

    暮夜天掣出神锏高高举起:“破了它!”

    “不!不!”千音尘吓一大跳,他们是来求见的,不是闯山!

    万一憬丰上神怒了,是打还是跑啊,

    暮夜天放下手,上下看他,“那你说,人家摆明不见,不闯怎么办?”

    千音尘也不知道怎么办。

    “要不,先烧个符信吧。”低头半日,他才想出个办法,“说明来意,大伯母不会不见的。”

    大殿下的遗愿,守护多年的灵血,亲生骨肉可以再生……大伯母应该没有那么倔。

    符信烧了。

    大伯母:给你长个见识,就是这么倔!

    等了一天,烧了三遍,一点动静也没有,暮夜天看他,

    千音尘:……

    “大伯母可能不在家吧?”

    暮夜天转头看山,

    结界里集市已散,各回各家,起了炊烟,山上也是烟雾缭绕,不时有几个淘气的猴子钻出来蹦上蹦下,拦着下山的樵夫要果子吃,好一派烟火人间气,一点也不像神仙住的地方。

    不过,大米开花,神仙也该回家了吧。

    “山上好像有庙,”暮夜天用手指指,千音尘也看见了,几个香客模样的人下了山,坐上等候的马车,马车和仆童都装饰华丽,和山脚下衣着俭朴的山民格格不入,看来不但是有钱人家,住的还不近,专门赶路来供奉香火的。

    “拦下问问!”千音尘眼前一亮,那些百姓好似家都在山下,这时天色渐晚都往回走,没有一个出来的,这几个香客倒是正往外面来。

    “庙宇?没有啊?”他们施了个隐容的法术,拦住一辆出来的马车,马车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看起来比较热心,而施了法术后,虽然彼此看来没有改变,在别人眼里却是普普通通的凡人,过后记忆也会渐渐模糊,记不清他们的样子。

    “山上只有一座神观,供奉的是一块石头。”年轻夫妇果然很热心的向他们解释:“观里没有人,日常有附近这些山民们添灯添油,修缮维护,慕名而来的香客们也有善缘供奉。”

    暮夜天看了千音尘一眼:“神观叫什么?有何灵验?”

    那年轻女子似大家闺秀,见了生人只露半面见礼,不甚讲话,男子笑道:“你们不是慕名远来求祝的吗,宜山石余观有什么灵验难道会不知?”

    “石余观……”千音尘沉吟,“我们只是路过,还望赐教。”

    “路过?”男人奇怪的打量他们,这里离官道很远,去哪里恐怕都路不过,

    暮夜天:“走岔路了。”

    “哦——!原来是这样,”男子表示很同情,这一路岔得可不少。

    “既岔了路走到这里,说不定是神灵感应,施下的接引,两位不如前去供上一柱香火,来年高登发达,都是有灵验的!”

    见他们说话斯文,又是两个年轻男子同行,夫妻俩可能把他们当成了求仕的举子,男子出声安慰,那女子也探出点身子,小声祝祷了几句。

    暮夜天:“都有灵验?”

    “都有灵验!”夫妻二人笃定点头,一脸虔诚:“求缘求子,求财求官,有求必应,只要你心诚!”

    暮夜天半信半疑:“一块石头,那么神吗?”

    “你——!”年轻夫妻变了脸色:“神明在上,不可出言亵渎!你便不信也不可不敬,小心遭来神明降罪,大祸!”

    “不信便会有祸吗?”暮夜天更加疑心,寻常神庙只是供奉个神胎,只要不是拆庙做恶,神仙也没有那么计较的,这里供的只是一块石头,说两句话就要降罪,难道是个愚弄百姓的妖观不成?

    夫妻二人不愿意理他了,嘴里向神明谢着罪,放下车帘催马童快走。

    千音尘还想拦住再问点什么,被暮夜天摇头止住了,看来他已经想到了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们,千万不可不信!”似有点不忍心,马车临走又停了一下,那女子掀开一角车帘嘱咐:“以往不敬神观的,据说都被一个神道取了性命,最好去神前求祷一下吧,告罪忏悔,免得祸患及身……”

    暮夜天:“多谢好心提醒,还请问那取人性命的神道是哪位尊神?”

    女子:“这倒不知,只听说姓林。”

    “姓灵……”千音尘和暮夜天同时看向对方,都是意外。

    女子又道:“天晚了,两位若是迷了路,这附近有一处房舍,是石余观的业产,不如先借往休息了,明日一早恭敬去拜。”

    暮夜天:“施主好心,所求定如心愿。”

    女子脸一红,放下车帘去了,暮夜天这话似是中听,说得她很是欣慰。

    “先去找地方吧!”见千音尘只管看着山脚发愣,暮夜天唤回他:“住下来商量一下再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是啊,既便进了山,事情一天也办不完,吃的不说,住处还是要找一个,总不能天天睡树上,神仙又不是野猴子。

    就怕那女子说的房舍也在结界里,现盖来不及,那就只好先当一夜猴子了。

    宜山脚下,最好还是不要随便使用法术,既在人间,就要遵巡凡世的规则,神仙不能随意现身,也不能干涉人间的世道恩怨,更不能改变正在发生的事,否则打乱了因果轮回,这业果就要自己背了,一般都是恶果,消不了就以修为相抵,就是说,好事也不能随便做,行善被雷劈,血亏。

    还好房子在结界外面。

    说是房舍,其实是几间草屋,外边搭着个棚子,几块木板搭成一张简榻,中间草墙隔着,屋里一半屋外一半,草墙薄得像栅栏,上面还开着一扇小窗,挺通风的。

    也还好天不冷。

    甚至还有点热。

    屋里没有桌椅,千音尘四处打量了一番,两眼就看完了,一回头,暮夜天正在脱衣服!

    人已经上了榻,弓箭早解了,

    千音尘急忙闭眼:“你……你……”

    暮夜天:“你什么?不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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