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旻枝的男朋友很会做人,来陪女朋友,还买来甜点慰问他们这群为了社团之夜而留校的人。

    林舍鱼分到一盒马卡龙,吃了狗粮沾了光,也不亏。

    要不是不提倡早恋,她真想现在就把乐思萝和曾逸郝撮合成功,然后天天沾光。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她要回东校区,不宜久留。

    和音乐社的学弟学妹们道别后,她一边走出博雅楼,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机每周日上课前要上缴给学校,到周末放学才发放给他们。

    她戴上耳机,在歌单里随便点了一首歌,设置成随机播放模式,影子落在脚边,跟随轻盈的步伐一蹦一跳。

    从西校区回东校区要穿越一片校内居民楼。

    居民楼下的花圃中,种着一棵红豆树。据说这棵红豆树,是南中的第一任校长移植过来的。

    在她读高二那年的秋天,红豆树居然结果了。1班有一个喜欢收集花花草草的男生,叫陈奕,他是最早发现这一棵红豆树的,捡了许多红豆果实带回去。

    班里的其他同学知道后,觉得稀奇,趁着大课间和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纷纷到这里来捡红豆。

    林舍鱼也跟着来过,不过红豆都被捡得差不多了。陈奕很好心地送了她几颗,还告诉她,红豆结果并不常见,不知道下一年还能不能遇见。

    现在,又是一年秋天。

    林舍鱼在红豆树下停住脚步,向上仰望。朦胧的月,旁逸斜出的树枝将天空分割成块,稀稀疏疏的叶子随风摇曳,偶有鸟雀的掠影,扰动这清朗的夜。

    今年的红豆树并没有结果,她只能采撷到树对果的相思。

    林舍鱼感到遗憾。这是她待在南中的最后一个秋天,想再捡几颗红豆作纪念,却是空手而归。

    下了居民楼的台阶,穿过绿化区,就到了东校区。这里比西校区更热闹一些,因为高三留校的同学更多。

    林舍鱼回了一趟1班教室,教室里有几个留校的同学。

    1班教室的布置风格简直是大乱炖。拔创部给每个人做了小格的储物柜,分别安置在三面墙边。墙上挂着班里同学画的画、写的毛笔字,还有申友仁要求挂的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形图。多媒体黑板的右侧则挂有一个电子屏,屏幕显示着高考倒计时。

    她将吉他暂时放在阳台上。阳台上种了很多多肉,长得特别茂盛,肉嘟嘟的。南中支持每个班都养一些绿植,既具有观赏性,还能帮助放松身心。

    1班是多肉大户,特别是钟老师将自家的多肉移栽过来后,阳台就成了一个小型花园。

    林舍鱼用指尖碰了碰一盆长得像青提的多肉,感觉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欣赏了一会儿,她从阳台出来,将这周的文综小练和笔袋一起装进书包里,背上书包,合上座椅,拎着一盒马卡龙,朝教室外走去。

    刚一出门,就不偏不倚地碰上了舒见桉。

    他这周也留校?林舍鱼心里嘀咕,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舒见桉手里拎着书包,有点踌躇不前的意味,堪堪开口:“你知道现在食堂还开门吗?”

    “这个点,两个食堂早就关门了。”林舍鱼摘下耳机,一边缠绕耳机线,一边很惊讶地盯着他,“你不会没吃饭吧?”

    “写模拟卷,忘了时间。”

    确实是学霸能做出来的事情。学霸一刷题,身边就好像出现了一道天然屏障,连时间都不看,眼里只有卷子上的题。

    像林舍鱼这种,一放学,就跟天上的麻雀似的,放飞自我,哪还能安安心心坐得住呢?

    “你先吃这个吧,垫垫肚子。”在递马卡龙的同时,肚子无比响亮地叫了一声。她的脸瞬时通红,像煮熟的龙虾。

    “不用了。”舒见桉摇摇头,嘴边含着淡淡的笑意,“你也没吃饭吗?”

    林舍鱼抚上自己的肚子。为了排练,她放学后就在食堂只买了一个包子。刚有饥饿感时,又喝了吴佳玥买的奶茶,暂且果腹,然而只上了一趟洗手间,肚子又被清空了。

    相当于没吃饭。

    她看看手机,周末的宿舍是十点四十分关门,现在还早。

    “我晚上只吃了一个包子。”她想起南中一条街的小吃,“要不一起出去吃点东西?”

    -

    已近晚上九点,南中一条街依旧灯火通明。成群结队的学生聚集在奶茶店前,嘻嘻哈哈地谈天说地,暂且将学业的烦恼抛之脑后。街道一旁是菜市场的摊点,另一旁挤满卖小吃的推车。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油炸声,油烟升腾至空中,辛重的辣椒味勾人味蕾。

    学校三令五申,告诫学生别吃这些垃圾食品,有害身体健康。

    越这样说,学生们吃得越香。

    一条街的小吃种类非常丰富,凉面、炸土豆条、煎饼果子……应有尽有。林舍鱼选择困难症犯了,问舒见桉:“你想吃什么?凉面还是土豆条啊?”

    舒见桉扫了一眼,用疑问代替回答:“怎么没看见炸鸡柳?”

    提起这个,林舍鱼最有话语权了。“你早说。”她扯住舒见桉的书包带子就往南中后门走,“他们家在后门卖。”

    炸鸡柳的大叔跟林舍鱼都认识了,见她来了,眯着眼睛笑道:“丫头,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这周有事情,留校。”林舍鱼笑笑,回头看舒见桉,指着挂在车头的菜单,“你喜欢吃什么味?”

    “孜然。”他顿了顿,“我喜欢孜然味。”

    林舍鱼比了个“二”,说:“叔,两个小份的孜然。”

    “好嘞。”

    金灿灿的鸡柳条倒进油锅里,香味四溢。

    他们在旁边的矮桌子边刚坐下,林舍鱼又起身跑去买了一碗糖醋味的炸土豆条。

    她在舒见桉对面坐下,递给他一双筷子,将土豆条推到他面前,满眼期待:“尝尝这个。”

    舒见桉夹起一块,尝了尝,点头道:“好吃。”

    林舍鱼笑起来,像是解对了一道数学大题。刚才还担心他不吃这些东西,看他津津有味的样子,那点担心也就烟消云散了。

    大叔将两份装在纸袋里的鸡柳条送了过来。林舍鱼正准备扫码付钱,舒见桉出声道:“我已经付了。”

    她转过头来看他:“谢谢啊!”

    “不客气。”

    他们就这样坐在炸鸡柳的小推车旁,面对面吃一顿简陋却又美味的晚风。

    深秋的晚风凉飕飕,却吹得舒见桉脑袋发热,有种不真实的眩晕。

    “你怎么这周也留校啊?”林舍鱼腮帮子鼓鼓,抬眼看他,声音清亮亮。

    舒见桉躲开她的目光,盯着油光水滑的桌面:“家里有事,周末没人在家。”

    “这样啊。”林舍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嗯。”他用竹签戳着纸袋里的鸡柳,“你最近数学怎么样?”

    “就那样呗。我们班老头每天布置的作业很少,只留两道选择题和一道大题,但是我一节课都写不出来。”林舍鱼记起前几天的数学作业是江苏卷的高考题,她真庆幸没出生在那。

    “不会的题,你可以来问我。”

    “我不想麻烦你,一直问你问题,会浪费你的复习时间。”

    舒见桉很坚定地摇头:“不麻烦,一点都不。”

    林舍鱼眨眨眼,他好像很期盼自己去问他数学题。

    舒见桉意识到她的疑惑,解释道:“我每天第一节晚自习就写完了所有作业,该刷的题也刷得差不多了。就想找些有意义的事情做。”

    学霸消磨时间的方式都是如此特别。

    林舍鱼想起政治讲的先富带动后富,舒见桉给她这种数学渣子生讲题,不就是吗?

    在大家都埋头复习只关心自己的时候,舒见桉简直是在普度众生啊。

    林舍鱼感觉他看自己的表情里充满了慈悲,身后仿佛有佛光普照,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感激。

    舒见桉被看得有点心虚,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

    手机的提示音在这时响起了起来。

    林舍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是张浒发来消息。她给张浒的备注是“好大儿浒子”。

    好大儿浒子顶着一个五光十色的动漫头像,发来消息:[你这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附带一张拿刀的猫猫表情包。

    林舍鱼蹙额深思几秒,记起这一期的《看天下》杂志还没买,立刻回复:[饶命!我等会儿就去买!]

    张浒:[这么晚了,你去哪买?]

    林舍鱼:[我这周留校,现在在校外,吃完东西就去买。]

    她简单地将音乐社的事情告诉了张浒。

    张浒:[你不早说你要留校,我跟你一起呗。]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几秒钟。

    张浒跟林舍鱼的相处模式很简单,就是拌嘴耍宝称父子。在路上互相看见对方,会毫无顾虑地大声喊对方名字。有求于对方时,嘴上说麻烦,实际行动倒很快。

    要是林舍鱼说让他陪自己留校,他肯定会留下来。

    因为他们的关系过于亲密。

    这称得上是密友,而异性密友往前一步发展就该是恋人。

    恋人关系是许多异性密友之间的结局和归宿。

    然而,林舍鱼和张浒却是止步于此。

    本该有的结局,他们没有。

    林舍鱼曾经在私下里跟乐思萝说过,张浒是她的好朋友,有事的时候是张爹,没事的时候是浒儿子。

    她不要那种关系。

    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张浒谈过女朋友,在林舍鱼离开26班升入1班后。

    林舍鱼很清楚,一个异性密友的存在,就像是插在恋人之间的一把刀,谁也说不准这把刀会捅向哪一方。

    所以在那段时间,她非常识趣地和张浒保持距离,不要他送来的杂志,也不去给他送,不主动找他,就算在Q/Q聊天,也是两三句就结束,在路上碰见张浒,她也低头装作没看见。

    她要的就是不想让张浒女朋友误会的距离感,即使她和他形同陌路,也好过伤害他和女朋友之间的感情。

    张浒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

    所以整整四个月,他们仿佛是陌生人。

    直到高二上开学,1班和26班上同一节体育课。

    自由活动时,张浒在体育器材室拦住了林舍鱼,皱眉问:“你躲什么?”

    这是四个月来,两个人之间说的第一句话。

    林舍鱼怀抱排球,神色慌张,只想快点冲出逼仄的器材室,好像多和他待在一起一秒,都是令人误会的事情。

    “林舍鱼。”张浒双手抱在胸前,挡在器材室门口,她差点撞在他身上。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距离,低眸嘴硬道:“我没躲你。有什么事吗?”

    “我分手了。”

    她惊讶地抬起眼,一是因为他这么快就分手了,二是因为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好像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林舍鱼欲言又止。

    “你想问为什么?”张浒依靠门框,一眼看穿她的疑虑,“申涵说我很无趣,所以她找了个新男朋友,把我踹了。”

    他这是被绿了?林舍鱼感到难以置信。意气风发的浒子哥居然会有被绿的一天。

    “你不要太伤心……凡事向前看,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会有更适合你的人。”她搜肠刮肚地想说些安慰的话。

    听到她这样说,张浒笑出声来,却笑不及眼底:“你看我这是伤心的样子吗?我只是觉得浪费了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要答应她的表白?”林舍鱼记得他说过,是申涵跟他表白的。

    张浒只是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片刻后,他的后背离开门框,身体站得笔直,脸上没了无所谓的笑,问:“林舍鱼,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又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林舍鱼,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四周的墙壁好像全部都塌陷下去,暴露在灿烂的阳光下,心中的某样东西似乎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光线穿过他的身体,落在林舍鱼的脸上,照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感觉鼻头发酸。

    “张浒,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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