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竹哭着道:“阿絮姐,对不起。”

    “傻瓜,这不是你的错啊。”金絮蹲在柔竹面前,“那些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柔竹搓着眼泪,脸颊被搓得通红,“没有,我躲起来了,但是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了,阿絮姐......”

    “不要紧,拿走就拿走好了,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了吗,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金絮洗块手巾为柔竹擦拭,柔竹抱着她腰,窝在她肩头抽抽嗒嗒。

    “你做得很好,柔竹,遇到这种情况第一件事就是要躲起来,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你做得很好。”

    金絮耐心地顺抚柔竹背脊,感到怀中人气息渐渐平复,她轻声问:“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柔竹在她肩头抬起脸,“他们是来讨银子的,很凶,我不敢开门,他们就砸......”

    “他们还会再来吗?”

    柔竹吸了一鼻子,“可能会.....我没听清,他们走的时候好像说还会再来。”

    金絮淡淡一笑,“没事,欠了一点银子而已,我来解决。”

    “阿絮姐,是怎么回事啊?你不要瞒着我,我也能帮你。”

    “傻丫头。”金絮揉竹脑袋,“应该是之前徐礼建塔时借下的银子,债主得知徐礼被抓才找上门的吧。”

    柔竹瞪大眼睛,“阿礼?......阿礼建塔借银子我知道,但他跟我说已经还清了。”

    金絮手一顿,想了想道:“可能是不希望你担心吧。”

    柔竹垂下头,不知心里想着什么。金絮面上平淡,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徐礼这个人。

    “阿絮姐,我们收拾屋子吧,你快去你房中看看,我们清点一下丢了什么。”柔竹站了起来,“厨房里什么都没丢,堂屋丢了很多东西。”

    金絮笑了笑,也起身去卧房察看。

    她在床底的角落掰开一块木板,取出里面的木盒,盒子里放着取钱令两个、房契、温柔馆的贩卖书和一支玉簪子,松了口气,再妥置放回去。

    房间里也乱七八糟,万幸她已将书稿装订好,散乱的只是弃纸,其余衣物、四宝只是被翻乱而无一丢失,零星几样饰品珠宝都没了。

    “阿絮姐!”柔竹着急的声音逐渐接近。

    “怎么了?”她探出屋。

    “你快看这个!”柔竹递给她一张纸条,纸上粗笔潦字写着威胁,要求明日午时前凑齐五十两,否则小心他们带人清毁整个房子。

    五十两。

    比她想象的少。

    “幸好,五十两我还有,明天还给他们就行了。”

    柔竹显得忧心忡忡,“五十两,那么多啊。”

    “建个塔肯定不止五十两,徐礼这两年应该还了大部分银子了。”

    金絮整理好房间,再和柔竹一起收拾堂屋,清点遗失的物品。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几样陈设被砸烂了,柜榻都是普通又泛旧的木头。

    收拾完屋子,金絮卸下身上仅有的两只簪子和耳饰,这些卖了也不值几文钱。

    她忍不住心里想,那个塔,为什么一定要建呢,人们并不用它来祈福啊。它倒是一点福没带给她。

    金絮卖了首饰,去钱庄里取足了五十两,找了个木匠安新门。她的取钱令里只剩十五两银子了,其中有十两银子是丽姬的。

    嚼蜡般地吃了晚饭,第二天她待在家里,等着债主找上门。

    午时未到,大门被拍得烈烈作响,门外粗豪的嗓音叫唤着开门。

    她让柔竹进屋,自己拿粗布蒙面,准备开门。这时身后响起落地声,金絮回头一看,十三不知从哪里出现了。

    她心中稍安,打开门,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二话不说便闯入,末尾一名看似是老大的人被簇拥着悠闲走进。

    “银子呢?”

    “快交钱!”

    金絮与他们隔着距离,镇定道:“先给我看看借据。”

    为首的老大横肉一脸地上下打量她,从怀中扯出一叠纸,展开给她看。金絮清晰看见徐礼签的字画的押,借的钱总共也只百两,担保人是柔竹。

    她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拿出两个银袋,“这里总共五十两,我先给你们二十五两,你们老大在借据上签字画押后,将借据完好给我,我再给你们剩下的二十五两。”

    为首的人不屑一哼,“臭娘们儿,敢和我谈条件?直接给钱!”

    十三抄着根木棍上前一步作威胁势。债主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便有两人冲向十三。十三木棍一扫,随意撂倒。

    债主变了神色,多出几分顾忌,金絮甩过去一袋银子,指着她早备在一旁的笔墨道:“在借据上签字画押,再将借据给我。”

    债主冷冷一哼,签了字,金絮仔细看借据确认无误,扔过去第二袋银子,不客气道:“慢走不送。”

    一行人离去,金絮的一股气彻底松下来。她关好门,看向十三笑道:“十三,谢谢你。”

    十三一揖,“姑娘,不必言谢。此事是否需要告知王爷?”

    “告诉他干什么?不用告诉他。”

    “是。”

    金絮心念一转,问道:“十三,你现在是优先听我的话?”

    “是。”

    她勾了嘴唇,手指轻扣,“除了你,王爷还安排了谁吗?”

    “还有十一。”

    “十一?我怎么没见过他?”

    “十一负责联络您和王爷。我负责保护您。”

    “哦,是这样。”金絮垂眸沉思,将借据收好,告诉柔竹银子还清了,让柔竹安心之后,她再看着十三笑道:“十三,你们这名字是王爷给起的?”

    “是。”

    “十一,十三,他就按序号给你们起名字?你是第十三个到他身边的人?”

    “是。”

    她笑了笑,直呼他名,“梁风还真是懒,名字都不会给你们好好起。”

    十三略略一顿,还是一揖,“是。”

    金絮又笑了笑,不再多言。

    她猜祈福塔案子了结后,应当过不了多久,梁风会命十一联系她。

    果不其然隔日早晨,十一便现身告知她,梁风约她在吉祥酒楼用午饭。

    金絮赶到时梁风已经等着她了。

    宽敞的雅间隔绝了酒肆喧闹的划拳助酒声。

    “阿絮。”

    他又戴上了面具,见到她后笑迎道:“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说。”一面牵着她桌边坐下。

    金絮由他牵拉,静静听他讲。

    “徐礼欠的银子怎么样了?出什么事没有?”

    “还清了,什么也没发生。”

    “我之前给过你掌葫的取钱令。”

    “嗯,我还带着。”

    “你有需要便自取,不用顾及我。”梁风为她倒茶。

    “嗯。”金絮浅笑。

    小二敲门进来上菜,金絮看着一盘盘端上来精致昂贵的菜品,香气萦绕,忽然意识到以后应该是不会再来吉祥酒楼吃饭了。

    梁风动筷后,她也拿起筷子开吃。

    “要不要多添几个菜?”梁风看着她笑问。

    “不用,够了。这鱼怎么不按你的口味来做?”

    “那样做的你不爱吃。”

    金絮点点头,确实。

    她默默吃饭,梁风一直看着她,没怎么动筷。她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金絮不觉抬起头,看向他,牙齿的动作好像变慢了。

    “我后日就返京。”

    他道:“皇兄的圣旨下来了,命我即刻回京。”

    金絮吞咽喉咙,“什么时辰,我在城门口送你?”

    他想了想道:“你后日午前来和光府,我们吃顿饭。”

    “好。”

    饭菜没了味道,她索性放下筷子,认真听他讲。

    “祈福塔昨日便结了案。徐礼无罪,过两天就能放出来,但往后是做不成官了。”梁风问:“你希望他在仕途一直走下去么?”

    金絮沉默良久,最后摇摇头,“我不希望他做官,但我管不了他。你更不用帮他。”

    当初与徐娘的约定仅是照顾徐礼到十七八岁,能自理生活后徐礼的生活她便不再插手。

    这些年,徐礼背后除了有她,还有梁风,对徐礼来说已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了。

    梁风应下,“这个人没什么才能,但野心不小,我也不放心他在你身边。本就只比你小了三、四岁,这个年纪也该分出去成家了,哪还能与你住在一处。”他话头一转,“不如我另给你安排住处和下人。”

    “不用。”

    他神色不变,“你总是拒绝我的好意,安排个住处又不麻烦。”

    “对你来讲是不麻烦,但对寻常人家来说,买个宅子要耗费半辈子心血。”

    他停了一会,再问:“那你是喜欢寻常人家么?”

    金絮承认,“我现在就是个寻常人家。”

    她抬手取下他的面具,放在桌上,继续拿起筷子吃饭。

    梁风也不拦她,但在她放下面具后又顾自戴了回去,金絮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梁风握住她另一只手,掌心相贴,“我查过那压死的三人,都是平民背景、寻常人家,从未习过武。”

    “那是谁喷的药?”

    “是建塔之前,南阳木运输时路上不小心沾到的,不是药,是一种菌液,长久不祛会有腐蚀效果,当时没人发现,过了两年才显出痕迹来。”

    金絮声音严肃,“可有证据?别是看你查过死了的三人,罪名安不到那三人头上,就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

    “你放心,我细查过了,确实如此。主簿功曹严惩了当年负责运输木石的漕运主家,此案便算了结。”

    漕运?金絮道:“王家?”

    “不是王家,王家只负责漕粮,不运输木石。”

    金絮疑惑道:“那这件事就不是针对你的?”

    他一笑,“那是自然。”

    他笑容有一丝理所当然,金絮仔细看着他,慢慢反应过来他这丝当然是源自于皇帝。

    嘴巴有点发干,金絮喝茶润口。梁风继续说:“不过我细查这个案子,发现背后有柳宇宁的痕迹。”

    “柳宇宁?......哦,是原太南太守,去年和曹大人调换去京城做九卿了。”

    “嗯,就是他。”梁风放下筷子,“他才是做了手脚的人。太南成为漕运枢纽后朝廷赏了嵌在祈福塔上的那颗夜明珠,柳宇宁调用公库为这颗夜明珠建了祈福塔,但这笔银子的大部分被柳宇宁贪了,最后建成的祈福塔才会豆腐渣般脆弱不堪,不到一年便塌了,压死了十几个人。

    “柳宇宁瞒下此事,未上报朝廷,过不多久,徐礼主动出言为新建祈福塔募资,柳宇宁便想将计就计,抹掉了祈福塔曾压死过十来个人的事情,将全部建塔责任迁到徐礼身上,最后徐礼募得的购置南阳木的银子,大部分就是柳宇宁私下借旁人名义捐给徐礼的。”

    金絮听后慢慢道:“徐礼有点冤。”

    “嗯。但这件事还是会对他的仕途造成影响,过于急功近利,明明募不到足够多的资金建塔,仍是强力而为,即便留官,往后信任他的人不会多。”

    金絮缓缓点头,“那柳宇宁怎么处理?”

    “刺史已经知道了,自会上报朝廷,柳宇宁的惩处由皇上定夺。”

    她脑子又活泛了,“你若收买刺史,偷偷将柳宇宁的罪状寄到柳府,不就有了拿捏柳宇宁的把柄,你在朝廷就有了支持你的人。而且这种利益相关远比恩情可靠。”

    金絮说完,目光坦诚地注视他,神情泰然地任他注视。梁风轻轻一笑,捏了捏她的掌心,显然全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阿絮,我就不该让你插手这件事。”

    “我没有插手。”

    “你也只会过过嘴瘾。你莫管了,我来处理。若按你说的做,那十几个人就白白被压死了。”

    金絮淡淡一笑,不认同也不反驳他的话。梁风想到了什么,贴近她,带点开心轻声道:“阿絮,这些事情我两日就查清了。”

    “是不到两日。”金絮纠正他,也笑了笑,用笑容回应他的骄傲,梁风更自得了。

    “皇帝对你的顾忌真不是没来由的。”金絮补充道:“他那几个儿子个个都是草包。”

    梁风敛了笑,没有斥责她这话,“不说这个了,吃饱没有?吃饱了我带你四处逛逛。”

    “逛够了,太南还有哪个地方是我没去过的。”

    她说完,梁风还没说话,金絮蓦地恍然道:“哦哦,是陪你去,陪你去。那走吧,吃饱了。”

    梁风会心一笑,牵她并肩漫步,直至夕阳铺满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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