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罪臣的府邸,可能翻新后由皇帝赐给下一个人居住,可能拆除后分成数块土地卖给百姓,或是由哪位不信风水的富商买下,极少的情况才会空置。

    如论如何处置,金絮能看最后一眼的机会只有现在。京城内几乎无人认得她,在相府门前偷偷看一眼,应当难度不大。

    “这里距离宫门只有一条街,你在天亮前从王府后门出去,混在赶早集的人群当中,跟着人群走就能到南市。集市里你随便买点什么,不能空着手,从南市出去后往东边走再左转就到大街,然后你就知道路了。在相府门前不能停留,也不能多看,回来时要绕一点路。那附近能看到一座塔,你往塔的影子方向走,一直走就到城内河,记得挑户没开门的人家,把买了的东西放在门口,我会在河边安排一辆马车......”

    梁风点燃一支蜡烛,烛芯小心翼翼簇着一团火苗。金絮坐在榻边,随着梁风的讲述,神色越发惊疑难安。

    “我能陪你去,但只能远远看着你,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你换上小缃的衣裳,再涂点黑粉,走在街上应当不显眼。”

    梁风一皱眉,“不对,不行。”

    她会没法回来。按他这计划的时辰,她从城内河返回的路上极易碰到下朝的官员,如果在外逗留到午时街上人少了再回来,看见她的人又会增多。

    “不然还是等入夜后吧,更安全些。”可是相府没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或是......或是容我再想想,等我下次回府......”可是下次回府不知道什么时候,马上过了十月就会下雪,相府再有何痕迹,白雪一盖,什么都看不到了。

    梁风越想越头疼。

    金絮突然道:“我们方才在陈心湖,会不会被人看见了?”

    梁风一愣。

    她再说:“今夜月光好,陈心湖那儿又宽敞,如果有人一直盯着,一定看见了。”

    “只是......”她手攥紧了膝盖的衣裳,不敢相信,“深夜里也会有人时刻盯着王府吗?”

    他刚想开口,金絮问:“这是不是会给王爷带来麻烦?”

    她声音里真切地想知道回答。梁风下意识脱口而出:“不会。”但心知金絮的担忧不无依据,他从未觉得盯着王府的眼线只存在于王府内部。

    他改口:“你不会一直这样活着的。”

    不知是光线不好,还是她眼里神色太过复杂,梁风在她眼中什么也没看清。

    “从前爹爹也是这样被人盯着吗?”

    “是。”梁风颔首,手压住胸膛呼气,不想在她面前做出叹气的样子,轻声道:“不仅是你爹爹,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被人盯着,每一个人也都盯着别人。丞相位置之高,在他以下的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呢。”

    火苗挣扎出的光线逐渐变亮,最终金絮决定不去丞相府了。

    “人都不在的,我不去了。”

    金絮眸色昏暗,看着他的双眼并不坚定。梁风心中烦闷,不想见她这副样子,更不想听她这样说,柔声道:“你不要想太多,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梁风坐到她身边,“我陪着你,我陪着你呢。”

    孤独的蜡烛照亮一小片地方,狭小的温暖被窗户缝溜入的夜风包裹得更凉了,她坐靠风口,还替梁风挡了些寒意。

    “如果娘亲还在,她会希望我怎么做?”

    “如果顾夫人还在,她一定会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风吹起她的头发,窗户开了些,梁风去窗前拉紧窗户。

    金絮吸鼻子,“我不够强大,没有保护好我的娘亲。”

    搭住窗沿的手骤顿,心底狠狠抽动,疼得差点脑子迷糊,他猛然听见窗外一股响亮的风声,指头里捏着的窗棱就被这股风卷走了。窗户大开,夜风扑面灌入,面门顿时敞亮了,发丝都吹到脑后,梁风抬头看见无比清晰的月亮。

    “对不起。”

    “我做的还不够。”

    “娘亲希望我无忧无虑,可我不该无忧无虑。”

    “他在宫里独自承担压力,为什么我就帮不到他,为什么以前从未想过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总以为离失去他的日子还很远。”

    寒意从足底蹿到头顶,这股风吹过去,梁风立即拉紧窗户,发丝垂下来,他额头磕到窗户上,手掌用力按着胸膛,心里叹了一气。

    “王爷......”

    梁风转过身去,蜡烛熄了,什么都看不清。

    他又把窗户打开,这次没有风了,一大束月光照进来,金絮还是刚才的姿势坐着。

    “你不要像我一样。”

    颤抖的尾音颤进了他心里,越来越痛,梁风紧紧抓着衣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她劝慰,更压不住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惶恐。

    “胡说什么呢,不是你的错。”

    金絮用手背擦脸,吸着鼻子,没有说话。

    从她房里出来,梁风后半夜没睡。

    站在她的院子里,替她守着夜。

    庭下四面砖墙与矮树,似围非围,他看着疏朗宽阔的夜空,回想刚才金絮跟他说话的模样。

    院子里的树从盖了一层月光,到披了一层破晓,晨曦成了可见的光束,掩映间雾气愈浓。天际澄澄濛濛,睡醒的鸟儿展翼划过高空,啾鸣声声入耳。他被啾鸣声惊醒,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

    晨间空气湿润,梁风目光直视太阳升起的方向,眯着眼睛看,光线尚且温柔,照住他一身过夜的寒气。

    隐隐听见脚步声,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竟在她院子里过了一夜,匆忙快步离开。

    微风夹带露水拂面而过,迷蒙的头脑逐渐清明,绕过角廊,遇见早起备早饭的李晟。

    李晟看见梁风,惊了一惊。

    “王爷这便起了?”

    老李神情惺忪,步伐缓慢,整夜未睡的梁风更显精神些。

    见到老李,他惶恐后半夜的心安定下来。

    “老李。我知道了,我想明白了。”

    他抓住老李手臂,像是有了倚仗,呼气一般道:“想保护住自己爱的人,我该做的是强大,而不是听话。”

    李晟愣住了。

    梁风回身看向金絮屋里,道:“难道要等到什么都失去的那天,我才知道后悔。她还这么小,就比我懂。”

    老李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看回来,立刻问:“王爷想怎么做?”

    梁风扭头再次迈步,边想边说:“前段时间太忙,倒把一件事给忘了。初夏招进来的新兵,我还没花心思练过。”

    那批新兵他交给了副将,副将派了校尉管束,几月过去,不知效果如何。

    “王爷的意思是......”

    “我吃个早饭,吃完就回营里去。”

    “这便走么?王爷昨夜才回来。”

    “嗯,这便走了。”

    他到屋换衣裳,打个哈欠再说:“我以后再往府里寄信就不藏着了,其实也没多大必要。”

    老李想了想,应是。

    换好衣服,梁风想起昨晚金絮的话,顺嘴问道:“你怎么要和金絮说我在宫里的事情?不必说的,平白让她多想。”

    李晟这一听倒是反应过来了,“金姑娘是因为这,才想着要去太南么?”

    老李接着说道:“倒也不是特意跟她说的,该是上回李大夫向我问及您的近况,她在旁边听到了吧,是我的疏忽。”

    梁风摆手,“不妨事,她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反而没那么踏实。”他是不想责怪谁的,说清楚了也好,“本身也不需要凡事避她,弄得好像我提防着她似的。”

    老李备好了早饭,寻隙问梁风:“王爷是想亲自训练新兵?”

    他接过一碗鱼粥,还没应答,老李又问:“您想收拢军心?”

    仿佛越界了,他心里直别扭,发觉把话说委婉些也挺好。

    “还没想好,我想先试试陛下是什么态度......但我手里只有这个了。”

    老李点头捋须,“陛下怕是也等着您呢。王爷,您把握好分寸,注意安全。”

    “嗯。”

    金絮这会应当还在睡觉,梁风吃完早饭,没有叫醒她,独自牵马回营。

    朝阳正好,京外旷野极能远眺。骑不多久,远远便能看见三缕竖起的炊烟,刚过辰时,新兵营里放饭了。梁风调转马头,向新兵营驾去。

    营外戍守的士兵不见人影,晨起的第一□□练结束,校场内散乱的士兵扎堆闲聊,不时传来笑声。

    梁风在校场内外走了一圈,他穿着便服,未佩甲,也不是王爷装束,几个路过他的人会多看他几眼,但没人认出他来。

    看了一圈也没见到能算头领的人物。辰时一刻,大锅饭端上来,新兵们一哄而上,毫无纪律可言。

    梁风在旁边看着,眉头越皱越深,无奈地自责。

    中层将领过少,底层士兵缺乏管束,空出来的军位自皇帝登基后便未有人选补上,就连太尉一职都空悬至今。

    年初几月,崔固在养伤,后又带兵出征,高层将领就那几人。起先他还能说是没有升降任免权,且军务太多忙不过来,放任军中乱象不管,可在皇帝给了他权限后他还毫无动作,皇帝是否不耐了?与丕入营,背后的目的是催促,还是真的为了替他分担军务?

    他越发揣摩不透皇帝的意图了。

    之前皇帝传过口谕,命他改正军中风气。他叹气,自省不能用忙不过来做借口,他早该发现乱象,及时一封奏折呈给皇帝,听皇帝定夺就解决了。

    朝堂的事和军营的事就该分开对待,公事公办,犯不着互相牵扯。

    他真是做什么都做不好,又不说,光在这里纠结有什么用。只是想到金延守的死,还有王府里那孤寂的背影,他实在不想主动开口跟皇帝说话。

    圣旨几次暗示,说明皇帝也是有一点顾及他的想法的。宁愿等这么久,也不愿意主动表态,梁风心里呵呵一声。

    等他们盛过一轮饭,梁风才过去捞点剩饭尝了尝,味道和口感只能说是尚算咽得下去。

    那就从这锅饭开始吧。梁风以应和王的名义命襄国丞相调拨一万两黄金至京城应和王府。

    末了他一想,改成五千两。襄国不大,只有十万户,比一般规模的郡城都要小些。他成为襄国的应和王后,还不曾为襄国做过什么,反而一开口就要钱,实在惭愧。最后他决定只要三千两黄金。

    襄国虽小,离京城却不算远,位处不在边境,黄金送来需一月的时间。

    调函寄去,梁风召集副将和几名先帝朝就在军中的老兵,经过半天商议,一口气提拔了二十几人。

    从护军监军、派遣军校尉,到中郎将和常设将军、五校尉,全都有了新人担任,军中架构顿时清晰起来。

    他还将这批新兵在基础训练结束后的分派做了初步确定,其中两成调充崔固麾下的抗匈精骑,另两成补充原先听命于贺兰将军后归入皇帝从越国带来的南军之中。

    另有未入任何一支军队的后备散兵,以及林怒和赵横的残余部队,他打算把这些未归入军队的所有散兵收编为一支队伍,起名北军,由他统率,并初步估计,北军的人数应在崔固精骑和南军之间。

    但他的提议遭到了几名老兵的反对,理由是军队成立当由陛下定夺。

    梁风没强求,听下了驳回,他本也只是表个态,把他这口气传到皇帝耳朵里就行了。

    等黄金送来的这段时间里,气温渐凉,梁风将大部分军务交给与丕,他自己日常监督新兵训练,上下走动确认军律的落实情况,入夜了才统一盖章批复军务。

    与丕身上的脾气,被军务挤压着,可见的变得急躁了。

    待黄金送抵,他的王府终于由内而外的变得些微富裕了。

    他再从中抽出一万钱拨入军营,优先改善新兵营伙食和战马粮草。

    一万钱,数额不算大,相府只需简单报备上呈。私自调拨私钱入营,这明显收拢军心的举动,足以引起皇帝的注意。

    经过这月训练,新兵纪律初有成效,连着中层将领,在梁风时时监管下,至少暂时是遏制了懒散的风气。

    十月下旬,孙提主动开口,请梁风指导与丕箭术。梁风没理由推拒,应下了。

    每日多了一个时辰要和与丕面对面,梁风十分尽心地选了三把良弓送去给与丕。与丕收下了,梁风便将练箭地点定在距离与丕大帐最近的一处箭场。

    第二日,梁风守时,与丕比他还早到了些时候,他不由有些欣慰,看与丕日渐消瘦的脸庞,便问一句:“最近可还忙得过来?需不需要调配人手?我无暇管理军务,许多事情要靠你费心了。”

    他估算过,与丕帐里人手应当是不缺的,但眼下年关将至,需要和相府统筹核算的事情增多了,可能还需要他帮忙。

    与丕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什么,没答话。

    梁风见状接着道:“有事就开口,我会尽量帮你,这些琐碎的事情,总不能叨扰平原侯。”

    与丕闻言,沉沉一颔首,取了弓,径直走到场界外,手指勾弹弓弦,劲弦绷颤的声音清脆响亮。

    梁风靠近,想细看与丕开弓射击的姿势,却注意到与丕手里的弓不是他送去的三把中的任一把。

    这弓是暗红色,两端抹金,弓弦偏细,饰纹很花哨,军营里不会有这样不实用的弓。他脸上一点点欣慰逐渐消失。

    与丕搭箭开弓,随意瞄准两眼,松手,箭轻巧地撺出去。

    梁风盯着这弓,不用看都能知道箭势如何,与丕的姿势并不标准。

    “好弓。”梁风顿一下道:“只是,这弓似乎并不是我给你的。”

    与丕垂眸,手掌掂了掂弓身,“对。”

    梁风摇头,“弓弦太细,华而不实,绷不出力度,不如我给你的那三把。”

    “是么?”与丕似笑非笑,将弓平举,细弦泛着银光横在梁风眼前。

    “这弦看着是细,韧性却极强,未必就差。”

    银弦在太阳光下愈发显得精致细软,梁风还是摇头道:“你使过便知道了,一把弓的好坏不完全取决于弦的韧性。”

    “这么差啊。”与丕做恍然状,“可这把弓是父皇赠予我的。”

    头顶一个皇帝压过来,梁风表情一僵,再看这弓,精致得理所当然了。

    与丕笑得得逞,玩味看着他,“将军还嫌华而不实么?”

    梁风僵着脸,木然道:“嫌。”

    他摆出严肃且公事公办的态度,“华而不实的东西本就跟军营格格不入。既然是陛下赠予你的,你就应该好好收起来,试箭万一绷断了弦怎么办?”

    与丕收起玩味的表情,无趣道:“那就让父皇再送我一把,不就是弓么?”

    梁风希望把话题带出去,见与丕目光回视箭靶方向,取箭搭弓,他立即着手调整与丕的姿势。

    “左手虎口朝前,身体完全侧过来,对,右手贴脸,眼睛看弓不要看箭。”

    箭咻地飞射而出,梁风听声响就知道脱靶了。

    与丕皱眉,再取箭。

    “这样练是不行的,没有成效,你自己都怕用力过猛把弦绷断了。”

    梁风让下属取战弓来,先示范一箭。

    “拉满弓,力度必须够,力度够了准头差一点都不是大问题。战场上敌军密集,即便不瞄准,随意射都能射中。”

    他松弦射出,利箭贯穿靶心。

    与丕照着他的样子拉弓,举弓下压的同时开弦,动作漫不经心,嘴上却笑说:“将军这是用教士兵的法子教我?”

    梁风一愣,下意识反驳:“不是,箭术之道是相通的,任何人想学......”

    与丕打断:“皇叔的意思是,我往后只能做个兵,还是说你新练的北军一个个都是将领之才?”

    梁风来气了,收了弓道:“挑字眼未免过于狭隘了?陛下出于什么原因把你送来军营的你心里到底清不清楚?苦都吃完了还不知道专心训练?尽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

    他把弓扔给身边的士兵,厉声道:“随你怎么说,我不爱在嘴上逞能,最后箭术学得如何是你自己的事,不会因着你多说两句话就练得精准了。”

    说完,他转头就走。这么说也有把话从北军上引走的意思。本来他还想着把与丕多少当个太子供着,至少不落人口实,现在看,不先出言警告,往后日日得跟他玩话里话外的把戏,好像他这个将军有多闲似的。

    爱练不练,梁风心里翻个白眼,脚下走得大步。

    与丕站在原地,掌心里捏着弓,也没理他。

    怒气慢慢剩个尾巴,梁风在箭场入口还是止了步,不由自主地思索这事该怎么收尾。孙提请了他,他答应了,自然该给孙提脸面,他也不希望跟与丕关系闹得太僵,实无必要。

    估计到最后,不是他放下身段,就是孙提好言劝和,不管哪种,他肯定是要继续教与丕箭术的。那既然以后还要天天见面,刚才是不是应该委婉一点?

    梁风烦躁地皱眉,叉腰叹气。

    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靠近,他听声音知道是副将来了,侧身一看,高大的骏马急停,副将大喊:“将军,将军!陛下来了!”

    梁风眨眨眼,手还叉着腰。

    副将边踏地边道:“夏公公说,陛下这次亲临军营是临时起意,来之前并未通知任何人,现在您的大帐里等着呢。”

    梁风还是眨眼,“亲临......”

    “将军,陛下在您帐里等着呢。”副将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梁风上马,勒紧马缰又夹住马肚,骏马原地嘶鸣踏了两步,向大帐奔去。

    他还以为最多下道圣旨,没想到皇帝会亲自过来,是想检视他的北军么?

    营帐四周很静,站着一行排列整齐的禁卫军。梁风看着这阵仗,隔了一段距离沉默下马。

    禁卫军与军营分属两个系统,他管不着。他要是能管,就安插两个人进去,时时向他汇报皇帝的一举一动,皇帝想亲临军营的念头他就能提前知道。

    他也不进去,就站在外边,想理一理头绪再进去。

    帐帘却在这时掀起来,里头走出来一个白面皮太监。

    梁风隐约记得这人,在他大哥梁究身边见过,梁究死后,这人转头就成了梁戟身边的贴身太监,现在都能跟着一起来军营了。

    他心底生出些厌烦来——太监都是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人,梁戟想必很喜欢这类的人。

    夏培走出后向他一礼,“见过应和王殿下。”

    嘴上道礼,手上的帘子捏着不放,梁风眉毛还没松开,就见帐内再走出一人。

    穿着玄色常服,半点不沾军营里四散的沙气。

    “阿风。”

    梁风木着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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