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青云初遇这个病弱将死的女孩,女孩的灵魂还没有完全被天道规则的力量析出身体。她就施法锁住身体内的红珠灵魂,存于米粒大的识海。

    在青云元神分体的魂力养护下,红珠的灵魂已经在变强、渐有苏醒的迹象。

    青云想着这些,还有人钥大概会在的地方,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又想起曾经姬家小辈面对大海时得那份欢乐喊叫。

    那个时候,何尝不是青云自借尸还魂以来对姬族、姬盛长久负疚后得一份释怀。

    此刻,青云面对大海,心随意动,张口大喊:“啊……”“啊……”

    一个浪头拍向焦石,海水顺她的呼喊气流扑旋了她一身。

    果然,道至臻境,天地万法集于一身,万物随心而动。

    青云抹把额头的海水,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倒是畅快。”昊小天落在礁石后方,抱胸看着前面的小女子。

    青云头也没回,面朝大海道:“梅淑自下界以来从不显形,倒是你,话多嘴碎。”她赶在昊小天爆发前,又道,“你知道魔族为什么总想去下界吗?”

    昊小天微愣,随口道:“谁关心魔的想法,不然,你问问梅淑。”

    “下界有下界的好啊,而上界也有上界的优点。”青云侧身,朝他笑道,“我理解了陆卿和姬荷连翻转世都不肯好好修练飞升的原因,也理解胡九和风雷仙尊甘愿留在下界的顾虑。至于魔王珐天,派往下界的魔种聚焦了仙族的目光,就有了在上界养兵蓄锐的机会。魔不打架,不显得多余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怪道理。你的仙侣若没有飞升上境之意,你会陪他留在下界吗?”昊小天扯唇道。

    “好问题。”青云昂看天际流云,露出淡而怅惘的神色。

    “我与他对彼此都有执念,却知道‘道走至前’。我与他会为了彼此牺牲,却知道‘事无双全’。我……”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小恕那家伙,陪你打架外还负责陪你整理心境、剔除凡尘。”昊小天既嫌弃又不耐道。

    他直接跨步上前,落在青云前方的海面。他浮空而立,一身白衣沾水不湿,眉间一道阴鱼图印衬出一张好脸。

    昊小天回头面向阴恻恻的青云,奇怪道:“不走吗?难道你还要同我掰扯你的道理?我说,你若留在下界,我当初听你的话背主做什么呢?一往无前不是你的道吗?”

    青云默了下,撇了嘴角。

    这大概就是同为灵,而小恕想要拥有五识七感的理由。昊小天是无法设身处地去理解主人的想法。

    类同,正道永远理解不了魔道喜好杀戮的快意;人族理解不了妖族无视礼法的随性自由;游鱼不知飞鸟乐。

    她直接转身,道:“我现在又飞不了,怎么去海上?何况,你曾经的主人都不介意背主的事,偏偏在你这就过不去了。如今,你也在上界了,成为上品仙器,圆了你当初的欲望。

    当然,我这个主人是弱了点,不能把你的威力挥发出十成。但是,昊天剑意并不适合我,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昊小天早已在她吐第一句时消失在海面,流回她的元神分体。但是,下界无聊,他又闲得慌,用意念回道:“你不记得幽古了吗?”

    “你想说什么?”青云突然发现昊小天的意外活跃绝对不是随性而起。

    “你记得她说你的诛仙剑阵只有我一把实剑吗?你既然想要干一票大事,干脆再收集三把仙剑,与我相合。如此,你再布置诛仙剑阵,就是你最大的杀阵。”昊小天说完此话就沉默了下去。

    “呵,原来你是又想进阶了。无法在品级上突破成为神器,就想靠融合其它仙器的方式提升实力。”青云这才知道昊小天的用意,步入丛林后开始砍伐木料、制作木筏,“若有别的仙器成为你的副器,类同清君的清光和君传双剑,合二为一后威力大增。如此,你为主,以副剑布下诛仙剑阵,而诛仙剑阵会因剑器、主阵者的实力,实现威力成倍递增的特性。届时……或有可能杀死……大罗金仙。毕竟,我们已经杀死过若轩玄仙。”

    昊小天猛得扑出来,面上的眸光浮跃星辉:“你同意了?”

    青云抬下巴道:“将木筏做了,结实点。我要出海的。”

    昊小天握了拳,朝青云驽嘴示威,在主人挑衅的目光下认命地打造木筏。

    青云看他砍树利落、制筏笨拙,好笑道:“你的想法很好,而且融合了我诛仙剑阵的布阵思路。但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昊小天扔下木头,如同青云般撇嘴道,“难道我能一直弱于梅淑?”

    “你终究只是灵。”青云垂目说完,在他发作前道,“你若想变强,边干活边听我说。”

    昊小天无奈,转身继续制作木筏。这木筏也是怪了,他绑紧它又散,还会因用力不当而解体。

    青云的脸上被树荫拢着,双眸黑亮有神。

    她缓缓道:“正主不在这也会同意你的想法。但是,我既是仙魔一体,既诛仙,岂能不伏魔?”

    昊小天一把扔下难以对付的藤绳,看向半身阴翳半身明光的主人,气呼呼道:“你怎么不日天日地日天神日神魔日了全天下……”

    青云歪头,睨向他道:“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呵。我知道上品仙器难寻,如我这般在下界折腾万年才生了灵,又被你孕养近八千年才有了如今的灵体。”昊小天一脚踢在木筏上,嫌弃道,“上清界的仙器虽多,但上品可成长的仙器却不多,而且,即使有这样的仙器,又个个有主。

    若是你重新孕养上品仙器的器灵,不仅耗时颇长,而且还不一定成功。你这般喜欢拿准了做事的仙,就想直接借用现有的武器为其中一剑。梅淑就是其中的月镰魔剑,我说得对吧?”

    青云直接给他拍掌,面部表情地赞道:“以往冲动的昊小天也学会分析了。不错。诛仙伏魔阵就是我的新设想。”

    “可这不是我要地变强。”昊小天敛眉道。

    “你想要超过梅淑,想要解除额间的鱼印,却不知此印是你突破现有品阶成为神器的关键。昊小天,我乾坤宗以天地弄玄虚,往日有一句话,今日我教给你:一人势单,集群集策才可集胜。”

    “说白了,你就是不想我比梅淑强。我不明白,你虽是仙魔一体,但也是心中有道。为何魔器梅淑都能占上峰,而我得屈居其下。”昊小天刚说完,看向青云背后的阴影,不免吞了不存在的口水。

    青云侧眸,知道梅淑终于被昊小天这嘴碎的念出来了。她笑道:“你们两个把木筏做了,送到海边来。”她说完就走了。余下一身黑帽兜黑袍子的梅淑从阴影下走出来,缓步向怂了的昊小天。

    “你干嘛?你别过来,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昊小天见梅淑那缓而有力的步子如踏心头,吓得直接跃到木料后方,磕巴道,“她……让你做木筏。”

    梅淑在木料前蹲下身,如银星般微卷的黑发从帽兜里掉出来。他的额间是比肤色还白的鱼印,伸出白若皓雪的手摸在木料上。

    他将木料如胶水般粘在掌心,再一根根摆布整齐,冷声道:“剑灵的力乃是随主人的心意而发。当你无视、嫌弃、不喜她时,你就无法从她那借来属于‘人、神’才拥有得对世间万物的敏锐感知力。”

    “呃……”昊小天听着梅淑的话,看着他一点点将木料重新拼凑起来再用藤料扎进,好面子道,“我就是想要超越你。”

    梅淑将木筏得一边扎好绳子,扔给他另一根绳子道:“你试试扎那头。”

    “试试就试试……”昊小天捏着绳子就去了另一头。结果就是散了……再接着困扎……散了……又接着扎……

    **

    青云站在两陆的海峡处,轻轻地哼笑了声。她能感觉到昊小天的崩溃,以及尝试连通认主契约获得主人施与的道法感应。

    “这灵族也是各不相同。不过,这善水界肯定没有第二把可成长的有灵无主的仙器。”青云念了句,准备渡过这片海峡。

    阿铁追了好几天,终于到达海边。他在崖顶上一眼望见礁石上的身形,呼呼大喊:“阿母……”

    青云耳聪,回头望向崖上。她瞧着少年挥舞长矛和手臂,佩服道:“不愧是天之骄子啊。你通过了执着关,但还有时间的考验呢。接下来,你我就不同路了。”

    昊小天和梅淑用微弱的剑力御使木筏落进大海,随后双双流回青云的身体。

    青云毫不留恋地驾驭一只木筏渡海,往海峡另一边的陆地行去。

    然而,阿铁是个有志者。他拿着铁矛在山巅站几天几夜,终于下定决心,伐木造船,追随心爱的阿母。可是,他的铁矛实在太重了,八百斤的力量足以压沉一艘不怎么牢固的木筏。

    海上,一个浪头打来,直接掀翻他的船。阿铁不愿意铁矛落海,又抓着它一起沉落海底。

    **

    海峡这头,青云知道这里的文明程度比另一边略好。这里已经有农耕文明的雏形。狩猎也不是人们的终极生活方式。

    青云穿过一片丛林,来到了一片聚居地。这个地方距离沿海有三天的路程,不会被海水盐化土地,适宜耕种。

    她悄悄地摄取旁人的语言记忆,规整后发现这里的语言词汇量比海峡另一边多很多。至少有了“姑娘”这个词。

    青云路过一块旱地,正在田中开垦的老农朝她喊:“喂,姑娘,你别踩我的地。”

    青云赶紧道句“抱歉”,又抬起皮革的鞋底道:“您看看,我这脚下是干净得呢。”我是飘着走的。

    老农疾步上前,非要拽着青云,急口道:“走,你跟我去包西那里评理,你踩坏我的地要赔。”

    青云这时候反应过来:这……莫不是古版碰瓷?她一指身后的土地,敛着脾气道,“大伯,你看看清楚啊,我连个脚印都没留下,鞋底也是干净得呢。”

    老农顺她的手看去。

    青云就趁这机会,脚不沾地跑了。

    “喂,你跑什么呀。回来。”大伯在她的身后紧追不放,“你做我媳妇呀。”

    青云跑得越发快了,寻到此地的聚集地。

    这里虽有农耕,但不发达,以旱地为主,但出现了铁铸货币和即将退市的精美贝壳货币。她随手捏了两团铁,换来一套粗麻衣。麻衣四面透风,超级……接“地气”。

    青云穿梭人流,寻到一处高档的场所。这里的土著穿着米黄色的真丝绸,那是极其珍贵的货了。此地还没有染色的技术,丝绸也仅仅是原色布料当披挂,却够遮羞。她又用百块圆铁换取一块绸布,披在身上后,弯臂打结,皮扣腰带一绑,就是一件土著仕女服。

    这一打扮后,但凡她出现的地方,土著民都对她躬身相迎、相送。

    青云寻到当地的祭老,询问关于神农的消息。

    “东面的大海还没有升起时,古时有最好的农人。他会侍弄田地、庄家,做出的农具帮助千千万万的人。”祭师道。

    “后来呢?”青云道。

    祭老叹息地摇头:“天,发怒。海水升起,淹没一切。幸运的人们坐着船来到这片大陆,开启新的生活。但是,文明一度断绝,退回古族。现在,正是我们的文明逐渐复苏的时期。”

    “这个部族可有特殊的人?”青云思量道。

    祭老指向东方道:“那里有一个人,被称为:先知者。她可以预见未来,而我是过去的传承者。姑娘,你愿意做我的接班人吗?”

    “呵呵……”青云摇头,有礼谢道,“多谢祭老解答我的疑惑。告辞。”她放下几团铁片后赶紧离去。

    【这次不会真要下海找人钥吧?若真是这样,只能脱离这具身体,以元神分体下水。】

    青云来到东边,临近附近的大海。一片桑林落座在广阔的土地上,她寻到了丝绸的来源。

    “原来丝绸产自这。”青云调取记忆里的地图,摸在耳垂上的流萤晶灯,“若是再没有发亮,只能去海底寻找当年神农的降世地了。”

    青云在名为“桑”的族地见到了祭师说的先知。

    先知是一位年纪非常小的女孩。她会养蚕缫丝,利用梭和简单的木架,织出最美的丝布。

    她织出的丝布有图案,经她解说,那些图案可以预示未来。

    青云按桑族的方式,请求先知织一段布,以帮助她寻到人钥所在。

    先知织锦时,青云的元神分体亲眼看到织布过程中先知与此方天道的能量交互。原来,先知是天道的气运之女,可连通上天降下的福泽,以促进这个世界的文明发展。

    先知道:“上天告诉我,你找的东西存在海里,往你来的海里去,不是很远。”

    “多谢。”青云作为回报,将农耕文明的相关知识以额贴额的方式传递给先知。

    先知姑娘如获至宝,虔诚地行礼恭送青云。

    青云离开桑族后回到来时的海边。她看向一望无垠的蔚蓝大海卷起白色的浪花扑打在沙滩,思量道:我若要下海,那这具身体就成麻烦了。红珠,你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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